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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朔漠红妆 ...

  •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昭嘉十八年秋。风圻。边州城。寒烟衰草、暮云低徊,朔风烈烈卷起店外酒旗。萧允明常常笑言,秋日的边州是没有颜色的,若硬要找个合适的去形容,那便是萧萧落木的颜色。
      风刮起沙尘有些迷眼,是以街道之上的百姓并不是很多。长街尽头,忽然由远及近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清脆的缨铃声,在寂静之中听得犹为清晰。
      “是江姑娘,江姑娘巡城回来了!”不知有谁喊了一嗓子,街上的人都拥到街道两边,一同向远处看去——一轮红日之下,翻滚的黄尘间燃着了一团火!
      纯黑的高大骏马上端坐着一员轻纱覆面的女将。宽大的暗红战袍在风中舒展,映衬出她曼妙的身姿略显清弱。然而她往那一坐却有一种迫人的英气浑然天成,此时一手执鞭高高扬起,平添了几分动态的刚劲美。已是艳绝。
      “江姑娘,辛苦了,来喝杯茶吧。” 街边茶水铺的掌柜见她马到跟前大声喊道。
      “不了,多谢!”马上女子一拉丝缰,停下马来微微一笑,她虽蒙着面然而眉眼生得极美,尤其一双明目更是盼顾流彩:“这几日风沙大,我还赶着回去给小霆洗个澡呢。”说着宠爱地拍了拍身下战马的头。
      “那,江姑娘,改日来坐坐啊。” 掌柜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却还是盛情相邀。
      “好。近几日风沙大,大伙儿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江姑娘,我家添了二小子,过几天摆满月酒你一定要来啊。”
      “江姑娘,我和媳妇搬了新家,你还没来坐过呢。”
      “江姑娘,你上次走之后我娘念叨你好多天了,她给你作了件新衣服,什么时候来取啊。”
      ……
      不一会的工夫,江泠璧的马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她自两年前到边州城之后与谢澜清、萧允明共守边州,待人和蔼、事事周到,比那两个又细心不少,谁家有个什么大事小情困处难题她都会遣人或亲自帮着解决。这两年以来在边州民望极高,老人家拿她当闺女看待,小孩子们也喜欢黏着她,都把她当作了自家亲人。
      霜袖和霜瑛两个跟在后面好笑,却也着实欣慰——小姐,终于又露出这样发自肺腑的开心笑靥。
      江泠璧应接不暇,答复这个又回应那个,好半天才从人群中脱身,向霜袖霜瑛笑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啦。”

      流霆两年来健壮了不少,一番刷洗之后通身乌黑发亮,只余四个雪白的蹄子真真如乌云踏雪煞是好看。许是觉得清爽舒服了,打了个响鼻将硕大的头伸到江泠璧脸边蹭了蹭,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看着江泠璧。江泠璧面上被它喷了热气,扑哧一乐,流霆听得主人笑了更似玩心大起,故意将湿漉漉的长毛抖了抖,直甩了江泠璧一身的水。江泠璧哭笑不得,点了点流霆的头轻斥道:“小霆,又调皮了啊。”手抚着流霆温热的身躯,轻轻靠着它闭上眼:两年了。宛京城内少了谢相女,边州城中多了江泠璧。
      远离的宛京的繁杂事端,蓦地心清不少。戴上面纱遮住自己的表情也可以少去不少虚情假意。这儿的百姓是真诚的,他们真心对她好,她融入其中日子过得也不无充实。有时她在想,若是可以单纯地继续下去未尝不是她想要的一种生活。
      会有想念。想念那个家中的无所不依自己的爹爹、疼爱自己的娘亲、宠溺自己的大哥、温柔的摇情。还有从不出小院的亲姑姑江月珂。当然,还有他……碧玉环握在手心、素银钗插在发间,身侧出现那个白衣修韧的幻影,茶眸明润,轻唤:“璧儿。”江泠璧双手环上流霆的脖颈,把脸贴在它的脸上:“小霆,你可想他么?”
      流霆不解地眨了眨大眼睛。江泠璧轻叹一声。两年不曾相见,唯一的联系只有一封封书信。她把自己浸泡在繁杂的事物中,不想停下、不想得出空来去想他,甚至到了后来,连书信自己都写得比原来少多了,刻意不去想、刻意去淡忘。
      拍了拍流霆,江泠璧转过身:“哥哥,明日我要去营中么?”
      谢澜清方才看着她贴着流霆闭了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柔婉的伤感,知道她又在思念故人于是没有打扰。此时走近温和地笑道:“弓射营的那帮小子们还要你多指点。对了,湘泪今日做了几个小菜,要你去尝尝她的手艺。”说着伸手牵了她向屋中走去。

      第二日晨光熹微之时江泠璧便已到了弓射营,值守的小兵一见是她忙恭敬地行礼:“江姑娘。”
      江泠璧径直走到小校场中,弓射营的兵将们列立两旁,见江泠璧走来纷纷行礼。营中主将蒋斐向她道:“昨日恳请元帅烦劳江姑娘来此指点一二,若大家有什么练得不周的还需江姑娘担待。”
      江泠璧浅浅一笑:“蒋将军不必多礼,泠璧自然尽心。”说罢转身下场教授兵卒去了。
      蒋斐看着她的背影有一刹的失神,思绪飘回了两年前。
      两年前,谢元帅第一次把江泠璧带到军中给大家认识,特意点了弓射营要他们多跟江泠璧讨教。他们当时满心的不服气,这一个娇弱女子能有什么能耐?如何能得元帅如此器重?是以江泠璧初到弓射营时他们面有不忿,既是不当着谢元帅的面连招呼也不和她打,很是怠慢。江泠璧也不与他们计较,径直走到小校场,往当中一立,淡声询问:“你们这儿谁箭射得最好?可敢于我较量一番?”
      这话问得却是极狂妄的。当下将士们炸开了锅:我们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怕你一个小女子不成?于是推了他出来与江泠璧比试。他平素有军中“神射手”之称,可谓百发百中。
      江泠璧看着他淡淡一笑:“蒋将军,我们如何比法?”
      当下,兵卒们在小校场中立了两个箭靶,都在二百步上。他十箭连发俱中红心,兵卒们大声喝彩,看到江泠璧却在一边不动,有兵卒起哄问她是不是怕了,认输还来得及。
      孰料江泠璧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取下银弓搭上箭如流星飒踏般轻松射出了十支正中靶心的箭,看得他们目瞪口呆,并不给他们回神的机会,又同时搭了三支箭朝着那箭靶后再远上百步左右的一颗大树一松弓弦,三箭齐发,回身向一兵卒道:“你去那树边站着,看看是不是一在眉心一在咽喉一在前心。” 说罢,再不搭理众人,转身就走了。那兵卒依言跑到树边一站,他们都惊叹出声,果真和江泠璧所言一处不差,不由暗暗后悔不该小瞧了她去。也担心气走了江泠璧她去元帅那告上一状大伙儿都要挨罚。
      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谢元帅也没有过问此事。到了第二日,江泠璧还是准时到了,军中男儿都是直性子,既确是技不如人且江泠璧并没有向元帅告状是有量之人也就都恭敬了很多。之后弓射营便由江泠璧一手指导训练,他们也才渐渐发觉,那日江泠璧震慑到他们的箭技于她而言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这女子的箭技怕是全风圻可与她相匹敌的没有几人,与元帅也只在伯仲之间。江泠璧对他们也毫无藏私分外用心,不久这些弓射营的将士便对她心服口服。
      他们哪里知道,江泠璧真正所长的却不是箭技而是剑术轻功。她因身有寒毒的缘故苍颜医神嘱咐了江氏夫妇要她自幼习武以求压制寒毒,江氏夫妇故去之后慕燕怀倾尽毕生所学教授这兄妹二人。江泠璧虽然体质嫌弱却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又肯静下心来苦练,甚为慕燕怀喜爱。根据她身体特质着重教她剑法轻功,又在她央告下授了箭技,平日里也教习他们兄妹兵书战策。名师倾囊相授,如此十年。妹妹的剑法轻功都胜于哥哥,箭技也得与哥哥不相上下。
      两年来江泠璧多次带领兵卒打退了玉凉的小股侵扰,胆略才识让军中众将钦佩,在军中的威望不下于谢澜清和萧允明,巾帼不让须眉。

      “大家停一停。”江泠璧在小校场中负手转了一圈,出声叫停了兵卒们。兵卒们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江泠璧站到场中忽然点了蒋斐的名:“蒋将军,烦劳你来做个示范。一直不停地对着箭靶射下去,直到我叫停为止。”蒋斐不明所以却知道她必然有自己的用意,也就依言而行。
      这射个上十箭和一直不停地射下去却不是一回事,蒋斐虽尽力苦撑,许久之后额角滴汗手也有些抖了,终于一箭走偏。
      “蒋将军,停罢。”江泠璧这才按下他的弓,环视了一眼场中将士:“你们中有谁自信箭技可以比过他的?”
      无人应答。蒋斐的箭技在弓射营确是数一数二的。
      “那么,”江泠璧颦了眉:“技如蒋斐可谓百发百中,若是一人这样接连不断地射下去也终有精疲力竭之时。一旦一发不中就难免前功尽弃,若是在两国交兵之时或许就会命葬沙场!”
      将士们心中一凛皆不言语。江泠璧沉了音声:“故此,个人技艺固然重要,为我营众者,更要彼此配合回护得当。方才我巡视一圈大家这两年来箭技都大有长进,今后便以五人一组,练习远近高低相互配合。”
      “说的正是。”谢澜清从人后走出,将士们纷纷参见元帅。谢澜清赞许地看了妹妹一眼,向众兵卒道:“日后你们要依江姑娘所言勤加练习不可懈怠,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只有剑磨利了沙场之上才可退敌千里!”
      “谨遵元帅之命!”众人齐声诺道。
      谢澜清满意地点点头,向江泠璧道:“你随我来,我有事同你相商。”

      城守府的一间屋内有两人拌嘴拌得正欢。扶扇性子原就稚气活泼,随江泠璧到边州城后江泠璧军务繁忙没时间总带着她,湘泪也由着她,是以没人约束着她越发胆大爱闹腾起来。至于霜风,自幼便总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虽灵活机变可打小淘气闯祸没少挨慕燕怀的训。霜风到城守府办事时常能遇到扶扇,两年下来他们倒相熟了不少。
      “我来找元帅你拦着我作甚,误了我的事情一会儿可叫元帅责罚你了。”霜风觉得这小丫头甚对胃口,不知怎么的遇见了不逗弄几句就心中不舒服。
      扶扇一撇嘴:“我才不怕,我去找湘泪姐姐去。”
      “湘泪姑娘是好性子,可为人公正才不会偏袒你。”
      “才不呢,二少爷在湘泪姐姐面前……”
      “元帅怎么着?”霜风眼睛一亮,盯着扶扇追问。
      “咳咳”门外响起一声清咳,谢澜清挑了帘进来:“扶扇,编排我什么呢?”扶扇一吐舌头低头不语。谢澜清转脸对懒散倚在榻上的霜风笑骂道:“我家这丫头可是被你带成了个嘴刁的主儿,干脆你领了她去凑上一对吧。”
      扶扇一听,羞得满面娇红:“二少爷,你们怎么一同欺负我一个小女子,我,我找小姐评理去!”捂着脸跑了出去。
      霜风不满意地一挑眉:“少主开玩笑何必扯上我,我可消受不起你们那宝贝丫头。再者,方才扶扇说什么来着?你见了湘泪姑娘怎么着?”
      谢澜清瞪了他一眼:“我几时说是开玩笑,你和她那点小心思我和璧儿还瞧不出来?倒是你,敛敛性子吧,别吓走了人家,我可帮不了你。”
      霜风嬉笑着一副“你管我”的慵懒相,刚要出声,就听门外有人笑道:“刚刚是谁欺负了我的丫头?我可是替她寻仇来了。”未落声,人已至屋内。
      霜风一个挺身从榻上跃起,装模作样地冲着江泠璧深施一礼:“是霜风的不是,这厢与小姐赔礼了,还望小姐转告扶扇姑娘莫要见怪。”
      江泠璧笑着推了他一把,不理他,却看向谢澜清:“哥哥你还不快去给师父说说,赶紧给这小子娶个媳妇儿收收他的心吧,再学得这般嘴油,我那几个丫头还不都给他骗了去!”
      霜风一听,忙不停向这二人作揖告饶:“你们兄妹还是放过我吧,我还想乐得逍遥几年呢!”说着往门外就退,却被江泠璧抓住衣袖:“想跑?没那么容易。”
      “大小姐你放手放手,我不跑,乖乖领罚还不成?”
      听他这样一说,江泠璧也就顺势放了手,哪知手刚一松,霜风一阵风似的没了影,也真应了他的名字。“我说不跑,可没说不溜啊……”
      江泠璧气得直跺脚:“这个霜风,我非治了他不可!”

      屋内只剩下兄妹二人。江泠璧敛了笑意:“哥哥这么急寻了我来,可是玉凉有了回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朔漠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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