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绝响》兰语潇湘

4、绝交巨源

　　公子自遵从老庄之道之后，很少有东西能真正从心灵深处干扰他。但公子一向重视友情，他认定的朋友一旦做出令他失望的事，他会十分的焦灼和痛苦。可以说，友情有多深，干扰就有多深。而在这件事上，公子视为知己的山涛伤公子最深。那一日，我与公子正在竹林之中煮酒，公子惬意地执着酒杯，享受着“偷得浮生一日闲”的幸福。消息传来之时，公子呆呆的站着，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发出闷闷的响声。我担忧地看向公子，犹豫着是否上前。“他明知道……他明知道我最厌恶……”公子的身子晃了晃，我立刻上前搀扶。公子仍在呢喃着已经无法连成句子的字词，不停地问着为什么，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远在朝堂的山涛，抑或是爱捉弄人的上苍。“萤萤，准备笔墨。”公子缓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我，闭上眼，不再泄露一丝情绪。
　　我匆匆回屋将笔墨纸砚取出，赶回竹林。我赶到之时，公子已经与平常无异，他甚至朝我笑了一下。可是当我看到他的笑容之时，心竟然抽痛了一下，公子的笑，不是出自真心。我细细地为公子研磨，眼睛却不停地瞄向公子。公子神色严肃比当初妥协之时更甚，他似乎要割舍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我没有证据，这一切都是靠着多年陪伴公子所形成的直觉。而当公子提笔毫不留情地写下“与山巨源绝交书”六个字时，我知道我又一次猜对了。“公子……”我想出言阻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公子姿势未变，只是淡淡地说着：“萤萤，此事你管不了，也不能管。”此言一出，我知道公子此意已决，再无反悔的余地。我看着公子疾笔如飞，文字之间将他的性格表现的淋漓尽致，犀利的文风昭示着两人之间的情谊再无继续的可能。一千八百多字，断了公子视若珍宝的友情。
　　那天夜晚，公子立在竹林之中，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负手而立，似要御风而去。“公子，既然不舍，为何……”看到公子这副模样，我的心疼的无以复加。也许是心中的痛苦已经到达了承受的极限，公子将从不示人的心思一一吐露给我。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公子谈论朝堂之事。
　　“萤萤，我自幼不喜礼法约束，也因此不愿参与朝堂之事。一开始，我的确是因为那些条条框框反感为官，但至少还挂着中散大夫的闲职。可是自从司马氏掌权之后，残暴虚伪，夺位弑主，司马昭之心更是路人皆知！我原本想着，眼不见为净，拒绝做官寄情山水，终日与古琴美酒相伴，自在惬意得很。可是，山涛明知我心却仍把我往那个污浊不堪的地方推！身在朝堂之上，看似威风，其实活的就像只老鼠。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更是满手血腥人面兽心，看似仁慈，实则残忍六亲不认！更何况……更何况我屡次拒绝那些人，他们早就看我不顺眼想找个机会毁了我了，此刻巨源把我推了出来，对我对他都是件坏事。朝堂上的人要一个人死，容易得很。要在那个权欲中心站稳脚跟，就要站对队伍，巨源此举，大大不妙，他已经无形中得罪了那些恨我入骨的人了……所以，我要毁了那些人借题发挥的机会！哈哈哈！他们一定没想到我会这么绝情，会毫不犹豫地断了和巨源的关系……这一次，他们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吧？只是我和巨源，从此就真的是相逢陌路了……”公子第一次醉倒在那些酒下，也许是因为公子想要醉一场吧？酒不醉人人自醉，公子的心，一定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