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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神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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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真喜蔫了,他不想去看许色如的眼睛,只是一味发笑,那笑声充满了无奈与轻视,又好像事情本身就存在了令人捧腹大笑的因素,最后,他竟笑得咳嗽起来,仰着头喘了好一会,眼角渐渐渗出泪来。
没人再说话,一个在等对方松口,一个只是沉思想着自己的心事,终于许色如看看小窗口的天色,陛下交代的任务他务必完成,再没有耗下去的必要了:“陛下让你严家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宠爱与富贵,是时候要拿回来了,记住,你的儿子也在牢里等着,有些东西该交的时候就得交出来,否则时间久了,再想交出来对方也不领情了。”
许久,严真喜缓缓吐出口浊气,他耷拉的双眼突然重新变得锃亮,挣扎着在地面向前爬行,终于扯住许色如的袜脚,哀嚎地恸哭:“阁老,阁老当真不能,不能救救我们严家?!”
那左右小厮狠狠将他从地上拽开,许色如微微颔首,接着从凳子上站起,将风帽重新戴到头上,接着背过身去沉声说道:“这世上,也有许多我没办法办到的事,”沉吟片刻后,他终于走出这处肮脏的监狱,“你严府上下,除了儿子的性命我可以保住,其余人等只能认命,这已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大宽佑,不过,前提是你的诚意。”
望着远去的背影,绝望的严真喜终于接受了现实,他哭丧着脸深深朝着前方叩了个头,嘴里小声嘀咕:“多谢阁老。。。”
就快到上朝的时候,门口守着的狱卒小心地埋首侍候,等到众人走出后他才长长舒了口气,就在刚刚,当这群人在里间审问犯人的时候,沈大人也跟着走了进来,他在墙角处听了半晌,又自顾自出了门,真不知道今早的大牢怎会如此热闹。
供词于第二日被呈到了惠帝案前,那是几张夹杂着累累血斑的草纸,关于逼迫疫病百姓,私自调动乡兵的全部过程被写了上去,另外还有几张漕运各段负责人的名单,只是贿赂瞭都官员的事只字未提。
沈怀义在案前小心伺候,惠帝将其中名单页全数折起,往岸上一撂:“哼!到底是撂了!去,派人把这份名单加急送到瞿熬手上,让他抓紧把漕运的事情料理清楚,至于那个严弄,褫夺官职发配南漳之地,任他自生自灭吧!”
“是,臣这就去办!”
不过数日,劝州的案子几近了结,黑压压的风雨终于在行刑抄斩之后离开瞭都上空,可陛下依然在上朝时发了几日的火,话里话外都是些夹枪带棒的语句,不免让殿下的百官个个如寒蝉一般,不敢出声,只是相互间以目光聊以慰藉。
金意且因伤势过重,只能告了十天的假,但到底将私自调兵的罪责从身上摆脱开去,这日洪达净又来看他,顺便将朝上发生的事都详细与他细说。
“如今陛下对你的嫌隙大概是没有了,我听李公公的意思,是那宫里的绰玉夫人在陛下面前挑起的此事,你可认识这个人?”洪达净和李儒平常多些来往,都是旧臣,相互间也熟悉些,因此这人情也就起来了。
意且想了想,实在是没听过绰玉夫人的名号,对此洪达净也有所怀疑,就连李儒,都不知道绰玉夫人的真实来历,只知道她有个弟弟,因着家姐的关系,在翰林院挂了个学进的闲职,又因为人狂放却文采斐然,在学子心中地位很高。
久而久之,这位学进也有了和姐姐一样的头衔,常人总唤他作卸玉公子,是个神仙一般逍遥的人物。
叔侄俩对谈半天,也不知道金意且到底如何得罪了绰玉夫人,不过到底逃过一劫,也不好再继续追究下去,“我知你爹爹死后,为人素来是小心谨慎的,这次能遇到这么大一个坎儿对你也是好的,大哥若是还在,见到你这般优秀肯定是很欣慰的。”
送走了洪达净,被意且派去劝州送信的阿伴正好也回来了,他病着的这些日子,总是担心玉雪芝的安危,有一天发烧竟梦到雪芝因医治不及时而抱病死去,于是只好派人送信去往劝州,字里行间隐晦地询问那人的状况。
他不敢给瞿熬写信,只能让阿伴将信送到林确的手中,如今见有回信,刚一夺过便急急去拆。
如今秦育德和林确还在劝州帮助瞿熬协理漕运事物,那林确也是晓得他信里东一棒西一棒没由头的实际所指,在将案情大概描述过后,玉雪芝的现状便呼之而出,自那日追着囚车分别后,雪芝的病逐渐好转,已经不怎么咳喘,也能从床上坐起身,只是仍然受不得凉。
“我见玉姑娘像是将心中郁结清除了大半,精神头都好了不少。。。”看到这句话,意且也跟着笑起来,仿佛那女子的笑魇就在自己面前,顿感浑身轻松,就连前几日流血的创口都不疼了。
见他站在门口傻笑,金铨终于放了心,这些天可把他愁坏了,先是孙儿秘密去办陛下交代的要事,回来时又受了极重的伤,这老头心里也是猜到几分,只是涉及朝堂之事,不好议论罢了,如今望见孙儿的笑,加上洪达净临走前对自己的安慰,想必一切困难都已过去。
“意且啊,身子怎么样了?”金铨将孙子拉进屋,又让阿伴给他披上衣服。
“爷爷不用担心,您瞧,都好的差不多了。”
“哎,虽是陛下派你的差事,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金家就你一根独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等我百年后见你爹娘,可怎么交代哟!”金铨顿了顿首,到底是有惊无险,也不好过多苛责,随即话锋一转,“如今你的差事也忙完了,也该想想自己的婚事。”
“爷爷,我。。。”意且一直将那封信捏在手上,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似乎又感到不该反驳爷爷的话,只能吞吞吐吐,犹豫不决,或许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哎,我知道你为了金家一直不曾考虑自己,可爷爷年纪也大了,若是哪日两腿一蹬,还有谁来为你操持?我听达净说那沈家小哥最近又升了官,这样好的家世该是我们高攀了,如今咱们若是再不主动,可就真是怠慢无理了。”
“那就。。。那就劳烦爷爷操持。”
劝州之乱的平息,也为此次大正境内瘟疫灾情划上了句点,初春已过,天气逐渐变得干燥温热,雨水也多了起来,在一声声惊雷中,劝州却又再度传来惊人的消息。
也不知是谁将玉雪芝的身份捅给了百姓,特别是当初在离岛被孤立的疫病患者,当得知无边娘娘派下的仙子竟同自己一起对抗死亡的威胁,他们纷纷感念是娘娘降下的福泽,都自顾自跑到医馆门外又是叩拜又是哭诉。
久而久之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从中流出的故事竟偏离正统,转向荒诞神奇的方向,就连玉雪芝所得的疫病,也被流传为是娘娘为救世人,而自损的一种体现。
消息瞬间不胫而走,最后竟引得瞿敖也上了心,因涉及到的太过敏感,他也不好擅自处理,只得写了封折子命人送往瞭都。
岂料消息传得飞快,折子还未送到,陛下就已得知,这天,李儒将无边大殿的出云殿司给唤进了宫,屏退众人后,陛下将瞿敖的折子扔给了出云,细细看过一遍,出云的表情并未有半点波动,他向来就是如此。
“陛下是要除掉这个女人?”出云淡淡问道。
“不,你我都知道,她不过是个假的罢了,可朕并不关心她的目的为何,朕要的一直是这女子的脸,只要将她束缚在无边大殿,朕的江山便能固若金汤,千秋万代。”
“臣明白,臣会看好她。”
金府内,金意且坐在爷爷对面发着呆,金铨前几日托人给沈府递了帖子,订下半月后带着意且上门拜会,此刻他正眉飞色舞吩咐意且做好准备。
见对方兴趣寥寥,金铨有些不高兴,沉着脸数落了几句,又害怕他是在为公事烦扰,便独自去安排采买礼物去了。
意且确实是在烦扰,今日上朝,陛下传旨命秦育德、林确等一众功臣觐见嘉赏,却独独缺了他的名字,但能转危为安已是不易,他实在不敢奢求还能有所封赏,只是那名单上还提到了玉雪芝的名字,似乎陛下对她也有所安排。
劝州神迹的事意且也早有耳闻,他猜测恐怕又是玉雪芝背后的势力搞得鬼,本想等陛下逐渐遗忘玉雪芝的存在,再依情况劝她离开瞭都,没想到还是大意了。
他只觉实在摸不透事件的最终走向,关于玉雪芝的一切他不敢和洪达净与瞿敖提起,就连林确那里,也是不敢再寄去信件明着询问,调兵的事已是九死一生,若不是两位上司暗中相帮,恐怕自己的下场会和严真喜一样惨。
就这样焦灼地等待了十几天,秦育德一伙终于赶到瞭都,如今这伙人的疫病都已好全,只是脸颊依然有些苍白,意且来到驿馆的时候,玉雪芝竟提前一步独自回到无边大殿,他心里微微发酸,却又恨不得此刻撇下驿馆直奔那头而去。
倒是秦、林二人看见他的到来,十分热情,赶紧叫了酒和几样小菜,熟稔地拉着他的手将他引入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