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赵子川

58、同上

　　望着闭目养神的聂云霞，我真真的是怕她如聂云舟所言。但我又深知，就算我投聂云舟一票，也不会动摇她进山的决定。我又将目光移向安睡的红袖。她一直红润润的唇，淡了不少。看来这空寂山魂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们还没有进，就来了个这么重的下马威。
　　趁山魂还没有醒，我们在扶光乍现的那一瞬就整装出发了。为了保护昏迷的红袖，特意留下了四个侍卫。
　　聂云霞领着我们进山，跟着明显的小径往前走。遇到岔路，她都会停下来，感受红袖魂体带来的指引。第一次进山，进程比较慢。算好了太阳落山的时间，我们还没有找到山魂的内核，只沿途做了记号就匆匆返程。毕竟，入夜山魂苏醒，再在它的地盘上践踏，可不是好玩的。
　　奇怪的是，这一夜，山魂并没有到访。第二日，我们依旧早起探路。由于有第一天的成果，第二次走的就更幽深了。很幸运的是，路上没有遇到山精妖魔，顺顺当当的有些意外。就这样到了第三天，我们对成功有了莫名的期待。
　　可惜，前两天朗朗晴日，第三日正午，密林开始泛起了浅浅的白雾，像轻薄的丝绸，慢慢地将山林保护起来。就算有红袖的魂体带路，能见度依旧不高。我们开始进入了缓行的摸索。方向感不好的我则一直被聂云霞牵着，后面紧跟着红玉，所以没有掉队。不幸的是跟来的侍卫开始陆陆续续断了线。
　　当红袖魂体的精光越来越亮时，就连刘石也跟丢了我们。只剩下我们四人，老搭档。看不清五米外情境的我，心里有些慌了，就算握紧聂云霞的手，依旧不安。而且，越靠近山魂内核，就越心慌，血脉开始膨胀，好似被压抑了太久，要跑出来透透气。看着聂云霞一路前行不停息的背影，我必须不动声色忍下了不适，不能给他们忙里添乱。
　　肩上背着从郭叔义那里救下来的山精本体的聂云舟突然喊停：“姐，它们有异动。”
　　我们都原地停下来，见他把背袋放在没膝的草丛里打开，里面一直安安静静的山精居然都醒了，有的靠着自己的枝丫、茎秆急忙忙爬出来，有的眼睛都没张糊里糊涂滚出来，还有的是被队友拽出来，然后蹿进草丛里，爬进大树上，还有几只直接开口说了话：“回来了，回来了。”它们一窝蜂似的四散开，又匆忙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我们四个山外人。
　　聂云霞将红袖魂体收好，往四周一扫：“我们应该进入了山魂结界。”
　　我这才发现周围的动植物变了起来。笔直的大树可以耷拉着老腰靠在另一个树上蹭来蹭去。粗壮的枝头上吊着两只又细又长的爪子在自由荡漾。有的鸟儿从茂盛的枝叶里探出头来，那长相，一对眼睛一个鼻，一双耳朵一张嘴，不要太像人脸了。还有胆子大的，直接跑到我们的脚下扯着我们的衣角，张开嘴牙牙学语，就跟小孩似的。吓得还没有准备的我直往聂云霞身后躲。淘气的它又乐呵呵地逃了。
　　整个空寂山，突然从寂寥变得热闹起来。仿佛我们来到了童话故事里动植物的乐园。他们正在开游园会，只是被我们误闯了进来打扰了。
　　“我还以为红袖不愿意回来的深林是有多阴森恐怖。”红玉仰着头重新审视这片略显和谐的深林，“感觉它们在这里活得挺开心。”
　　“由此可见，她说的话，不可全信。第一日，我们就遇山魂袭击。可接连几日入山，我们白日黑夜都没有再遇袭。”聂云舟将布袋收好，藏于袖中，也打量起这片乐土，“这山魂的脾性也太好了。”
　　胆小的我扯扯聂云霞的衣袖：“霞霞，它们，都活了？”
　　“哈哈哈。”突然整个林间响起了爽朗的笑声，“我们一直都是活的。你个小人，可真会说话。”
　　我被突来的异声吓得四处探寻，却没有看到是谁在讲话。
　　聂云霞拉住我的手护在身后：“山魂大人，我们此次贸然到访，只是想知道，结界，真的裂了吗？”
　　“哦。果真有人会关心这个问题。”山魂慢悠悠从白雾里走出来，手上还抱着一个小人儿，缠在他脖子上不松手。他一头白发，却配着一张清俊的容颜。好似一夜白头的少年郎。
　　这幅模样比那笑声温柔多了，我自然也不怕了，慢慢躲出聂云霞的安全区，向他细细打量去。毕竟，他可是空寂山神？守这么大的空寂山，算是个神吧。
　　我在看他，他也在瞧我。他略过聂云霞的问题，向我探来：“这个小人，怕不是迷了山路，在此逗留久了些。”
　　我感觉他瞧出了我本质的异样，点头如捣蒜，一双求知的眼睛紧紧锁住他，希望他们解答我一直以来的困惑。
　　他瞧我这般痴样，又笑了起来，可这会儿的笑声收敛了不少：“但你回去的路，我可帮不了。”说完，他直接从我们中间穿了过去，“我就只是个小小山魂。白日阳光睡，夜里月下眠。守一座山，护一山宝贝。其他事，与我无关。”
　　我有些失望地望着他拖地的白发，如瀑布，长流不止，也似我此刻的心情，一路白里透白，看不到头。
　　聂云霞一个眼神，我们都跟上他。此时，他肩头的小孩抬起头看着我们，呵呵一笑，露出了满嘴的小枝丫。这画面，我简直不知道该说它可爱呢，还是可爱。
　　“你从何而来？”他边走边问。
　　聂云霞慢他一步搭话：“无量山。”
　　他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后下巴微抬，淡然一笑，然后瞧了眼身后的聂云霞：“我曾受人之托，若有人前来打听结界一事，必亲自带去一探。等了这么多年，你可总算来了。不然，我都想长眠了。”
　　“是谁？”聂云霞有些急切地问着，连步子都跨快了一些。
　　他看看心急的聂云霞，却只是笑笑，摇摇头：“既是受人，便不可言。”
　　我瞧见聂云霞眉间要皱成一堆了，心里跟着她默默泛起一些难受。自然，心头的疼痛感，咬着牙又加深了几许。大家都忙着跟山魂打交道，也无暇顾及我的异样。
　　急切的还有聂云舟，岔到了自己的话题：“请问，海棠精红袖不愿回来，是因为高人设印，还是你不放？”
　　山魂笑看他：“它们愿走，还是愿留，全凭本心。只是，外人不愿他们叨扰平静了这么多年的人界，也可以理解。毕竟，山精成形，实属不易，上苍自然优待他们，许了不少人没有的才能。而这些异能的好与坏，可不是山精自己能左右。”
　　“既然你不强求，为甚前夜还要向她索魂？”这才是聂云舟最关心的。
　　山魂又是简单的哦了一声，但此声，明显多了几分意外。他停下了前行的脚步，看向不会退缩的聂云舟，细细打量，微微眯了眼眸，嘴角上扬：“你觉得，我会以强欺弱？还是以大欺小？”
　　聂云舟质疑着：“不是你？”
　　山魂又抬起步子继续往前走，肩头的小孩牙牙两声，仿佛有些不高兴，他竟耐着性子拍着它的后背安慰着：“不慌不慌，我带了他们，就回家给你做山羹。今日我们加些蕨类可好？”
　　小孩又是牙牙，还在他肩头闹了起来，搞得山魂不得不继续轻拍着它，放慢语调：“乖，不吃就不吃，我们还是吃桃胶，再加些桃蜜，调甜一点。”这么哄着，小孩才乖乖巧巧继续趴着不闹。
　　这温柔的语调，的确不像那夜所听到的，入心的恐吓。我这才勇于出了声：“你的声音和他不同，你的确不是那夜偷袭的人。”
　　山魂托着小孩转过身子看向我：“你听到了？”
　　见我点头，他想了想，没有说什么，继续走。
　　而聂云舟并没有放过这个问题，追上去：“山魂大人，你可知他是谁？”
　　我还以为山魂不会说，没想到他却直言：“离未。”
　　“离未？”聂云霞嚼着这个名字，显得不太意外。
　　而聂云舟却一头雾水：“离未是谁？”
　　山魂还没有开口，他怀里的小孩却哇哇大哭起来。他不得不把心思转移：“乖乖，我错了，不该提他。我们再也不说这个名字了。就让他一直困在鬼蜮，不会来吓你。你放心，我已经把门修好了，他出不来。不信，我这就带你去看看门禁。”
　　小孩听了才慢慢收了抽泣，把眼泪鼻涕揩在他的肩上，然后换了个肩头，恨了我们几眼，才闭眼睡去。
　　山魂这才小声告诫我们：“他个长不大的老东西，总喜欢溜出来吓唬乖乖们，你们也不许提他的名字。”
　　那小孩的嚎哭似针尖入耳，可难听了。我可不想再听了。所以都乖乖闭上了嘴，跟着山魂走。只是这离未是谁，的确勾起了我们极大的好奇。因为他也出自鬼蜮。没准，就是那个在京城跟踪我们的邪祟。找到了他，也许很多谜底都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