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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农夫与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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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终归没有咬下去。因为宋雪河一把扣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他上下皆被桎,只有一双眼睛能动,自下往上扫了宋雪河一眼,眸色很深,暗藏野性。
但下一刻,他竟双眼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房间里的血腥气更浓了一点,宋雪河发觉手上沾了血,解开他的衣服一看,发现对方身缠着许多绷带,上面血迹发黑,伤了有些日子了。绷带绑得很乱,应该是临时绑的。绷带以外的皮肉,意外得光洁,看来不是真从乞丐堆里滚出来的。
宋雪河皱起眉,不为别的,是因为这些绷带并非普通的绷带,而是用军装撕成的,他小心割掉早已经粘在伤口上的,发现对方刀伤、枪伤皆有。没错了。这时候会有这姿态的,好像也只有那一拨人了。
如果说,有那么一类人是宋雪河最不想接触的话,那就是官兵了。
但又不能放任人这么死了。宋雪河心底叹气,把人扶上床,替他重新处理了一遍伤口。
他做这事很熟练,但结束时,烛灯也已经烧了大半。他的小心已经成为习惯,给对方裹上被子后,把所有带有对方痕迹的东西收集起来,拿去销毁了。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他再一次回来时,被子已经被掀开,床上没有人,一摸床铺,余温已消。
乘江的天气一向转变无常,雨在这个深夜再一次下大了。
宋雪河不知道对方会去哪,但看那个伤势,好像到哪都会死。但对方比他想像得要顽强一点,被他找到时,竟还有余力逃跑,虽然一动,就摔回了地上。
这个人太警惕了,不知道经历过什么,见他的一步步靠近,虽已至强弩之末,但依旧不甘心地攥紧手指,死死扣住地面,喉中发出嘶哑难辨的威吓声。
直到宋雪河将蓑衣披在他身上时,他声音一顿,仿佛被卡住了喉咙。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他打量着宋雪河,一点点松开拳头,最后,在宋雪河背起他的时候,没有反抗。
宋雪河对这一带很熟,眼看雨越下越大,就近找了一个山脊裂缝,把人安置了进去。由于不是山洞,里面有点漏水,但好歹不再是几乎被水泼的程度了。
初夏的雨夜还是有点冷的,尤其是穿着湿透的衣服。宋雪河拿防水油布在周围铺了一圈,对那人道:“把衣服脱下来,换一套新的。”
对方盯着他,没有反应。
可以看出,对方对他依旧是怀有警惕的,于是宋雪河重复了一遍,道:“你的伤口不能沾水,把衣服脱下来。”
依旧没有反应。
宋雪河恍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摸了摸脉相,在他挣扎时又往他脑袋上摸了一把。然后,宋雪河头更疼了。
在这一刻,宋雪河实在不知道该拿对方怎么办了。
醒着的人总是比睡着的更难弄一点,再次给对方处理伤口时,对方几乎认为宋雪河先前做的事只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然后在这一刻疼死他。
以至于后来抱着馒头啃时,要硬生生在方寸的洞隙中挤出一臂长的距离,远离宋雪河。
他饿极了,生吃塘虱那幕便可见一斑。此刻面对干硬的馒头,也是风卷狂云。
像他这种长时间没进食的人,并不适合吃这种东西,也不适合吃得如此快,可临近半夜,实在找不到其他的东西给他,宋雪河只能劝他,道:“你慢一点吃,没有人跟你抢。”
他自然置之不理,当做耳旁风。
劝了两次,实在没用。宋雪河只好打他手,打了两回,总算明白了。但也不是真明白,只是想起先前宋雪河的手劲,迫于淫威,不敢动了。嘴里塞着东西,眼睛瞪着宋雪河,整个人静止了一般。
宋雪河有点想笑,于是笑了。推推他手,示意他继续,“慢点吃,懂吗?慢一点。”
他实在搞不懂了,小心翼翼咽了一口,见宋雪河点头,终于放松了,又咽下一口。
宋雪河并没有给他吃太多,在他试图去拿第二个时一把拍下,只拿水给他润了润唇。逼他去睡了。
折腾了一夜,宋雪河也有点累,阖眼休息了一会。他睡眠从五年前起就变得很浅,所以在对方有动作时,立刻醒了过来,把正要偷吃的他抓了个正着。
宋雪河摸了把他的额头,发现对方很幸运得没有发烧,就没再管。掀开防水油布一看,外面已经有了天光。
雨还在下,整个山林既寂静又嘈杂。宋雪河却从其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的五感一向很敏锐,近些年尤盛。
一把按住了那人的手,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重新听了一遍,竟从雨声中分辨了几声犬吠和人声。
宋雪河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又或者对方天性警惕,对方竟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焦躁地观察四周。
宋雪河当机立断,把他摁在原地。抓起一把淤泥就往对方身上抹。
他其实并不能肯定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无论是什么目的,他都不能暴露。
他大脑飞快地转动。这批人带了狗搜山,找他的可能性小一点。他离开了那么久,童辛身边应该早就没了他的东西。就算还有,他如果要用,也早该用。
反而找他身边这个人可能性大一点。
昨夜雨下得很大,足印早被冲刷干净了。只有血腥味是个麻烦,对方一路上山,伤口又是崩裂的,少不了留下血迹。
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宋雪河把他塞进山缝,告诉他不准动。处理了周边痕迹,一路跑下山。
能分析出的可能性有很多,但他能选择的却只有那么几个。如果早些年,遇到这样的事,他还能不顾对方目的直接弃掉这个身份,重新再来。但近年全城戒严,每个人都有严格的身份记录,他连城都出不去,更不要说逃走了。
他速度非常快,穿过无数山枝树木,判断着距离,就地一倒,任由自己滚下陡坡。
那一刹那,他眼前金光围绕,浑身剧痛。在泥地上喘息片刻,他手撑着地坐了起来,看着手边的石块,拿起一块,狠狠往自己小腿上划了一道。
他对力道的掌控已登峰造极,以至于皮肉翻卷,血液快速涌出,看着十分可怖,实际上却没有伤到要害,必要时,不会影响到行动。
他抓起一把泥,盖在伤口上。随手折了一根木制,撑着站了起来。
他斗笠已经丢了,水顺着脸颊流进衣领,导致蓑衣几如摆设。除了小腿上的伤,浑身还有无数稀碎伤口,雨水夹着血水,使他看起来有些凄惨。
他走了一段路,临近了,犬吠声越来越急。
直到后来,他听见了一群猎犬向他奔跑的声音。
平时孤寂的山林里突然出现了一大队的军人,随着猎犬的动作,将他包围于中心。
那场景,有些可怖。
宋雪河心口狂跳。他在想,只要不是童辛……
一想到童辛,他脸上适时地出现了恐惧和求助,他看着周围的人,声音低微:“帮帮我。”
为首一人冷声道:“什么人!”
听到这一句,宋雪河心中一松。
“围起来!”
面对这样的场面,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于是他后退了一步,疑惑又畏惧:“我做了什么?”
但下一刻,他血液凝固了。
“你们在做什么?”这声音太熟悉了,以至于一听到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想起了对方长相。
应该有一个人从他身后走来。因为宋雪河这后退的一步正好使他撞在了对方的身上。
他颤抖了一下,不由转过身,果然看见了童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