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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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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那天的山庄小院中,其实没发生到最后一步。
吻到浓时已是衣衫半褪,沈明朗伸手要除去那碍事的衣物,却被抓住了双手。
男人喘息着从迷情中努力清醒,锲而不舍地问:“你爱我吗?”
沈明朗多年独身,已是成年女性,对情事本就好奇且心痒痒,现在酒精上头,对方又是个忠贞不渝的爱慕者……她想吃禁果的心思根本阻拦不住。
她不明白为什么此时问这种问题,秦华商这小子又引人上钩、此时装什么不解风情?
得不到答案,他不罢休,细密的吻落在唇瓣耳后,语气接近卑微,一遍又一遍地问询。
得不到想要的、一直被逼问无解的,沈明朗先是烦躁,后是迷茫。
她也开始问自己,她爱他吗?
她给不了肯定的答案。
她从来活得太清醒,从来不爱任何人,一心朝着前方。她握着人生的舵,不肯邀任何人上她的船。
可何人能当真不起凡心。
原先只是“合适的结婚对象”,对她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可现在……
这世上,原来除了家人,真的有人会爱她如此。
她不缺爱,她会爱自己,可她总是野心勃勃,什么都想要。更多的爱未尝不可。
可是她的前途?她畅游世界的梦想?难道从此困居一处、成家生子、安稳度日吗?
猛地一下,如梦初醒,酒精冲昏的头脑霎时清明。迅速推开秦华商,沈明朗低声说了句“抱歉”。
秦华商预料如此,只沉默半晌,随即转身,走至楼梯口。他侧身回头,外头微弱的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男人大半个身子藏在暗中,靠近沈明朗的那边,露在光中。
他低声道:“上楼,我带你看个东西。”
二楼有间书房,一面落地窗,若是大好的晴天,应能看到那片湖与绿意盎然的草地。其余三面,是满墙的书柜。
书柜上摆的不仅有书,更有从各地淘来的新奇玩意儿,从漂亮饰品到手工艺品,每一样都点在沈明朗的喜好上。
除此之外,是信。
秦华商给沈明朗写了很多信。每一封都标注了日期、心情,里头写着他做了那些事、遇到了哪些人,又如何想起了沈明朗。
他从书柜中拿出一个厚重的文件夹,摊开摆在书桌上,又打开台灯、拉开椅子,引沈明朗入座。
那信太多,实在让人好奇。
沈明朗一一读来,发现他做什么都会想到她。
吃到了好吃的——“这是你喜欢的口味,好想带你一起来吃。”
看了电影——“说好的那一场电影,我们没能一起去看。”
见到了有趣的东西——“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会不会收下。”
……
最近的一封信,是她回家的前一天。
——“我一直在想我们未能告别的那一天,也一直在想我们也许会再见的那一天。这样想了一日又一日,直到今天……明朗,我这平庸温吞又无趣的人,唯有在遇到你的时候,成了急性子。”
雨夜,大雨渐歇,风声却不止。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落地窗上,击打、停歇,不停地重复。
男人缓缓俯身,将手撑在沈明朗身侧的桌面上,影子几乎笼罩着女人的半身。上位者的姿态,却又如此低伏。
“明朗,你看看我。”
握着信的手轻颤,沈明朗几乎想夺路而逃。
男人使她恐惧,再卑微的口吻也掩盖不了压下的影子企图囚禁住她的欲望。直觉让她避开,可她又避无可避,被逼着被钉在原地、直面这再一次的告白。
无处可逃,便要直面。
“秦华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她努力维持着镇静,却无法抑制声音的颤抖,“我不想让你失望,也不想这样拉扯……我承认我对你动了些小心思,可我不可能因为你放下我的一切,安心做个富太太、为你生孩子照顾家庭。”
沈明朗轻柔又坚定地推开了男人困住她的臂膀,目光自下而上地对上他哀伤又深情的双眸。
“我只是个普通人,想要自由自在地生活。我不想这辈子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你很好,我早就知道。可是正如你不可能抛下现在的一切与我重新开始,我也不可能放弃我的一切和你安稳度日。
“秦华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是朋友。我退一步,给你我一个机会——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是男女朋友,直到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那个你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结婚生子的女孩,那时,你尽可以离开。”
梦中还是那晚读信,她最终仓皇而逃。逃着逃着,又到昨晚,男人颤着声音说他无法不爱她。
随后呢喃掺杂着喘息,紧致的肌肉发力,她小声尖叫着喊痛,男人停下律动,细密的吻落在她的眉眼,一边忍耐一边轻声安慰……
前胸与后背紧紧相贴,迷糊地睁开双眼,脑子里运转过几个场景,沈明朗乍得一下清醒。
腰间搭着一只手,头顶是男人轻轻抵住的下巴,均匀的呼吸拂过她的发,梦中也不忘紧紧拥住她。
看似是,窗外晨曦美好,室内情人温馨。
可是,没记错的话……
“快醒醒!我爸妈要回家了!”沈明朗猛地坐起,推醒秦华商。
她顾不得男人如何睡眼惺忪、嘴角还挂着甜蜜的微笑,从地上捡起杂乱的衣物,扔给秦华商;又偷偷地拉开房门瞧了一眼门外。
没人。
沈明朗欲哭无泪,她三十年就纵欲这一夜,没成想忘了这不是独居的房子更不是外面的酒店。
算好沈父沈母昨天上午启程去了邻市的朋友家参加喜宴,今天下午才会回来。
但赶紧得趁这段时间收拾残局。
她催得急,男人什么也没说,依着她,面上委屈却也听话。
沈明朗想哄哄他,话到嘴边却成了——
“秦华商,成年人一夜风流再正常不过,你我依旧是自由身,再怎么说都是我吃亏。这事儿我闭口不言,你也千万别往外说。”
话里话外,都是怕担责任,怕秦华商以为……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了吗?”他发出切实的疑惑。
闪现回那晚山庄,她从搅成一团的思绪中抽出那段对话,头痛地意识到这是从自己嘴里说出的承诺。
暂先不论,先得让秦华商离开这里。
打开房门就把他往外推,走得急,秦华商喊着“没拿手机”,沈明朗回头一顿找,从床下翻出来了。
刚拿起手机,正好跳出来一条消息。
“我们已尽力帮你留下她,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金寒野。
“我们”、“承诺”……?
她默不作声,还没思考出结果的那一秒,又跳出来一条。
“怎么样?明朗松口了吗?”——备注是“明朗的表姐”。
她保持着半跪在床边、一只手扶着床沿一只手拿着手机的姿势,目光从手机屏幕缓缓地转向秦华商。
意识到不对,面上的委屈凝固住,秦华商放下正在系衬衣纽扣的手,微微地向她的方向挪步。
“秦华商,出去吧。”她没有愤怒,也没有困惑,心底的一点不可思议与难堪也被她压下,只是冷下的口吻暴露了她又画上的分界线。
沈明朗站起身,走出门,擦过他的身旁时,将手机塞回了他手里。
穿过客厅、打开大门,沈明朗笔直地立在那,陈述二人关系的现状:“你我依旧是朋友。”
秦华商知道,在沈明朗的心中,“朋友”是多广大的一个概念,比陌生人多一级,比挚友少一级。
她有无数朋友,他却只有她一个朋友。
秦华商不受控制地想要上前解释,可正如他从前对自己的评价——他嘴笨——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知道,沈明朗最痛恨别人左右她的选择,更遑论将她推向某一条特定的道路。
也许,还是不要在她最生气的时候做无用功。
秦华商出了门,侧身告别:“明朗,你别生气,我下次……”
“啪”得一声,门关了。
夏末秋初,夜里的风已带了些凉,蛙不再鼓鸣,蝉失了兴意……
沈明朗靠在床边,看着楼下的花园,在这晚夏凝神,忆起初衷。
她并非寡情冷血,并非没有看到秦华商的心意。
可她无法接受有预谋的接近。
她已不是十几岁的少女,会因此心动。
这是一盆冷水,将她瞬间泼醒,看清楚面前的两条路:一条孤独而璀璨的、可象征着独立与自由的阳光大道,一条温馨而美满的、却象征着责任与束缚的花园小径。
她一念之间,也许便会将从前耗尽心血为自己铺的大好前程就此断了。
头疼地抓头发,抬手时不小心将床头柜上的木盒打翻在地。沈明朗盯着木盒看了半晌,伸手打开,拿起昨晚没看的玉。
她虽不懂行,可也看得出这块玉即便算不上稀世珍宝,也可说是世间少有。不知道秦华商是从哪里寻来的,怎么想起送她玉了。
可白玉细腻易碎,经不得敲打,若戴在手上,便要时刻照看,小心碰撞。
她细细摩挲手中的珍宝,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