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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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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分,晚风清寒,唐婧背着书包,独自走在街上。路边烧烤摊的烟气和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充盈在她身周,她却仿佛全然不知,只把脖子又往毛呢风衣中埋得更深了些,似乎有些心烦地深锁着双眉,低着头,向小区深处走去。
她不想回家。
她根本不想称呼那个地方叫做“家”,那个充斥着争吵,咒骂,自私,冷漠而凌乱的房间——“家”,本该是个温暖的地方。
可是,她不得不回家,她只有十三岁,连外出打工的年纪都不够。而且,她不得不尽快回家,以免被父母找到理由,他们又要将白天郁积在心中的不满发泄到她的身上了。
匆匆上了楼,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我回……”唐婧的话刚刚出口,就被父母房内传来的巨大争吵声吓得缩了回去。
“让你他妈贪便宜!这下好了,钱都打水漂了!让你不长脑子!你他妈就是个傻逼!”母亲的声音混合着嘲弄和愤怒。
“你他妈凭什么说我!当初我买这基金,你不是同意了!”父亲的怒骂传来,“你还嫌钱少,还问我有没有更多的!现在出问题了倒是他妈都赖我了!真他妈的没见过你这么缺德的!”
唐婧轻轻关上了门,躲回自己的屋子,把书包扔到椅子上,人往床上一扑,用被子将头蒙了起来。
她不想听见,什么都不想听见。她隐约记得小时候,这个家里还充满了温馨,爸爸和妈妈很少争吵,对她也十分温柔,可不知从哪一天起,仿佛一切都只是玻璃制造的美好幻境,不小心碰了一下,就全部变成了伤人的碎片。
她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不知该如何回到曾经的日子,甚至不知该如何逃开这个地方。就算她用被子,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可门外的声音,根本就无法阻挡。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跟了你这么个废物!”
“有本事离婚!你个赔钱货,爱滚哪滚哪去!”
“你他妈说谁赔钱货!”伴随着母亲尖叫声的,是一阵叮叮咣咣的声响,不知她碰倒了什么,“老娘跟你离婚,你他妈就能找那贱人去了是吧!我偏不让你如愿!”
“你他妈闭嘴!整天没事就会瞎逼逼,少在这胡说八道!”
“狗改不了吃屎,谁知道你是不是还跟当初那贱人偷鸡摸狗!”
“你再没完没了,老子废了你,谁他妈都别想好过!”
“不过就不过!有本事你杀了我!”
“你当我不敢!我他妈杀了你这婊子!”
唐婧听见“咚”的一声响,紧接着是玻璃清脆的碎裂声,桌椅挪动的干涩噪音,不知什么从高处掉落,砸在地上的凌乱声响——
然后,忽然变得一片寂静。
这寂静没持续几秒,她听见母亲发出一声嘶哑的哀叫,哀叫声却迅速戛然而止,四周再次陷入了毫无声响的死寂。
一直,过了很久。
唐婧终于小心翼翼地从被子中探出头来,她侧耳细听,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咒骂声,打斗声,什么都没有。她心中腾地浮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令她的身子微微一抖,然后她爬下床,忍耐着充斥于胸腔的不安,指尖发抖,轻轻打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空无一人,唐婧慢慢走向父母的卧室,那里面也一片安静。她走到门前,无法克制地颤抖着,推开了门——
门后的景象,令她一阵晕眩。
父亲和母亲的身体都毫无生气地倒在卧室里,父亲脸向下,压在母亲身上,脖子一侧插着一块尖锐的玻璃,鲜红的血液汩汩向外冒着,又顺着玻璃一滴滴落在地上。而母亲手中握着另一块玻璃,玻璃尖端,在她的咽喉正中扎出一个血洞。
两个人的血液汇集在一处,就如同一条死亡的溪流。
唐婧身子一颤,本能地后退。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她忘了她该惊恐地尖叫,只觉得头晕目眩,脑中一片空白。她全身都发着抖,一步步向后退去,她只想离这间屋子远一些,再远一些,然而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她却怎么都躲不掉。
鲜血的味道,仿佛是从阴曹地府传来的符咒,那冰冷的一幕在她眼前走马灯似地旋转,她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还未来得及打开家门,就觉得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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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稀疏的叶落声远远传来,夹杂着树木被雨水冲刷过的清香,令人心静神怡。唐婧先轻皱了一下眉头,才慢慢睁开眼,刚才发生的事情,那样浓烈的血腥,难道只是做梦——
不对,现在的她,才正在做梦吧?
抬眼望去,屋子里陈设简单而古朴,半开的木窗上,雕着她只在电视剧中见过的纹样,雨水和木叶的香气,便自这扇窗子飘落进来。这——是什么地方?
唐婧坐起身,身下的木床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她尚未彻底清醒,就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很快,一个身着淡缃色袄裙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
“你醒了。”那个女子温婉地对着她微笑,“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唐婧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去叫师父过来,你稍微等一下。”那个女子又笑了笑,便匆匆走了。
唐婧怔怔望着那个女子的背影消失,心里更加疑惑。这不是梦境?难道她在电影拍摄片场?还是……在古代?
很快,脚步声再次响起,这回出现在视线里的,除了刚才那个女子,还有一位年逾半百,发丝灰白,却依旧神采奕奕的老人。
这就是她口中的“师父”吧,唐婧暗想。
“果然醒了,气色不错。”那个“师父”拉了把椅子坐下,笑吟吟地介绍,“我姓乔名非,她,叫池宛玉。”
池宛玉微微颔首行了礼,沏上茶水,便又走了。乔非则继续道:“宛玉事情很多,就不让她留下了。虽然我有许多想问你的话,但……我想,你肯定有更多疑问,就让你先问好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是在做梦吗?”这是唐婧最大的疑惑,“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当然不是做梦。”乔非嘿嘿一笑,颇有几分老顽童模样,“我去采药,见你晕倒在后山,觉得不能见死不救,就将你带回来了。”
采药?后山?唐婧皱眉打量他的装扮,难道,她就像那些小说里写的一样——穿越了?
“我……睡了很久吗?”唐婧又问。
“不久,只有七天。”乔非说得轻描淡写。
七天还叫不久?唐婧忍不住腹诽,但身子似乎没什么不适之处,她也就不再追问:“那,这是什么地方?呃,我是说,这是……什么朝代?”
“这里是越国。”乔非仿佛浑然不觉唐婧问了一个如此没常识的问题,居然十分有耐心地回答,“越国建国至今,已经一百六十五年,今年是文显十五年。咱们现在在安州,安州在越国中部,离王都不远。这里是一座山,望瑶山,往西走两个镇子,就是俞州了。山上只有三个人——我,宛玉,还有我的大弟子,段明珏,他现在下山买东西去了,应该傍晚就会回来。”
“等……等一下。”唐婧抬手打断乔非,只觉得脑子就要不够用了,“这里,是越国?”
难道是春秋战国时代的越国?不会吧……她可不想穿越到一个贫穷落后,又战争不断的时代,可是……她不记得越国有什么安州,俞州啊。
“没错,这里是越国。”乔非点点头,却仿佛能够透视内心,微笑着继续道,“越国皇帝姓赵,当今皇帝,是第八位皇帝。越国都城在陵州盛阳郡,离盛阳郡不远,就是越国最大的河流,泯江。”
“……”
唐婧沉默下来,她现在终于明白,她不仅仅是穿越了,而且,她穿越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世界。
她不知道她是如何穿越的,穿越之前的记忆,她不愿再去仔细回想。不过,除了对未知世界的隐隐担忧,她并没有太多悲伤。她朋友不多,亲戚早就不来往,离开那个孤独又冰冷的世界,或许,于她而言,是一件幸事。
“你以后有何打算?”乔非的声音温和地响起,打断了唐婧的思绪,“想回家吗?”
唐婧怔了怔,然后非常用力地摇了摇头。
回家?她的家,早就没有了。
“那么,”乔非看上去并不惊讶,又笑着问,“就留下来,怎么样?如果你想学武功,我可以教你,不过,我的训练有些严格就是了。”
“武功?”唐婧一愣,怎么,这不止是个穿越小说,还是个武侠小说不成?
“武功就是……比如这样。”乔非似乎以为唐婧不明白什么是武功,他环视一周,抬起右手,食指扣住拇指,指尖凝气,而后轻轻一弹,屋外一棵古树倏忽摇了一摇,数不清的金色树叶,便如同漫天飞雪般散落下来。
“哇——!”唐婧不由得惊呼,顾不得什么礼节形象,匆匆下了床,光着脚跑到窗边。窗外夕阳仿佛炙热的流火,烫得每一片飞舞的叶子都染上了金边,云霞如醉,秋色灼然,她忽然觉得,留在这个世界里,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叫什么?”乔非开口问,见唐婧回头,眉间似有疑惑,又笑道,“我不知道你的身世,所以你想用个新名字也行,总该有个互相称呼的方式。”
唐婧皱了皱眉,复又转头望向窗外。她或许是该用个新的名字,既然打算留在这里,那么……不如就和曾经,彻底地告别。
“不过是个名字,随便……叫什么都好。”她垂了目光。
“不行。”乔非却断然否决,“自己的名字,还是自己决定。”
唐婧默然。秋风轻寒,林影簌簌,片片落叶将夕光映进唐婧的双眸,沉默了片刻,她终于轻轻开口:“既然这一天,是木叶凌落于秋之时,就……叫叶凌秋吧。”
屋子里静了一静,乔非突然叹了口气,一脸无语地看着唐婧:“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干什么用这么冷冰冰的名字?”
“我……我都说了随便,是你非要我自己决定的。”
“好好好,你脚上太凉,先去穿了鞋子吧。”乔非无奈地妥协,“我就是好心提醒一句,将来后悔了,可不要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