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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0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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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刈楚?”
唔。
眼前有人侧了侧身子,将人形遮挡住的日光一下子暴露在他眼前,少年被日光晃得睁了眼,正好看见了守在床前的芸娘。
“这孩子,你终于醒了。”
“婆婆,我这是……”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撑着身子从床上慢慢坐起身来。
声音还略有些发哑。
看着少年欲掀开被角,芸娘连忙把他一把按住:“你莫急着下来,先躺床上休息一阵儿,等精力恢复了,再下床也不迟。”
刈楚还未起身,就被她生生按了回去。
“婆婆,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手指在被中摩挲了阵,他摸到自己左手食指处的伤口已被人包扎得严严实实,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疑惑来。
他记得,他明明是守在阿姐身边,如今怎得竟回到了床上?
见他面上疑惑,芸娘不禁叹了口气:“阿楚,你以后,莫再做那种事了。”
“哪种事?”
他愈发不明白了。
“你说说,你为何要这般残害自己?”
为何要用刀子,割破自己的食指?
对方的问题引得他面上一顿,旋即他匆匆垂了眸,眼神闪烁:“我怕忍不住睡着了,耽误了照顾阿姐。”
他是没有说真话的。他怕的,不是昏昏欲睡,而是怕心头的那团燥火冲上脑海,让他忍不住一时做了鲁莽之事。
他已经不小了,有些事,也明白得十分清楚。
见他这般说,芸娘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却将语气加重了些:“那这样,你以后便不用再照顾娆姑娘了。”
“什么?”他一惊,“婆婆,为什么?!”
“先前姑娘一时怜悯收下了你,事后我与她谈起,总觉得留你在萱草苑十分欠妥,再加上近日发生的事……”
芸娘重重地摆了摆头,“刈楚,不是我们狠心,是这萱草苑着实留不得你啊!”
“婆婆,”少年皱紧了眉头,“是不是我把大欢养得不好,惹阿姐生气了?我会做,我什么都会做,我不光会养马,还会劈柴生火,只要——”
“刈楚!”
芸娘终于忍不住了,低叱了一声:“无论你会做什么都没有用的,你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娆姑娘毕竟还未出阁……”
说着说着,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只因有人轻轻推开了门,缓缓走了进来。
姜娆略一颔首:“婆婆。”
话音歇了歇,她将眸光淡淡垂落在床上的少年身上,微微扬了声,“婆婆,我来同阿楚说吧。”
芸娘只好道:“也好。”说完,她便站起了身子,神情复杂地望了姜娆一眼,继而离开了房间。
她将裙子拂了拂,在床边儿坐下。
目光转向少年的面容时,却见他别扭地别过了脸,将视线挪到另一边儿去,不去看她。
姜娆不禁抿了抿嘴:“阿楚,答应阿姐,以后莫要做那种事了。”
“好,”话音刚落,只见少年连忙点了头,过了阵,又不解问道,“不要做哪种事?”
是用刀子割手,还是?
见少年这般,她又好气又好笑,“你都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就这么快答应下我了。”
见她有些生气了,刈楚连忙焦急出声:“阿姐你莫生气,只要你说的,我都应的。”
就这样低低的一句话,顿时让姜娆晃了神。
怔忡过后,她忍不住轻轻推了少年一把:“瞧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若我让你去杀人,你也能杀得不成?”
本是一句无意地玩笑之话,却没想到,他却郑重其事地点了头:“杀的。”
她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瞎说什么呢,还一本正经的。”
言罢,姜娆又将袖子抬了抬,手背去探少年的额头。
他一怔,却没有躲开,等片刻之后,看见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还好,不烧了,”她歪了头,“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
刈楚一愣:“不知道。”
接下来,是她的一句嗔怪:“自从你喝下那会酒后,到现在,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两夜了!”
“什么?”
他微微吃了一惊,“竟这么久吗?”
“那不然呢?”少女似是哼了一声,“所以说,你要答应我,第一,不要再随随便便伤害自己,第二……”
她略一顿声,“莫再喝春酒。”
“春酒?”
少年又愣了,过了片刻,才明白过“春酒”的意思来。
他不仅拔高了声音:“阿姐,那壶酒……是春酒?”
“嗯。”姜娆轻轻点了点头。
“为何?”
为何去服侍谢云辞,还要喂自己喝春酒?
刈楚明白过来了,右手堪堪掀了被子,扬声问道:“阿姐,你是不是不愿……”
“我愿!”
他还未问完,只见她匆忙打断了他的话,秀眉也微微蹙起来,“阿楚,你莫要胡说。”
她愿,她是心甘情愿要去服侍谢云辞的。
心头骤然一紧,姜娆的小指微微发了颤,过了好久,才止住心尖儿上的颤意。
看着少年热切的目光,她心虚地将视线挪开了:“阿楚,我是十分愿意去服侍谢公子的,你这话若是不小心让旁人听见了,传入了六姨的耳,我又要受到责备了。”
旋即,不等他反应,少女又上前去将他的被角掖好了,“还有,近日你多休息些,得亏那晚婆婆苦苦向六姨求了药,这才捡回你的半条命来。”
“六姨,”他不解地将眸眯起了,“六姨怎么会给我解药?”
“是婆婆为我求的,好在我当时身子已不烫了,这才分给你吃下了。”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似是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却让他羞愧地垂了眼。
“是我错了,阿姐。”
“无碍,”姜娆温柔地应了声,旋即却又道,“可是,婆婆却不允你住在萱草苑了。”
想起那一晚发生的事,芸娘直叫后怕,无论如何也不敢让他们再同居一室了。
一听到她这么说,刈楚自知无法反抗,不由得将头垂下了。
只要是她说的话,她做的事,他都反抗不得的。
只是因他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真切地对他好过,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他又怎敢忍心去反抗她,去惹她生气?
刈楚低低一声:“阿姐,我知道了。”
就在他刚说这句话时,谢云辞送她的那对雪兔突然蹦到了姜娆的脚边,引得她也垂下眼,将一只兔子抱入了怀。
她边顺着雪兔的毛,边道:“不过婆婆说了,也不是一定要赶走你,只是你不能再同我住一间屋子了。”
少年的眼神登时一亮:“阿姐,没关系,我可以和大欢睡一起的。”
姜娆笑了:“也不是让你和大欢睡在一起,你一个人睡在马圈里,那像是什么话。”
正说着,她又抱着雪兔站起了身子,接道,“婆婆的意思,是让你住进曹大哥的那间屋子里去。”
“曹大哥?”
哪个曹大哥?
“是前些日子染了疾的那位曹大哥,也不知你愿不愿……”
“愿!”
他当然愿,只要她不把他赶出萱草苑,他睡在哪里都无所谓的。
这世间,也只有萱草苑这一处可以容下他了,他又有什么好挑的呢?
刈楚记起来了,那位曹大哥,就是染疾离世的那位马夫,前些日子姜娆不让他住进那间屋子,说是晦气,如今这么一算,那屋子里的晦气也散得七七八八了。
再说,他阳气正盛,刚好可以压一压那间屋子里的晦气。
思及此,刈楚不由得笑了。
见少年笑了,姜娆也放下心来,回头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迈开步子走出了房门。
放一阖上门,她一眼便看见了守在一边儿的芸娘。
不由得抬了声:“婆婆,怎么了?”
芸娘的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善:“姑娘,你可是将那孩子留下了?”
“嗯。”
她点了头,又弯腰将手中的雪兔放到地上了。
芸娘似是早就料到她会将刈楚留下,不由得低低地叹息一声:“娆姑娘,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心呀,不能太软了。”
“可是,那孩子确实没有做错什么,赶走他,我不忍心。”
况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好。
面前的姑娘是芸娘一手养大的,她知道,这丫头是极为良善的,也是这份良善,让她于那个春夜救下了刈楚这孩子。
姜娆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婆婆,你且放宽心,之前阿娆是只当他为一个孩子,如今……”
她从袖中探出来素手,轻轻叠放在芸娘的手背上,温声细语,“如今,阿娆知道分寸了。”
不光是对刈楚的分寸,还有对谢云辞的分寸。
她虽重生了一次,但对谢云辞的态度仍是摇摆不定。
这些日子,她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了很多,也规划了很多,但她始终狠不下心来去实施。
她虽性子清冷,但性格却是温吞。她总是想着,避免再重蹈旧复,却因为时不时的变故而轻言放弃。
也许她是时候该做出改变了。
“婆婆,”思及此,她一下子攥紧了袖子,转过头对芸娘轻唤了一声,眼中第一次,有了阔别已久的坚定。
“去中堂,我要去找六姨。”
找六姨,去向谢云辞邀宠献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