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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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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此时的扬州正值春光一片。虹桥两岸姹紫嫣红,芳草新绿如因,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
临街的一家酒楼包间里,邬思道执着酒盏,一脸寒意,目光幽深。
二月的春闱刚过,科举放榜也为扬州城里增添了一份喜意,但这些却狠狠灼伤了邬思道的眼。
无论时文、策论,还是诗赋,三场考试下来,他自忖自己便是不在五魁之列,但前十之列,必然有他的名字,谁不曾想,皇榜一出,“邬思道”三个字居然忝列副榜之末。
十年寒窗,一朝名落,这世态炎凉皆看在了邬思道的眼里,纵然他自诩风度,这口气也始终憋在他心里,久久不散。
邬思道自小便有神童之名,是无锡家喻户晓的才子,府试乡试连战连捷,而且皆是头名,此次会试原本以为会是手到擒来,谁也不料他会跌的这么惨,虽说名落孙山的才子比比皆是,但是总觉得邬思道此人不应在此之列。
江南自古文学氛围浓厚,能在这万千学子中出头的邬思道又怎会是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书呆子,他的才智心机更甚常人,皇榜已出,邬思道遗憾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连着思量了几日,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中榜的喜讯,邬思道的内心愈发的寒冷,怒气愈积愈深。
倘若只是他一人落第,也只能感叹时运不济,但据他所知,有不少才华横溢的士子此次也落了皇榜,反倒是那些平日里只知浪荡在青楼楚馆的富贵官家子弟竟然赫赫在榜,邬思道怎么看都觉得有猫腻在。
虽说在应试前私下便有传言说主考官收受贿赂,以孝敬取士,邬思道过耳即忘,只当是空穴来风,如今想来,只怕是无风不起浪。
只是可惜了他多年苦读,一番心血现在皆葬送在这些贪官污吏的手里,邬思道向来心高气傲,如今吃了大亏,又怎么甘心让那些蝇营狗苟之辈踩着他平步青云。
所以今日他特意设宴邀请了数位同样落榜的举子,为的就是在这既成的局面里杀出一条血路,总之事情不会再有更糟糕的局面了。
“客官,您邀请的人已经到了”
门外脚步声渐停,传来了店小二的叩门声。
邬思道唇角扬起了细微的弧度,站起身理了理衣冠,开了门,对着站在门外的人温文一笑。
“邬某人恭候已久,诸位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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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正午,南京贡院门口人头攒动,气氛喧闹,数百名穿着青衫的落榜士子正抬着财神像堵在了贡院门口,大声叫嚷着此次的主考官左鸿和赵栋二人出来讨个说法,气势汹汹的模样让守卫的士兵们都感到阵阵的头皮发麻。
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对着贡院指指点点的,道路被围的水泄不通。
“可恨这些贪官污吏,该杀!该杀!该杀!”
“老夫数十年寒窗苦读,若非这些贪官,此次榜上定然会有老夫的名讳才对,呜……”
“这次一定要往大了闹,让那些官员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方能解你我心头之恨”
……
四百落榜举子你一言我一语,底下心思各异,他们皆是被人煽动聚集在此,要么是想趁此机会来讨公道,要么是想来闹事发泄一下落榜后的愤懑,当然更少不了想要浑水摸鱼蠢蠢欲动的人,所谓法不责众,看着事情似乎有越闹越大的趋势,这些人的情绪愈发的激动了起来,不断和守卫在贡院门口的士兵们冲突起来。
邬思道站在一众举子的前头,手里握着揭帖,满脸的激愤。
“诸位,既然那些狗官们想要升官发财,那我们就把这财神像抬进这贡院里,也好成全他们才是”
“也要让这天下的百姓看看这些官员是如何贪婪无度收受贿赂,败坏国家抡才大典的”
“邬某人敢不畏生死,诸位可敢?!”
“冲进去,烧了这贡院,昔日读书人向往的圣地,如今竟成了小人藏污纳垢的地方,可悲!可恨!”
……
“大人,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老管家一路小跑着进门,神色焦急,面色慌张,平日里这个时候左鸿都会在书房里练字,下人们通常在这个时候不敢来打扰,若不是有人来通报这件事,老管家也不敢来扫大人的雅兴。
左鸿手一顿,笔上的墨汁渗透了纸张,一副好好的字就这么毁了,左鸿不由得邹了皱眉,看着行色匆忙的老管家走进来心中略有些不快。
可惜老管家已经没有心思理会了,他一直跟着大人为官,自然清楚此次事情闹得如此大,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出了何事如此慌张?”
左鸿擦了擦手,突然觉得有些不安,看来真的出了事,否则老管家也不会是如此神态了。
“大人,不好了,贡院那边出了大事,现在落榜的举子们都纠集在贡院门口闹事呢,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老管家将下人传回来的消息说给左鸿道。
“现在贡院门口聚集了多少士子?”
“恐怕有数百之多啊!”
数百?岂不是此次落榜的大部分都去了!
左鸿心中一惊,脸色立刻难看起来,立刻想到了事情闹大的后果。
“为了以防万一,你立刻向京城去信,把这边的情况都通报过去,让他们早做准备”
左鸿心中担忧,若是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局面,只要上面的大人没出事,那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那天。
“还有立刻向巡抚借兵,派人将贡院四周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左鸿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他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他原本以为此次的事能手到擒来,不仅可以讨好上官,更是可以从中捞上一笔,哪里会想到这些落魄举子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冲上了贡院,让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是,大人”
听得左鸿的吩咐,老管家神色一松,心中顿时有了主心骨。
“还有立刻吩咐人准备好马车,本官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左鸿眼里戾色频现,心中杀意浮显。
左鸿这边得了消息,其他的官员们也纷纷得了消息,大惊失色之后,立刻召集人起来,整个扬州官场犹如投下巨石的阵地,震得七零八落,乌纱不保事小,人头落地事大啊!
而贡院这边情况还在僵持着,侍卫持刀挡在门口,而这些读书人虽然有满腔热血,却也是弱质书生,杀杀鸡都不敢,哪敢拿命来填啊,不过也不肯轻易退去,侍卫也不想见血,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所以两边的人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在过去,场面依旧焦灼,突如其来的高喊声打破了局面。
“大家赶紧离开,官兵快到了!”
“什么?!这么快!”
“糟糕,得赶紧走!”
……
听到这突然的消息,场面一时间开始混乱起来,众人都有些慌乱。
他们一时冲动参和了进来,可不想把性命和前途折进来,人心渐渐浮动起来。
“邬兄,官兵马上就要到了,我们赶紧离开吧!”
说话的是此次几个带头闹事的举子,旁边的人听了他的话神色松动开来。
邬思道神色难看,不过心里又有些暗爽,不管怎样,他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于是趁着现场混乱的局面,在官兵还未到来之际,很是顺利的离开了。
左鸿带着大批的官兵终于姗姗来迟,守卫在贡院门前的士兵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来人,将此地给本官重重围住,没有本官的吩咐,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今日,本官一定要这些人知道,什么叫做王法!”
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的局面,左鸿脸色铁青着道。
可惜的是机灵点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些搞不清楚状况的还在这四周徘徊着,不幸地被捉回了府衙。
没有抓到罪魁祸首的左某人气的摔坏了一整套的茶盏,他只从那些被抓的举子里依稀知道了此次带头的那几人,可惜带兵去捉拿的时候早已经是人去楼空了,没能抓到罪魁祸首的左大人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扬州河岸边,来来往往的都是渡河的船舟,这里是扬州最繁华的渡口,过路商人数不胜数,鱼龙混杂。
为了躲避官兵的搜捕,乔装改扮过后的邬思道同友人道别,众人心中郁郁,面上尤带不舍,却也明白自此以后,他们便要各奔东西,流亡天涯了。
“诸位,青山不改,但愿后会无期”
“邬兄保重!”
“保重!”
……
邬思道站在船头,撑舟人熟练的划着水浪,两岸青山掩映,看着岸边的身影渐渐渺茫,脸上流露出几分唏嘘之色。
此地一别,再无相见之日,若是相见,恐怕也会是阴冷的地牢吧。
希望终有一日,雾散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