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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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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君钰问道:“晋方调包了公主?”
“是啊,他们换了个假公主过来。”林琅随意接话道,他的手掌摸着君钰圆滚滚的肚子,一下一下细细地抚着,将君钰抚摸得有些不适。
“你莫要再抚了……”
“恩?”林琅抬首瞧他。
“它们在动,我有些难受……”
“它们……果然你怀的不止一个孩子么——”林琅闻言停下动作,却不将手放下来,隔着衣料,林琅将手放在他肚子上贴着,静静感受了一会,“玉人——”林琅放下手掌,却忽然环住了君钰的腰,附耳于腹,“寒叔就对我说你腹中不止怀了一个,可从你口中说出来,还是叫我别样的欢喜。我真当是十分幸运,若是我身在先帝当年的乱世,断不会有这等的幸运,能和心爱之人共享天伦。”
林琅将半个面颊皆贴在了那孕腹的圆鼓弧度上,孩子气的动作和话语呢喃叫君钰心下一动,心漪激荡。
心爱之人。
他们这般人,何言所爱。
只是此刻,这样的话却真真叫君钰产生一种难以抗拒的迷醉感。
这样的甜言蜜语,很难不让人情动。
君钰一双美眸里星光微动,有几分不知所措,他便移开话茬道:“你刚才说这是自导自演的戏码,晋主想要联姻,又怎突然掉包公主?那真的昭武公主去了哪里呢?”
“荆利贞自然不会这么做,这场对我的刺杀和公主失踪的主导,便是那来联姻的昭武公主做出来的。至于她本尊,想必还没有出帝都,亦或者她现下根本不会离开帝都。”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很简单,玉人,因为她并不想被当做联姻筹码嫁给我啊。如果是荆利贞安排的这场刺杀,怎么会请得到这样的绝世高手而只是为了扰乱我的视线?荆利贞既然会把他的妹妹嫁过来,那他就不会为了一个妹妹大费周章安排这些事去调包公主。”林琅像只树懒一样扒在君钰腰间,面颊轻轻贴着那温热膨隆的胎肚,林琅继续道,“荆家似乎有家族习惯,多生男而少生女,荆子安生前生了不少儿子,却独独只留下了这一个小女儿,这昭武公主因是长于一众兄弟中的天之骄女,便被荆家特殊待遇,自幼不习什么闺房绣花织布的事,反而女作男状,学习朝政军事,跟随父兄随军上沙场——这倒是同我那皇后有几分相像。只可惜,皇后有一位便够了。”
林琅突然不明所以地顿了片刻,又继续道:“那昭武公主因着从小被人娇惯,故而性子高傲,曾经发誓非盖世英雄不嫁,可笑的是小姑娘又不太懂人情世故,幻想中的英雄是那说书人口中的绝世豪情男儿,要武艺高强,顶天立地,又要饱读诗书,谦谦如玉,行事还必然君子正直之风。如此幻想的理想之人,何况她身为公主,又要门当户对,所寻这般人谈何容易?她眼高于顶,自是难求真人,于是,到了那双九年华,她还是未曾嫁人。晋国法定,女子二十未嫁者,其父需服更重的徭役,若其父丧,便由兄长替代服徭役。荆利贞拗不过昭武,现下他刚上帝位,手中权力不稳定,又不能公然违制,便索性一纸书约,将这个妹妹送来了我这处。昭武身为晋国的长公主,身份尊贵,和我联姻,也不算委屈了我,只是她那性子……哎?”
林琅说着说着突然咦了一声,君钰不明所以:“怎的?”
林琅抬首瞧着君钰:“现下想来,昭武公主想要的那般人,那倒也并非难寻,眼前不就有一个——玉人除了不能顶天立地,离她幻想的要求似乎也没什么差别,况且玉人还有这般常人难以企及的天挺姿容,这样想来,好在那昭武公主自己跑了,不然叫她见了你,难保她不学她哥哥那样‘偷香窃玉’,还不又是麻烦一桩。”
君钰眸子动了动,默了默,半晌才道:“莫要闹了,你总这般调笑我,你很欢喜吗?”
“玉人你不高兴了?”君钰没说话,顿了顿,林琅继续道,“好吧。我不是昭武公主意属所托之人这是一因,但这也并不是主因。昭武公主之所以被带在军中,自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对于局势,她也是明白,她这次会如此涉险走这步,其实是另有所图。”
“嗯?”
林琅迎着君钰的目光,唇角勾了个弧度:“其实在两年前,这昭武公主似乎就找到了她中意的心上人,她心中所勾勒的大英雄。”
“哦?”
林琅似笑非笑地道:“但是很可惜,她似乎嫁不了那人。”
君钰思索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自然是有人告知我的。”
君钰料想林琅定然是派人监视着晋国使团,但监视又怎会如此清楚昭武公主的私事,这当真是稀奇,君钰思索着道:“我忽然想问问,半年前你到晋国的时候,是去做什么?”想来不是只为了寻他君玉人吧。
林琅摸着君钰圆鼓柔软的肚子,感受肚皮下随着大人呼吸一起一伏的胎儿动静,林琅垂着眸,却未正面回答君钰的疑问:“玉人真是知我,自然,早年我便安排了人手在晋王处,也是阴差阳错,我的线人是有人成了昭武公主贴身奴婢,还是生死之交。玉人想不想知晓昭武公主倾慕的人是为何人?”
君钰道:“是何人?”
林琅道:“我也不知。”
“……”
唇角勾笑,林琅继续道:“我是真的不知晓。听说只是个江湖草莽,门不当户不对,所以她嫁不了那人,才被送来了这里。玉人想是知道的,但凡做为细作之人,若非身份特殊,多是天生孤苦,因而心志必然坚定,但我安插的这人事发特殊,她因为和那昭武公主共同患难,心生异念,多有异行,对她如今知道的事也是有很多知情不报,如今若非她一双幼弟尚在宣地,恐怕她……”
“会叛变吧。”君钰突然情绪不明道,“不过又是一条命罢了。”
“不,玉人,不是一条命。”林琅微微起身,他一双手穿过君钰的腋下,手掌撑着床榻支起自己的身子,林琅修长的腰腹贴着君钰的肚子,和身子后仰的君钰目光持平、对视,“若是她真的叛变,便是三条性命。如她这般知晓太多秘密的人,斩草不除根,麻烦丛生。”
微眯着眼眸说完这句话,林琅歪着脑袋凑近君钰,舔了舔对方那玫瑰花一样美丽而柔软的唇,林琅又在上面轻咬了一口,笑道:“别怕,纵然你知晓再多的秘密,也没有关系。”
林琅便是这般人,明明是谈笑如风的温润模样,却亦可以同时作着残忍的话语和行为。君钰动了动湿腻的唇瓣,终究不语。
林琅见此,轻轻喟叹一声,在君钰的身侧坐下,将人连着毯子搂进怀里,软软的唇盖在君钰那双美眸上,林琅出人意料地软语道:“玉人,你哪里都好看,最为让我喜欢的,就是你这眉目,眉峰如山聚,目灌几秋水,盈盈而清澈,无流睇便波横,眼勾艳而不妖,如此眼眸,世上怕是再难寻一双。可是,胸中意,眸了焉。你的不愉,皆显在这双眸子里了……”
君钰窝在他怀里,并无排斥,亦无迎合,沉默一阵,半晌才道:“陛、你这话真是折煞我了。诚然我这相貌还算入眼,可人的相貌,不过父母恩赐,双眼,一鼻,一口唇,万人皆同,人烟渺渺,不过各有千秋,有什么好稀奇?我没有甚么不快,残忍也好,绝情也罢,人皆有自己的道途,我只是自心底,不能做到完全坐视如无物罢了。”
林琅叹道:“玉人啊玉人,你总是隐藏自己的心性,其实是因为这般的多愁善感吗?总是同情一些不必要同情的弱者,你这般心性又为何要踏上这条血路,走上冷酷的沙场,染上血腥。”
“这是两般事,沙场上的血,弱肉强食,我不杀他们我自然就被杀,他们的血和这般无辜人的血,染上的触感……很不一样。”
“又在想我那个七弟了吗?”
君钰默了默道:“我不是只杀了他一个可怜之人。”
林琅道:“同情他们又有什么意义,玉人,就像你说的,你不杀他们,你就可能被杀,你……真是越发变得心慈手软了,还是说,有孕之后,便会染上母性……”
“是吧。”君钰忽然打断道,“我想自己该是如此了,否则又为何会越来越软弱。”
“咳,玉人,你知晓我不是那个意思……”林琅被君钰直接的抢白呛了一下,意识到君钰的情绪不对劲,林琅软语安抚道,“自然,好皮囊瞧着叫人赏心悦目,可皮囊再好终归有看倦厌烦的一日,倾城名花,宫室繁华,佳人多不胜数,而你于我却是独一无二,咳……”林琅的语言说到此处,轻咳一声,转而又回到正题道,“其实那沙场上的士兵何不无辜,他们亦有亲朋,亦有渴望活下去的心思,若非为了活下去,谁又想去厮杀,只不过叫世势所驱,踏上这条路。”
“……是吧。”君钰闻言附和一声,表情没变,却垂下眼帘,掩了心绪,似乎在回忆什么。
林琅继续道:“你也说了,人皆有自己的道途,人,生来注定了命术。人人皆安的大同世界自然是圣人所求,可世界上真的有一成不变的‘圣人’?人心不古,皆具贪婪之性,因而这尘世从来不能停止这种无端的斗争。这战争之上,是不存在圣人追求的理想上的良善,所谓的讨伐之战,何尝不是编造了一个冠冕堂皇的道德借口而行的鲜血之举,然而这般的杀戮却又是不可避免。”
顿了半晌,君钰道:“是,他们皆是无辜,只是立场不一样。竞争方能存活,杀一人而活百人,杀百人而活一人,从来,只是这两者的区别……以杀止杀,成就大局,也能掌控而治理天下,我明白陛下的意思。所以,初我就选择了强者,杀了那些站在对立面的少数——或许最开始,我只是因为大哥,亦或许现下我的思绪偏离了预想的轨迹,无能为力……初初,我踏上这条血路之后,便是已经认清了如此。可……”可他的确不够雄主的冷酷情静。
林琅思索道:“玉人觉得我是强者,故而选择了我。”
“初来时,的确是那般。”
“后来呢?其实三弟并不输于我,才智、势力,甚至他更讨先帝和母后的喜欢而得到他们的支持。为何你偏偏支持的是我?”
君钰沉默,良久才道:“大哥和我商量过,当时的豫章王野心有余,才智不足,无修缮自身的觉悟,更无匡扶天下的志向。”
“玉人啊玉人,要你诚实的时候你便如此诚实,为何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夸赞我,叫我更为欢心一些呢?”
君钰答道:“难道我说你有匡扶天下的志向就不算夸赞吗?”
林琅突然笑起来,觑了怀中人一眼:“你说得很是有道理。”林琅侧身突然抱起君钰,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在床榻上,手去解君钰的系带。
君钰一愣,随后伸手阻止道:“陛下!”
林琅道:“玉人,没有人的时候,别唤我陛下了吧,我只是帮你换件衣服——时辰不早了,我不会在现在动你。”
君钰恍惚想起先前林琅要他参与此次筵席的事:“微臣、我自己来就好……”
林琅抓住他乱动的手,将那双修长洁白的手拉起,放置到自己的唇边,林琅勾起一抹笑,伸出舌尖舔了舔那干净白皙的手指,“放心玉人,我只是为你宽衣,不会做什么。昨日的美妙我甚是欢喜,可见好就收,这般简显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何况,我就是想做什么,你肚子里这两个小东西的存在,也叫我难以做些什么不是么——”林琅伏在君钰的身侧,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摸了摸那隆起的肚子。
君钰浑身都不自在,却又无可奈何。
魅紫帘帐缓缓落下,又是一室的春色。
“哼,这小子真是够了。”临碧寝殿外,依墙而靠的人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冷哼一声道。
什么只换衣服,若非今日他敲了那小子一顿,他如何会长记性——只换衣服,怕没那么简单。
隔着窗子模糊地看一眼内殿晃动的人影,笑玉寒回首又拿着烟斗含了一口,吐出一番白雾,冰蓝色的眸子缓缓阖上。
闭眼将自己搁置在一片云雾中,笑玉寒沉默着感受了会,突然睁开冰蓝色的眸子,恨声道:“受不了,凭什么我要做那小子的看门人。”说罢,便拔腿往外殿去了。
同时,室内床榻上的林琅向外瞥了一眼,唇角的弧度勾的越发张扬,宽长的丹凤眼亦显得愈发的邪魅。
夕阳渐沉,余下一抹半圆,火烧一般的天际亦渐趋灰黑。
蔡介半靠在一块巨石上,空洞的眼神隔着囚笼的玄色栏杆,直直地盯着天际,一动不动,冷硬的表情和周身的死气,让蔡介看起来仿佛没有一点点生人的气质。他左侧的手足具绕着细细的玄色铁链,铁链的另一头则锁在他身后的石壁上。
快入冬的天气已然寒凉,然而他身上却唯有一身染了尘埃和鲜血的单薄白衣遮蔽,连一双脚亦是光裸着的。
除却这处的铁笼,四周具只是山石,还有一地的野兽尸身和一把染血的残破长刀。
冷风呼呼,吹入骨髓,僵人思绪,四周寂静地只有风呼的声响,直到一把声音打破这般的平静。
“你的意志力真是超过我的想象。”一双脚走近特制的囚笼,而囚笼中的人却半点反应也没有,蔡介依旧保持着那空洞而麻木的神情和姿态。
崔怀远看了一眼新添的那具狼尸,暗红的血已然凝结在利落的刀口处,再看一眼蔡介唇角上没擦干净的血迹,崔怀远摇了摇头,微微喟叹一声,崔怀远将药和食物拿出盒子,和带来的衣服一起,由小门推入囚笼中。
牢笼中的人依旧半点反应也没有,崔怀远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将带来的东西尽量摆好,崔怀远便掏出随身带来的白布铺于地面,在那人对面盘腿坐下。
已经快半个月了,蔡介被左擎苍关在这地,不送食水,不添暖衣,每日只安排人放一只猛兽进笼——内力全无的蔡介,便是凭着地上那把破刀,每日靠杀野兽吞吃他们的尸身而活着。
有时候崔怀远真是搞不懂,为何蔡介还没疯,为何还要这般的活着,毕竟左擎苍曾用那般手段折磨于他长达半年多……
“你带了酒来。”
很久之后,风中吹来一声沙哑的话语,干涩的语调让崔怀远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崔怀远看一眼蔡介,依旧是那个姿势,依旧是那个麻木的眼神,仿佛方才说话的并不是眼前之人。
“是啊,是梨花白,从前听闻蔡将军尤其喜爱这酒,恰好友人送来,我便顺手带来了。”崔怀远想了想,补充道,“阿左月前就出去了,我早已打点妥当,他是不会知道我给你送东西来的,所以不必担心我。”
“……”
崔怀远见蔡介没什么反应,便倒了一杯梨花白,举杯道:“既是好酒,便不要看着浪费了,蔡将军也来一杯?”
良久,夕阳与天际几乎融合为一线了,蔡介僵硬地转首,看着崔怀远举的有些僵的手臂,空洞的眼眸依旧麻木而冷淡:“我和你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来帮我?”稍微一动作,便是锢身铁链相撞之声发出。
崔怀远道:“蔡将军,崔某是从医的,自幼学的就是救助之道。久远前便闻得蔡将军英雄,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崔某对蔡将军沙场神勇亦是佩服。我虽然不知道你和阿左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士可杀不可辱,如阿左这般对你的折辱,岂是大丈夫所为,崔某自是很难视而不见。”
“……我不会感激你。”
“崔某知晓。”崔怀远点头,坦然道:“如果你会感激一个害得你如此的帮凶,那崔某也是觉得十分惊讶。崔某只求问心无愧。”
蔡介闻言别过头去,又继续麻木地看着晦暗的天际。
萧瑟冷风百花亡,枯枝落叶随波荡,叶沙沙,石凄凄,暗夜罩大地。
五指渐渐模糊的暮色中,寂静许久,凉凉的风中才传来蔡介一声干涩的轻哼。
“杀他的时候,我会留你一命。”
宣都一处宅院,室内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柳子君斜眼瞄着房梁上落下来的几缕尘埃化作的烟雾,依旧维持着侧躺的慵懒姿态。待那几缕烟雾飘落到眼前,柳子君噘嘴向前吹了一口气,轻轻松松地散了那向下飘的烟灰。
“砰——”
伴随着书架倒落的巨响,柳子君的视线转移,在一堆不知名的书籍家具里找到了那个满脸哀戚的始作俑者。
“我说阿水,我这是要收拾东西回去,不是让你来拆屋子的。”
“公子……”一堆狼藉中央的小奴仆,他一张稚气的面孔立时垮下来,一双灵动的眼眸泪水盈盈,“阿水不是故意的,阿水只是想把那个花瓶拿下来。”
柳子君依旧维持着在坐榻上侧躺的姿势,顺手在小桌上捞了个果子,边嚼边说道:“我知道,故意的不是你,是柳子期。让一个连一旁放着的书梯皆不知道要怎么用就往书架上爬的笨蛋来给我收拾行囊,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呜……”
“你也别给我收拾什么行装了,我也没什么行李,你把这里弄回原位就好。”柳子君想了想,撇了撇嘴突然自语般地骂道,“柳子期那个混蛋。”
“公子……”
“怎么?”柳子君瞥一眼那个唯唯诺诺、梨花带雨的小毛孩。
“大公子那边……”
柳子君打断他的话道:“你就对他说,你做完了你的事,就好,你犯的事我一句也不会说,不用担心他会因此罚你。你赶紧收拾完给我走人。”
“谢谢公子!”
柳子君啃着果子看着那小少年摆弄东西的身影,心里又将柳子期从头到脚骂了一遍,故意让这么个单纯到笨的仆人来,做事跟帮倒忙似的,还偏偏有一腔助人的热情,可他做错了事,当那双小动物般干净的眼睛泪眼汪汪的睁着,完全是一副叫人打不得骂不得的模样。
柳子君正暗自骂着柳子期,突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入耳,柳子君立即扔了那没吃完的半个果子起身,携了长剑便往外去:“我回来前你别再动那些收拾好的衣物了。”
说话间,柳子君随手将一把木质梳子丢出,梳子成曲线状,被丢入一堆叠放整齐的衣物中。
柳子君还没出门,便见一道影子穿过窗前,快步行到内室帘前,正要打开那通向内室的纹花帘幔,柳子君上前就快那人一步掀了帘子。
望着来人略显讶异的表情,柳子君抱胸倚在一旁的门阑上,唇角一勾道:“公主殿下,我好像和你说了很多次,男人的房间不能像你这般来去如无物。”
柳子君上下打量着来人的模样,瞧着那一身紫色劲装和那一头风尘仆仆的马尾长发,“怎么,公主这装扮,是宣国陛下邀公主去了什么狩猎场刚回来么?”
“你可是能不要这般阴阳怪气地同我说话吗?你明知道我去做了什么。”荆鸿毫不客气地推开挡路的人,朝里面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荆鸿自行坐下品茗。
荆鸿慢条斯理地饮了两口茶水,缓缓切入正题:“他去了哪里?”
“公主说的是谁?”
荆鸿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装傻有什么意思?今日我去夕风房中,那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连衣物也少了几件,这般一声不响便走了,他是什么意思?”
“公主真是爽快得叫子君佩服,咳,不过作为好友,子君还是要重复那句话,公主还未出嫁,进出男子的房间还是避讳着些比较好。”
“废话,避讳又如何,不避讳又能怎么样?直接说正题。”
“他留在公主身边是为了报恩,公主的要求他已全数做到,所以……”
“所以?”荆鸿端着茶杯看向柳子君。
“所以——恩情已尽,自是不留人。”
“碰——”茶杯生生被荆鸿捏碎而发出最后的一声哀鸣,茶水四溅,水起雨花。
荆鸿紧捏碎瓷,柔嫩的手掌立时便见鲜血流淌,而她却似乎半分觉察也没有般,只睁着一双大眼看向柳子君道:“什么叫恩情已报,他欠我的何止恩情!”
柳子君挑挑眉,思索道:“公主,你莫要如此瞧我。子君害怕……”
柳子君但见荆鸿眉目越发凌厉,顿了顿,而后假装咳了咳,三分调侃,三分认真道:“公主,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些年了,你也该清醒了,恕我直言,莫夕风不是什么好人,更非你的良人,”
荆鸿道:“是不是,又不是你说得算。柳子君你又能算得什么好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他?”
柳子君道:“咳,我自然不是好人。我只是作为好友提醒你罢了。此人深不可测,性情不定,同他一起,未必对你有好处,公主莫要傻傻被人利用还不明不白。”
“利用我,他又有什么好处?你又有什么证据指证他利用我吗?”
柳子君默了默,而后一笑道:“没有——只是个人直觉。公主信不信,是你的自由。”
荆鸿被柳子君微带嘲讽的笑容看得愕然,略一思索,稍软语言道:“子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也并不是为了情便全无判断的痴傻女子,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公主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柳子君反问半句话,却又忽然掐断语言般,沉默着不言出下半句。
荆鸿一愣,却不知柳子君的话里到底是有什么深意,便低头沉默,半晌之后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我。”
“你觉得欢欣便好。”柳子君道,“回来之后,莫夕风收拾了下,便于未时被中郎将请着一道入宫了。”
“泊舟?为何泊舟会叫夕风一道去——难道?”
柳子君摇摇头,道:“你想多了,中郎将早已知道你让莫夕风进宫掉包之事,若是要刺杀宣帝,那时他便可推波助澜——只是宣帝身侧高手如云,不知道莫夕风有无杀他成功的能耐。他现下叫莫夕风去,想来寻个护卫罢了——”柳子君看了一眼外面暗沉的天色,“江南和北地的天气不尽相同,我虽眼拙些,不过看起来,今夜似乎要变天了。”
“泊舟他知道……他是这番联姻的主使,若是联姻不成,将影响晋宣两国的相交,他之责任重大,为什么泊舟要容忍我这般叛逆妄为?”
“我怎么知晓。大约他脑袋抽了吧。”柳子君嘲讽道,在接收道荆鸿一个眼刀后,柳子君稍微正了正自己的态度,分析道:“他的性格看似柔弱,实则通透时事。你虽一向不屑他是私生子是为娼妓所生的身份,但也从未曾对他娘俩有过越界不敬之举,相反还曾为他娘俩言语诸多,虽然这些都是你的性情之举,但于他,想来叫他铭感五内。大概他不忍你沦落为权力的傀儡,便顺势而下罢了。嗯,说起来……宣帝如此精明,想来也该将这调包的事猜得十之八九,不知今日荆泊舟能否顺利完成晋帝交代的任务了,若是宣帝翻脸,不,若是要翻脸,现下此地早已不该如此平静了。”
见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女人跟其他人跑了,林琅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还愈发大张旗鼓地摆筵席,柳子君为此不由摸着下巴佩服,“果然是权谋善变,无情无挂,能忍他人不能之忍啊……连绿巾也戴得如此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