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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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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这消息的迟池悄悄地松了口气。
大约这次,他真的就能把自己给彻底的忘掉。
她低头一笑,没想到这书本里头英明的皇帝,却有他倔强的时候,幸好六年也就过去了。
迟子在旁边练字,他的大字写得比迟池还好些,很快写完两张。
瞧着母亲的嘴角带着微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道。“母亲这般高兴,是不是给你涨月钱了。”
“涨月钱又怎样?”她反问。
“那我的零花钱是不是可以多些。我要请玲花儿吃葱花饼呢。”阿娘有了月钱后,他的零花钱也未见上涨。
迟池笑着戳他的头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我以为你要请你从前的伙伴呢。”前些日子还听他念念不忘的叫着从前伙伴的名字,没想才过没一会,他又立马有了新伙伴。
迟子涨红了脸,小声说。“也不曾忘过他们,因为玲花家有车,求了她,我就可以坐车出去看从前的人。”
迟池呵呵一笑。“瞧不出来,你这小子,还真是喜新不厌旧。”
迟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母亲说的成语不对景,我只是小孩儿,又不是大人。这词儿用在我身上太早了些。”
迟池笑得的打滚。
迟子不好意思,伸手去拉她的嘴,红了脸嘟囔道:“我说的哪里错了。”结果这话又引起迟池大笑不己,直笑得他恼羞成怒,吼道:“我哪里说错了。母亲还笑!”
迟池见他真恼了,连忙拿出帕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正热闹间,有人掀了帘子进来,却是住在隔院的连婶子,捧着一幅对联进来道。“两母子笑什么,连年货都没有置办齐全呢,还笑得出来。怪不得人说穷开心。”
“穷开心有什么好,我四肢健全,这穷日子也只是过一阵子罢了。”迟池笑着起身让了茶,接过对联恭恭敬敬的放好后,才与她说着家常话。“我才来那么些时候,家里没什么底,只盼着能吃饱就成了。”
“这还不容易。”连婶子用嘴往外面秋海仙新住的地方努了努嘴。“会奉承些,指不定,人家的指缝里漏漏就够你过个一年半载的。”
见迟池不为所动。
连婶子才露了本色呸了一声。“什么人物儿,被鬼烧了屋,又在万岁来的当头走了火,身上的灾星祸成河了,她倒安定了。”
迟池微微蹙眉岔开了话题:“说她作什么,巴不得都离得远些呢。”
无论她们从前有什么恩怨,那把火都把往事烧得干干净净。
连婶子难得有人和她是一处的想法,心里高兴开了。“瞧我的嘴,说那么个无相关的人,真是扫了兴,迟子他娘,我今日正好要去城里赴个场,又雇了车,只是宴是下午日落时份开的,你们不嫌到时晚回的话,就随着我的车一块儿出去,也好把年货置办起来,要说我,身子大钱没有,但是小钱还是有的,不够就找我拿吧,横竖一处干活,也不怕你欠。”
“那敢情好!”迟池见迟子的小脸儿都发亮了,也顺着连婶子的话头说下去。“借钱就不必了,能坐顺风车,己是省了一笔。”
当下二人说定,午饭后一同出去。
午饭后迟池和迟子搭着连家的顺风车果然到了京城,因连婶子姐妹门上受邀的客人络绎不绝,故辞了一块吃寿宴的好意。
迟子想着方才看见的热闹情境,双手比划着道:“那么多人的只冲着一个去,老太太好福气。只是娘以后的福气可能会更好些。”
说罢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
人来人往,儿孙满堂拥着正堂上坐的白发寿星,四处香烟浮动,该是何等热闹。迟池心中向往,噗的忍不住笑了起来替他兜上风帽边走边说:“我的福气就指着靠你了,我的福气娃哈,千万别冷着了,要不然,我的福气未享到,就要先受累了。”
京城长街上的积雪已被人们清扫干净,只脚踩上去,还是冻得有些滑,两母子相扶相持走的加意小心。接近年尾又近黄昏,大户家的人们皆在暖厅里欢宴歌舞,平民百姓也有畏寒不出。
虽有不少的百姓还在街上,也是比平日少了几分精神,一大一小走了半晌发现买的东西有些比平日还划算些,心里头难得乐开了花。
两母子难免走的路多了些。
等一趟下来,吃了喝了又拿了,还有些余钱剩,迟池瞧着迟子身上的旧衣,咬了咬牙买了布回来给他做衣裳。
迟子嘴里虽体恤母亲,但是瞧到事己成舟,笑花还是忍不住的挂在嘴上。
这才像小孩子。
迟池手挽着布,心满意足地想,什么少年成材就不必了,最好十来年后给他娶个媳妇,又生个大胖小子,她这一生约摸就能算得上圆满了。
天时晚时,去了连婶子那位姐妹的家里,等到的却是连婶子喝醉了,得醒一醒酒方得出去。
等到好些时候,连婶子稍为清醒后抚着额头,忙忙地走了出来道。“真不好意思,累你们母子久等了。”
迟池和迟子被主人家招呼着,嘴里笑道。“这么多好吃多喝的摆在这上头给我们母子两享用,巴不得再久等些,也好再沾多些寿星的福份。”
听得主人家和连婶子笑遂颜开。
主人家还在她们临走时硬是把宴席上多余的菜给她们包回家去。
迟池笑吟吟的接过,也硬留了一个红包方走。
连婶子见双方识情识趣,自觉脸上有了光辉,一路上坐在车上和母子两絮絮叨叨说些陈年旧事。
迟子听到一半己是睡得东倒西歪。
迟池掂了掂手里的烧鸡,酸菜炖肉,腊鸭鸡蛋,难得有了耐性陪着连婶子说了一路。
等到下了马车,行宫里头己听不见人声,只有虫鸣声声。
连婶子的上下眼皮子也开始打架。
迟池先让了连婶子归家,再回了自己的小屋。
用被子把迟子盖好后,方想起迟子这小子逛了一日,身上落了不少灰尘,也该擦一下手脚才好。
这洁癖一发作,也不管夜色早晚,便穿过梅林,去了厨房,谁知劈好的柴已然燃尽,只得寻些炭慢慢燃起,待到水稍热时,母子两能洗个脸就谢天谢地了。
谁知坐在炉前等时,她却不小心小睡了过去,梦中还嗅到了外面的梅树花开,香味渐渐的发散开来。
十二月看似极冷的天气,风从四面八方的涌来,但太阳破云而出的时间渐渐的快了些。
湖面上有些残荷瞧着还那样的枯败,但是根子里却慢慢的有了力量,等着蝉鸣声起时挺拨而出。
朝殿里放满了从温室搬来的花朵儿,幽香满殿。
自从西山行宫的事情,远离宋荣轩原先的想像,他的心却不曾真正的定下来。
随着新年的逐渐到来,西山那边的奏报是秋海仙的身子越发的好了,关于她撞鬼的事件,却不曾再有。
每天他睁开眼睛,都看那里的密报,以为自己离去了,迟池的魂就能再来。
可是等了那么久,他的心里越发空的难受。
都知此事,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皇宫里头安静极了,只剩了满地雪,几丛才冒头的黄草。昨日深冬,今天,已经快要步入新春了。
眼看着一天冬事将尽。独自站在落尽了叶子的树下,看地面上风回,落雪环聚,全都拢到身旁,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原以为少年老成,却是有年少无知时,曾经想要留住她,结果她被父皇的指缝间死去,而他一个人在宫内还在怨天恨地。到现在,他再次想要替她尽掉心愿,可是,为何却会逼得她连影子都不曾现?宋荣轩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做鬼也不想见她。
他只不过想要看她而己,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知道他现在不会处决秋海仙。
明明看见她脸上得意的笑脸,心中却不能如意。
因为只有他在,迟池才有现身的可能。
可是她好像更生气了,连影子都不再现。
想到如此,不知怎么就泪流满面。
迟池那个女人,其实做鬼也不曾放过他。
每天都把他置于锅炉上,随意的煎煮。
旁人以为他想念先帝,忙劝他。宋荣轩低声问人:“备些干净的香烛,朕要祭祀一位故人。”
子房呆了好久,然后说:“陛下,等临过年时一块不是更好。”
“她并不是宫里人。”
他煎熬些的想了许久,人都已经去了,再这样又于事何补?只希望,让她以后自由自在的过活,或许还有机会回去她从前的地方。
只要她好好的,他还能计较些什么。
夜色一下,他独自坐上了马车,一路上只听到那枯黄的野草风里簌簌而动,马车里外的灯在夜中幽幽地半明半灭。
一想起迟池的魂也是这般独自追着秋海仙的车而去,他心里大恸,随着马蹄声落泪出。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里头的人悄声细语地道。“陛下,到了!”
宋荣轩气息急促地抽噎了好久,脱了外面的锦袍,露出白色的丧衣。
行宫内的积雪并未有人及时扫除,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作响。
再行近些,萦萦绕绕的一股清香,若有似无,引着人靠近。
水银似的星光,一闪一烁隐隐地洒在梅花树上。
宋荣轩此时头脑里一团乱麻,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是想起与迟池的头一次见面却是在树下,他便提了灯,转身去了寻树。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哪处地方,他灭了灯,顾不得满地雪,诚心跪下,心中默默祝祷:
祝愿迟池芳魂安定!
话音才落,远远的一处屋子外出来了一团黑色的影子开口道。“谁在那里!莫吓人!”
宋荣轩怔了一下,突然猛地起身道“迟池!”
出来的迟池立刻噤声。
宋荣轩那头停了一停,长叹一声道:“果然要放开你,你才肯来见朕一面。”
迟池半晌不敢应,四周万籁一时俱静。
宋荣轩借着隐隐星光渐渐地上前。
迟池心下惶恐,一颗心狂跳得仿佛要跳出喉咙,幸好脑中有灵光闪过,马上冲口而出道“别过来,你身上的龙气重,会冲撞了我的阴魂。”
枝桠的乱影重重,正好将她的影子叠了起来。
“朕知道了!”他的语气颇有凄凉之意。“一别六年,你可安好!”
迟池躲在树后,捏着鼻子道。“你离我远些,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