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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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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方白一个下午都在厨房忙活,该说不说,他还挺会做饭的。
等到他把饭菜端上桌之后,我才在这么多天的相处中第一次朝他投去钦佩的目光。
卖相好味道好,我吃的时候甚至觉得胡方白要是没有做生意失败的话,去找个饭店做厨子应该也不错。
胡方白这个人,好的时候你会觉得他真是有意思,不好的时候你只会觉得这是个四十岁的巨婴。
晚饭我们两个人都吃了不少,最后用猜拳决定了,我去刷碗。
胡方白去冰箱拿了两根雪糕过来,在我忙完后递给我,坐到沙发上,然后侧头思考了一会。
“一会出去溜达溜达吧。”
“我带你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我记得往上走好像有一条河来着,现在应该都是有水的。”
“现在有水?这几天不是没下雨么?”胡方白说的和我记忆里的情况有所偏差,我不禁问了一嘴。
他瞬间变得很惊喜,所有五官都上挑着,语气中带了些不敢置信:“你居然还知道这个?”
“不然呢,我也不是没在农村生活过。”我回他。
“那就是地域不同了,我们这一年四季,不管下不下雨,河里都是有水的,只不过就像你说的,夏天下雨多,河水就更多,现在水位应该很高了。”
他翘个二郎腿,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懒懒的。
雪糕吃到一半,我嘴里充斥着甜腻,再也吃不下去了。
胡方白看见我把剩下的雪糕扔掉,赶快把自己的吃了几大口,然后扔掉雪糕棒。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起身对我说:“找个长袖的衣服穿,咱们这就出去。”
我没带任何长袖单衣,只带了一个运动外套,本来有点怕穿这个太热,但最后还是披上了。
走出卧室的时候,胡方白正拿着包烟,右手转着钥匙在门口等我。
出去的时候正是傍晚,我对这里不熟悉,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
本来还想问问胡方白有没有目的地,他却说哪里都行,他都认识。
我心里多少有些打鼓。
路边的草丛快有我小腿高,里面如果爬出什么蛇虫鼠蚁咬了我一口,那真不是开玩笑的。
一路上我硬着头皮往前走,没怎么和他说话。
我们就这样相顾无言地溜达着,一直走到面前出现岔路口,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我停下步子,转头对胡方白问:“我想去河边,该走哪条路?”
胡方白叼着的烟快抽完了,他把烟头随意仍在路边,用脚踩了踩,确认没有火星后慢慢向我走来,边走边回我:“往上走。”
“上是哪个方向?这个?”我指了指向北的路。
“对,是这个方向。”
三言两语间他就走到我眼前了,他抬手拍了拍我肩膀,然后走到了我前面。
我们又互相沉默了一段路,在经过一盏路灯时,他突然开口:“我以前特别喜欢和他来这附近。”
“那会儿我们俩经常被送到这边来过假期,在这受我爷爷奶奶照顾。”
他一说到这些,本来自信的头颅也放低,连影子都显出些颓废。
每次说到他表哥,他都会这样,他表哥应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用真心相处的人。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速度有些放缓,我们两个逐渐走成了肩并肩。
“我们小时候可皮了,我妈给我报了辅导班我也不去,我们就天天玩。”
“我还得有一次,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7月份吧。”
“我们两个想去河里游泳,结果我的腿抽筋了差点淹死,幸亏他当时在那边还没下水,赶紧把我捞起来了,不然我真得交代在这。”
他说到以前的糗事,低头嘲笑了自己两声,然后抬头继续说:
“我们以前还在这碰到一个小姑娘呢,我们俩都喜欢,因为她还打了一架,哈哈,现在想想真是幼稚死了。”
“那个小姑娘了长得可漂亮了,我们俩都喜欢,那个时候也不懂什么追求,就只是一个劲在人家面前晃悠,后来我发现他也喜欢她之后,就觉得被最好的兄弟背叛了,我们就在家打了一架。”
“我们那个时候才差不多十几岁,幸亏力气不大,最后没出事。我记得我爷和我奶使劲把我们俩拉开,后来俩人都被狠狠骂了一顿,互相道歉,这事才算过去。”
他的心情好像好了一点,步伐也变得轻快。
“那你们俩最后谁追到了?”我问。
“追?我们俩那算什么追。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啥意思。后来我们都不经常回来了,听说那小姑娘考上大学去外地了,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他语气又变得有些自嘲和气愤,很像是恨铁不成钢。
我听着觉得好笑,就继续问他:“那后来你谈对象了没?”
他低头看我:“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说完立刻换上一副被调戏了的夸张表情,嗓音夹着,继续说:“难道你真的喜欢我了?就这么几天你就被我吸引了么?”
我抡起胳膊在他后背狠狠锤了一下,他往前踉跄了两步,自己好像也觉得很好笑一般,笑着回道:“谈了,谈了一个,不过是当时在国外认识的,回国之后因为发展问题就分开了。”
“发展问题?”
“嗯,我想开公司自己干,她希望我能找个国企或者事业单位上班。”
“其实谁也没错,我想搏一把,她想稍微稳定一点。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谁都不愿意低头,最后才分了的。”
他说起这段恋情,看起来并不很伤心,只是惋惜,应该是惋惜年少时候的倔强和坚持。
或许当时各退一步,一切都能变好,他不会像今天一样成为一个债台高筑的失败者。
但或许也不会,或许他们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琐碎事情吵架争辩,最后分开,给这段恋情画上不完美的句号。
完全没有定论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我低着头沉默,胡方白突然小跑几步,然后回头向我招手,喊我过去。
不知不觉间,我们走到了他说的河边。
这条河傍着小路流下来,前面几百米的地方好像还有一座桥。
胡方白小心翼翼地凑到河床边缘,他蹲下,用手轻轻拨了拨面前的河水。
我也凑上前去,和他一起蹲下,伸手在水里拨弄。
胡方白笑了两声,然后起身,伸手指了指前面那座桥,“咱们去前面那座桥上坐着吧,正好桥两边有路灯。”
当时已经天黑了,确实需要一点光亮。
我们两个找了桥最中间的地方坐下,腿从桥边耷拉下去。
那是一座很小的桥,说是桥,其实也只是一个平板路。
桥的两边没有护栏和扶手,只有光秃秃的平面,甚至没有任何弧度,像是找了个水泥板子直接架在这里的。
胡方白说晚上水位会涨上来一点,可以把脚放到水里。
我们两人中间只有一拳多的距离,小飞虫都跑到路灯附近,并不烦着我们。
不过夏天还是有很多蚊子的,胡方白带了驱蚊液,一个小瓶子,我在被咬了第一个包的时候,他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来,喷在我们两个身上。
我们就这么坐着,附近的蝉鸣声忽大忽小,还有青蛙和其他鸟类的声音。
风吹过路边的草丛跟河里的芦苇发出沙沙的响动,河水流动着,时不时能听见陆地上有东西跳进水里的扑通声。
我闭上眼睛听着这些声音,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时候。
“哦对了,你还没有和我说你以前的事呢。可别想抵赖,都这么多天了。”胡方白突然开口。
他兴致勃勃,对探寻别人的隐私展现出极大的兴趣。
我想推辞过去:“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
他扁扁嘴,手按住我的头,晃了几下,“别整这些没用的,今天你得交代清楚了。咱们来的第二天我就问你了,你到现在还没说。”
他说完还用脚轻轻踢了我一下,不过我们都把脚放进了河水里,他也只是让水草摇晃了一下而已。
我还是不想说,继续选择无视他。
胡方白有些着急,连着问了我好几次,可我怎么都不开口。
他被逼的有些手足无措,竟然直接上手捧住我的脸,强行让我和他对视。
“咱们俩就这样一直看着,你什么时候交代清楚,我什么时候还你脑袋自由。”
他稍微用了些力,我掰不开他的手。
“别闹了,赶紧放开我。”我用力摇晃头,手脚并用地想摆脱他,但是他的力气实在是比我大很多,一通胡闹下来,我们俩离得更近了。
胡方白也不说话,就一边笑着一边继续刚才的动作,他又不着急让我开口了,就只是和我对视。
我和他闹了一会,身上出了点薄汗,彼此都有些累了,就只能认输。
“好好好,我说。你先放开我。”
胡方白倒也听话,马上就把手拿了下去,然后坐正身子看向我。
他脸上还带着些暗暗的窃喜,能窥视别人过去生活的一角,好像很有趣。
我揉了揉脸,斜睨了他一眼。
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我的过去没什么有意思的,就是个小混混而已,后来算是改邪归正没继续走老路,只不过混的也不怎么样。”
我说完这一句就又沉默下来。
胡方白还津津有味地等着后话,见我不打算说之后脸色又变了:“然后呢?没了?你这有点太欺负人了吧。说好了互相交代底细,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他装样子皱皱眉,好像很生气。
“谁跟你和说好了?我可没有。”
胡方白看起来更生气了,他又和我争辩了几句,但我一直不理他,也不正面回应,他也只能败下阵来。
“行,那你不用一直说,我问你啥你说啥行不?你总不能连这个都不回答吧。”
他手往身后一撑,整个人往后靠去,有些没办法的又道:“要是实在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不过我觉得心里一直憋着也不是啥好事,说出来总归是个发泄方式,反正我过几天回去了就得进局子,你也不怕我到处乱说,对不?”
他说的很诚恳,好像真的为我着想一样。
“那你先说,你为什么会进局子。你说了,我就回答你之后的问题。”我听到他刚才的话,反问到。
他沉默了一两秒,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我打算去揭发王荃松啊。这个狗贼害了多少人,早该进去了。虽然他上头肯定有关系,不过我已经找到一些证据证明他犯了大事了,就算他再厉害也肯定逃不过牢狱之灾。”
“不过我也算在其中吧,有的事情我也参与了,证据来的不光彩,所以我也逃不脱,不过只要把他扔进去了,那就都值了。”
胡方白说完挑嘴笑了笑,颇有那种痞子英雄的洒脱和愉悦。
“行了我说完了,该你了。我先问你,你小时候是啥样的啊。”
他说的避重就轻,我什么也没搞清楚。
“什么叫说完了,你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拿到什么证据了?”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别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在说你呢。”
胡方白伸手拍了一下我的头,说:“快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啊。”
我把他的手拍开,“什么什么样的,就普通小孩啊。”
“哪有你这样回答的。那我换个问法,你小时候是和谁一起生活的,小时候是个啥样的孩子。这你总知道怎么说了吧。”
我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
胡方白没有太多的表情,有用的话说的也少,我猜不出来他在打探什么信息。
我的过去不值一提,当成故事讲也没有任何讨喜的剧情。
我知道我现在应该提防他。
但是,这个问题,我想稍微回答一下。
反正回去之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我的故事,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听的人,或许就是他了。
也有可能,我这么容易就说服自己对他全盘托出,是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人。
一个会主动问起我的过去的人。
胡方白所表述的过去,我想要相信是真的。作为对等的交换,我也应该坦诚相待。
这样是公平的,哪怕他是在骗人。
但我不想再骗人了。
我开始回忆过去的事情,打算把我想的起来的,全讲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