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如初》煊玥

15、酒别离京棠如学医

　　顾明初怎么也没想到，千千直接赖着不肯走，说是为了报答他的大恩，一定要当面敬他三两杯！

　　平叔一听说她要喝酒，已经见识过千千酒量的他，迅速搬来了好几坛。

　　“你谢人的方式很特别。”

　　“顾大人，真的，大恩！否则我不知何时才能知道这卷宗记录上的疑点，如今我已有方向。他们说我爹贪污了那笔银子，我就去找！还有那些所谓我爹的亲笔信，我想我也大概知道是谁背叛了我爹！”从这两处入手，抽丝剥茧，不管当年真相埋藏的多深，都将重见天日。

　　“你于我，亦是大恩。”

　　“哈哈，恩来恩去的，太见外了，以后，咱们就是比海还深的交情！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千千说着，又饮了几杯酒。

　　顾明初微不可察地叹口气。

　　“顾大人，别叹气了，喝两杯吧！”

　　“……你好像很喜欢喝酒。”

　　“在边关几年，大家都喜欢喝，我也就入乡随俗了，后来……我一个人很孤独的，有时候难免迷茫痛苦，喝点酒，起码能睡着。”

　　顾明初听她语气有低落的趋势，拿起面前的杯子与她碰了一杯。

　　千千眼前一亮，顾大人，可真是个心软的人啊。怎么办？好想让他陪着多喝几杯啊，两个人的感觉比起她一个人，实在太美好。

　　可是，这种美好的感觉，总是太过短暂，她连想留住的资格都没有。

　　相识一场，她该告个别的。

　　“顾大人，再来一杯，算是为我践行。”

　　顾明初拿着酒杯的手一顿：“你要走？”

　　“嗯，我可没骗你，一早就告诉过你，我很快就会离开京城。”

　　“我以为，你来京城，是要查清当年的事。”

　　“是，可如今，我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其实顾明初是不明白的，有什么事会比她为家人平冤更重要，毕竟这是当年让她从绝望中重新唤起生存斗志的原因。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即便特别，也没有到能问这种问题的交心程度。

　　“你现在是太医院的医师，能随便离开京城吗？”

　　“皇后会帮我的。楚大人……后会有期。”

　　她说的后会有期，两人都知道必会实现，顾明初虽然不知道她更重要的事是什么，但卢沈两家之案，她定然要翻，京城，她总会以另一种姿态回来。

　　只是不知，这个时间，会是多久。

　　两日后，皇后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胃口更是五年来从没有过的顺畅。皇上再次大喜，问千千想要什么？

　　比如还想嫁给姜游吗？比如如果看脸的话能不能相中三皇子？再比如和顾侍郎的流言是否为真，需不需要他来做主？

　　这些男欢女爱，儿女情长的猜测，获得了皇后的一大白眼。

　　皇上虚心请教：：“皇后，你觉得楚医师会想要什么？”

　　皇后认真想了想，说：“楚医师来自江湖，最渴望的是自由，我听她说过，她来京城，原本也只是想跟佟雪学一段时间的医师，以后能游走四方，帮助更多的人。可如今，她既领了太医院医师一职，岂非要困于京城？”

　　“这样不好吗？皇后不是很喜欢她？让她留在这里多培培你。”

　　“陛下，既然要赏，当然要给对方最想要的。况且经过这次调理，我的身体已然大好，我有信心，能越来越好。”

　　“那就好，那就好！对楚医师的赏赐，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千千跪在下方，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中哀嚎：我的亲姨娘哎，快说重点吧！

　　“陛下，臣妾想了想，不如准许楚医师继续四处游历，隔一段时间，回到京城，将所经病例整理成册，归于太医院书库。太医们久居京城，虽医术精湛，却难免离底层百姓有些距离，见不到各种疑难杂症。如此一来，大家互相学习，岂不妙哉？”

　　“一切都听皇后的。”

　　这下轮到千千对皇后翻白眼了。她什么水平太医院的人能不知道？她四处游历经历的病症恐怕也都是基础疾病，能有多大的借鉴意义？

　　但，看破不说破。

　　皇上走后，皇后立刻一脸惋惜：“我都说了认你做个义女，争当公主，保底郡主，再不济，最差也好歹弄个县主，偏你什么都不要。”

　　“姨娘，郡主有什么好的，我又不是没当过。”

　　“可……一想到你这些年受了那么多苦，我就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你。”

　　“已经很好了。姨娘，这次离开不知会是多久，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我会的，当年的事，我会暗中查起来，你放心，绝不会被陛下察觉。”

　　“嗯。”

　　“千千……小安的事……我一直逃避，这几日才终于肯面对。细想当年，确实有诸多疑点。小安中毒后，陛下告诉我，是卢大哥抗召不肯回京，陛下便用小安来威胁你娘，若你娘不想办法让他回来，便要了小安的命。”

　　“我们在边关，从未收到过京城的来信。正因为家书也许久未至，舅舅担心，才让我回京看看，也是因此让我躲过一劫。”

　　“疑点就在这里，信件是从京城发出的，却没到边关，路上的驿站，需要挨个排查，我就从这里入手开始。”

　　“姨娘，你的身体最重要，要量力而行。”

　　“放心，你也要一切小心。”

　　黄昏，千千简单卷了个包袱，雇了辆马车离开了京城。马车越来越远，千千掀开窗帘，回望那越来越远的城墙，这里，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有她最重要的人。她在心里默默念着，她沈千宁，一定会早日回来的。

　　天医谷外有负责接引的谷中弟子，入谷前需穿过一大片瘴气林，里面毒虫密布，是天医谷的天然屏障。

　　若是真心求医，自然能在谷中弟子的接引下安全到达谷内，可若是想来找事的，往往都是残缺而归。

　　谷中弟子与千千早已相熟，看她回来，都颇为高兴，千千将带回的礼物差人分下，自己则径直来到小安所居的院子。

　　棠如刚给小安做完今天的按摩，回头便看到千千站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

　　“千千姐，你回来了？”

　　“嗯，小安如何？”

　　“一切正常，我听说你已经找到了天池雪芝，四味药已经找到了两味，千千姐，小安一定能好起来的！”

　　千千闻言露出笑意：“多谢你对小安的悉心照顾。”

　　“千千姐快别这么说，当年若不是蒙你相救，我一家人早已命丧黄泉，何况你每月给我爹娘那么多钱，让我小弟能安心读书，让我父母安度晚年，我把命给你都愿意，遑论只是照顾小安呢？”

　　“听佟雪姐说，你闲时在自学医术？”

　　“嗯，闲着也是无事，能多学些总是好的。可惜我资质愚笨，只会死记硬背。”

　　“你有这份心已是难得，慢慢来吧。”

　　跟棠如聊了一会儿，千千坐在床边，握着小安的手，将在京城发生的事，都讲给他听。

　　闻谷主说过，小安如今五感已失，可千千总觉得，只要她多说一些，小安说不定就能听见呢？就能早些醒过来？

　　一直等到晚上，才有人来喊千千，说闻谷主要见她。

　　她起身要走，棠如不舍地叫住她：“姐姐，还是，见完谷主就走了吗？”

　　“……嗯。”

　　棠如不再多问，每一次千千回来见小安，在另一种意义上都是对她的折磨。小安时刻提醒着千千，她有必须要去做的事！她的亲弟弟在等她来救，她不能放松一刻，更不能有丝毫懈怠。

　　闻谷主年近五十，外貌看起来却颇为年轻，醉心医术，医德……与师兄毒王比起来，还是挺好的。

　　千千进门后，两人并未打招呼，千千直接将一叠银票递给他：“这是小安后半年的医药费。”

　　闻谷主看到这么多钱，脸色稍霁：“知道我为了吊着他的命，用的药多贵重吗？你这些钱只够三个月的。”

　　“我知道，日后一定都补给你。”

　　“嗯，圣血草和天池雪芝在我这儿，你只管放心，尽快去找剩下的两味药。”

　　“这便要出发了，不过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

　　闻谷主咦了一声，颇为诧异：“什么事？”

　　“棠如，你能收她做徒弟吗？”

　　“……”

　　“你不愿意收我，是因为怕将来被我连累，至于你说嫌弃我资质低下，我肯定是不信的。棠如心地善良，若能习得本领，日后定行医救人，为你积德。”

　　“为我积德的人多了。”

　　“我听说你一直想要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古丹方？”

　　闻谷主眼前一亮，又强自镇定：“百草灵丹集？我是很想看看，可它如今在东灵王手里。”

　　东灵王，割据一方，兵力雄厚，连朝廷都要礼让三分。东灵王没有子嗣，已年逾六十，近年来迷上丹药，坚信世上存在延年益寿的仙丹。

　　百草灵丹集便是他从千年前一位帝王的陵墓中所得，据说那位帝王活到了三百岁。

　　“你只说，能不能成交？”

　　“咳咳咳……你若真能把它带回来，我就破例收她做关门弟子。”

　　千千嘿嘿笑了两声，顿时从怀里摸出一本书砸了过去，闻神医大叫一声，随手接住。

　　待看清上方写的是“百草灵丹集”时，一双眼睛蹬得老大！不敢相信遂又揉了两把：“你竟然能从东灵王手里拿到这宝贝？”

　　“货真价实，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等等？你……这么好的宝贝，你就给棠如拜师用了？不为你自己求点什么？”

　　“我有什么好求的？再说了，本就是为了感谢你这些年对小安的照顾，如今还能让棠如拜师，我觉得自己赚大了。”

　　千千说完，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离开。闻谷主摸着手里的书，不禁感叹：“是个好姑娘，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