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爹今天积功德了吗》佛心与凡情

4、自绝之人

　　“你答应过贫僧，不轻易伤她，可你却言而无信，你这样的人，贫僧不渡也罢。贫僧提醒你，今夜亥时，她定会再次出来找你们寻仇，这就是你们请道士来杀她的后果。”亦禅愤懑回道，说完，便牵着牧铃朝大门外走去。

　　“求求高僧，救救我们，我知道错了，我诚心忏悔……”布庄老爷跪在地上高呼，并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诚心忏悔？你说说，你要忏悔何事？”亦禅回头，目光如炬，面色淡漠，瞥着跪在地上的布庄老爷问道。

　　“我……我……”布庄老爷只与亦禅对视了一眼，又心虚至极地低下了头，支支吾吾地说，“我忏悔不该明明求你在先，又违背你的嘱咐，另请道士杀月栀。”

　　亦禅冷眼看着布庄老爷问：“除了这件事，你就没有别的事要忏悔的吗？”

　　布庄老爷迟疑了一下。亦禅闭了闭眼，拉着牧铃走出了布庄的大门。

　　亦禅和牧铃刚踏出布庄，庄内便霎时间阴风乱作，货架上那些原本整齐摆放的各色布匹一时间全被阴风吹卷到了半空中…女鬼幽怨的哭笑声充斥着布庄的每一个角落。

　　牧铃频频回头看布庄门内的景象，她满心困惑，沉默着被亦禅和尚牵着越走越远。

　　“咚——”直到布庄的大门被一阵阴风狠狠吹得关上了，牧铃才不再回头看向布庄的方向。

　　父女二人披着夜色走在出城的路上。小牧铃虽然对此行抱着满心的疑问，却从始至终一语不发，她早看出来她爹生气了，虽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气愤。她觉得如果她爹愿意告诉她这些事的缘由，他自然会开口，若是他不肯说，她何必问。

　　城中夜市里叫卖着各种香气扑鼻的小食，光是嗅着空气里的味道，牧铃就馋得直咽口水。

　　“小铃铛，你是不是饿了？”亦禅蹲下身，看着牧铃问道。

　　“不饿……”牧铃摇头回道，她确实不饿，她只是馋了，但这一路，她注意到她爹心事很重，她觉得这个时候她有多馋都不值一提，可她的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瞥了一下不远处的一个馄饨摊。

　　亦禅和尚看着孩子的眼睛，看穿了她的心思，愧疚地站起身，牵着牧铃来到馄饨摊前，让卖馄饨的老婆婆煮了碗素馄饨。

　　亦禅囊中羞涩，只能悄悄跟卖馄饨的老婆婆赊账，老婆婆在牧铃身后对亦禅微微点头应允，好似也生怕让孩子察觉到和尚爹的窘境。

　　“爹，你尝尝。”牧铃乖巧地将一勺馄饨喂到了亦禅嘴边，亦禅不忍拒绝孩子，他吃下这勺馄饨，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吃完馄饨，他们起身准备回村。
　　“高僧，快去，去救人啊！”布庄的管家大叔从远处跑来，边跑边朝着亦禅大喊。

　　看着布庄管家大叔气喘吁吁的模样，亦禅未做回应，而是满眼慈爱，望着牧铃轻声叮嘱：“小铃铛，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牧铃摇头，可是，亦禅松开她的手，转身时决绝的眼神似乎在告诉牧铃，这次没得商量。

　　牧铃还想争取一下，跑了几步，看着亦禅和尚的背影大声问：“爹，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不怕过路的妖怪对我起了歹心，将我掳走吃掉吗？”

　　亦禅原本走得飞快的脚步立马顿住，等着牧铃跑到他身旁，他一把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快步往布庄走去。

　　诡计得逞的牧铃，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月栀，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保证都答应你。”靠近布庄大门时，牧铃清晰地听见了布庄老爷的哀求声，听得出他语气有些虚弱和绝望，应是受了很重的伤。

　　“太晚了！我给过你们机会了！”女鬼怒吼。牧铃跟着亦禅和尚的脚步走进布庄时，恰巧看见一位满身红嫁衣的女鬼倒立在布庄的天花板上……

　　女鬼一只手上五根细长的黑指甲，直直刺在布庄老爷的天灵盖上，她面色灰白，一双被黑色瞳孔填满的大眼睛，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布庄老爷，大张着满是鲜血的嘴，声声哭诉道：“我在这里等了三年，一直在等你们向我忏悔，可是，你们都对我做了什么？！啊？！你们这些年只对我做过一件事，那就是想办法除掉我。”

　　此时，牧铃不曾留意到角落里的一匹白布后伸出了一只苍老的鬼手，那鬼手颤抖着，轻轻拉扯了一下亦禅僧袍的一角。

　　就在布庄老爷即刻要命丧女鬼之手时，亦禅和尚双手合十，闭眼用梵语念起了经文……

　　牧铃猜想她爹这是在用经文渡化女鬼，好让女鬼放下杀戮，饶恕布庄老爷一命。

　　可布庄老爷却在诵经声轰然倒地，当场暴毙。从里院闻声赶来的其他人以及在场的布庄管家，皆被此情景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大仇得报的女鬼飘落至亦禅和尚跟前，狐疑地望着仍在闭眼诵经文的亦禅和尚问道：“这一次，你为何不拦我？”

　　亦禅和尚并未立即回答女鬼，而是等到经文诵毕，徐徐放下双手，微微睁开双眼，冷厉地说：“这是他的劫数，是他这些年种下的恶因，结出的恶果。贫僧不喜轻易擅改他人因果命数。贫僧方才诵经文，只是在趁机超度他的亡魂，这样可以避免这世上再多一个比施主你仇怨更深的鬼魂。”

　　“呵，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他们请回来杀我的。”女鬼轻蔑地对亦禅和尚笑了笑，转而用阴邪的目光注视着一旁三岁的小孩牧铃，低声问，“和尚，那你可否能为我再诵一段经文，好让我放下执念，离苦得乐？”

　　说着，女鬼竟用她沾满鲜血的手摸了摸小牧铃的脸。牧铃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她从这个女鬼眼神里看出了一些暴戾之气，因此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躲到了亦禅和尚的身后。

　　可女鬼并无就此罢手的意思，她绕到了亦禅和尚的身后，再次朝牧铃伸手。

　　“别碰她。”亦禅和尚双臂向后，将小牧铃护在身后，并转到女鬼正面，阴声对她发出死亡警告，“贫僧劝你放下你此时动的念头，不然，你今夜难逃一死。”

　　“呵，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和尚，你竟然能偷听到我的心念？”女鬼用贪婪的眼神瞟着亦禅身后的孩子，狂妄地笑道。

　　此时，布庄中除了已经暴毙的布庄老爷，其他人陆续从昏死中醒过来，踉跄着爬了身来，又被月栀的鬼魂吓得纷纷逃躲进了布庄的后院深处。

　　“你的心念何须我偷听？你此刻的贪嗔痴，全写在你的脸上。贫僧念你死得冤枉悲惨，一次次给你往生的机会，可你如今却对一个三岁的孩子动了杀念，你实在是辜负了贫僧对你的慈悲心。”亦禅和尚转身抱起地上的牧铃，边说边疾步走出布庄。

　　“她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她身上有上等精元的香气，她是妖怪。我吃了她，就能借尸还魂，重新为人……”女鬼飘出布庄，追上亦禅和尚，伸手去抢亦禅和尚怀里的孩子。

　　“大胆！”亦禅彻底被激怒，单手立起掌心，只见他掌心里有卍（wàn）字在闪闪发光，他一掌击中女鬼的额头，女鬼刹那间魂飞魄散。

　　女鬼消散后，牧铃发现亦禅和尚掌心里的卍字又消失了。

　　“爹，你手心里刚才闪现的那个字好厉害，它竟让那恶鬼魂飞魄散了。”懵懂无知的牧铃怔怔看着亦禅感慨道。

　　“卍乃吉祥万德之所集也。我亮出掌中此佛印，被佛光所照的一切污秽之物便会即刻消散。月栀的魂魄方才对无辜者起了杀心，彻底魔化，已无半点慈悲善念，才会被此印吞灭。”亦禅和尚将牧铃抱在臂弯里，轻声叹道，“我佛不渡自绝人，好言难劝该死鬼。你记住，扬善是积福报，除恶也是攒功德。”

　　“爹，月栀的魂魄杀布庄老爷时，您为何不阻止她呢？”牧铃问出心中困惑。

　　“布庄老爷比月栀更恶，他害死了月栀，又谋杀了他的夫人，还想将杀死夫人的罪名扣到月栀的身上，并请来道士杀鬼，好掩盖他的罪行。我给过他忏悔认罪的机会，那时候他若真心认错，我或许能救他一命。可后来，月栀的魂魄在他的屡次伤害下，满是怨念，听不进佛法，当时若是阻止月栀报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了她。”

　　“爹当时不忍杀月栀，可刚刚怎又让她魂飞魄散了？”

　　“因为她要伤你。”

　　简单几个字的回答，让牧铃对这个刚认不到一日的爹心生出许多的敬意和爱意。

　　“爹，你看。”牧铃从衣裳口袋里摸出一枚大银锭，递给亦禅。

　　“何处来的银锭？”亦禅和尚接过牧铃递来的银锭，疑惑地望着牧铃那双干净澈亮的眼睛。

　　牧铃看着亦禅手中的银锭，低声回道：“刚才在去布庄的路上时，那位管家大叔偷偷将银锭塞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