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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病院41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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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长璀坐起身来,绒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门外。走廊里静悄悄地,不知道是人都出去了,还是都呆在房间里。楚长璀顺着楼梯下到一半,听见一声招呼。
“早上好。”
小苗端着一碗面对他举了举手。
“早上?”楚长璀疑惑。
小苗用下巴点点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多的位置:“以这个标准来说的话,现在是早上九点十五分。”
“哦。”
“如果你想吃东西,厨房里都有,”小苗看了会儿自己的面,又说,“我煮多了,可以分你一点,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楚长璀顺势在餐桌前坐下。绒绒转了一圈,趴下了。
小苗重新盛了碗面,抽了双筷子给他:“不用谢,妈妈和晏队都告诉我要照顾弱势群体。”
“弱势群体?”
“病号也是弱势群体。”小苗理所当然地说。
二人的视线重新落到楚长璀的左手上。
楚长璀问:“能快点好吗?”
小苗摇了摇头:“如果妈妈还在的话,或许可以,但我不行。”
楚长璀挑眉。
小苗咬着筷子尖问:“你打过游戏吗?”
“没怎么玩过。”
“总之……我只能给你上个hot,持续性长期治疗,还不能瞬抬,黄右叔叔是这么比方的。”
楚长璀听得云里雾里,但突然觉得这孩子交给边骜带或许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小苗又想了想:“但我等会能重新给你包扎一下,起码有一些效果。”
楚长璀点了点头,二人默不作声地吃起面来。面很韧,汤底是番茄的,酸酸甜甜,还加了黄瓜丝和胡萝卜丝,顶上铺着一个荷包蛋。
作为单人的早餐,算得上丰盛。
过了一会儿,小苗果然说到做到,她重新把医药箱拿了过来,换了一种绷带给楚长璀包扎。
她突然问:“所以你和晏队……?”
“嗯?”
“你觉得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楚长璀愣了一下,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用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形容:“……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小苗歪着头。
楚长璀又补上一句:“他是一个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的人。”
小苗不吭声了。过了半天,她重新开口:“你可以去迷宫架上抓一只老鼠,喂点可可豆——黄右平时不给它们吃这个,它会给你带路,到哪里都行。”
楚长璀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小苗重新把蝴蝶结扎得紧紧的:“叛逆期孩子都会有的生活小常识。”
“谢谢。”
楚长璀拿起了信封。
*
嘀——嘀——嘀——
显示屏上是一行红字:确定反馈研究员编号XXX03095XX的异常行为?
Y/是 N/否
楚长璀捏着指尖,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是。
机器很快跳转,只剩下一行模凌两可的绿字:报告已被接收。这将共同促进我们的进步。
然后是一天、两天、一周,两周,楚长璀数次进出那个房间,都没有再见到他。或许这是又一次关于忠诚度的测验,他很小心,所以顺利通过了,逃过了肉/体以及精神上的责罚。
十七天以后,下午三点二十分。
房间里点了一枝香,放在桌子的边缘。
楚长璀站在门口,盘算着是应该逃跑,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
晏不溯的绿眼睛和上次一样温和:“下午好。”
“我们又有一些余兴活动时间了。”
楚长璀从一个很长久的梦中醒来,还带着些许没有来的疲惫和困倦,连刺耳的嘀声都吵不醒他,但他睡不着了。
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由一块块正方形的方板拼成,角落里滋生出青黄的霉菌。
他坐起身,病床边的输液瓶已经空了,软管里剩下最后一点透明的药物,楚长璀于是把吊针拔掉。左手边是病床之间的隔帘,右手边应该是盥洗室和门。门关着,周围没有其他人,不知道是玩家们被安排在不同的病房,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右手上戴着一只纸环,有一段被扭了一圈,使得整个纸环很不妥帖,上面有铅灰的打印字体。
病人:(被划掉)
床号:414—2
出院时间:8月31日24:00之前
自己是一个身份成谜的病人,不过显然,任务应该就是在八月三十一日的午夜之前离开医院。楚长璀仔仔细细地确认了纸环上没有其他字迹,才把目光移开。
病床边摆着一辆小推车,推车上放着很大一个金属框,铺了一张纸,右边下方的角落里整整齐齐放了三枚药片。白色的,直径为一厘米左右的圆形,上面没有任何刻字,也没有异味或者粉末。
推车侧面贴着一张黄色的便签,应该是护士写来提醒的:
服药时间:22:00;剂量:一次一粒
患者服用后需保持仰卧姿势不动,时长为一小时,记得带计时器。
哪有这样的药物?楚长璀不解地推了推三枚药片,更何况,一次一粒,为什么要放三粒在这里?
但看样子,应该是护士正准备给他吃药,然后离开了,那么现在的时间起码是晚上十点之后,要在十二点前出院,算得上时间紧迫。
楚长璀是不可能贸然把这来历不明的药片吃进嘴里的,他放开推车,病床边还有个很小的床头柜,是给病人放私人用品的。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灰紫色的保温杯,和一台手机。手机不过巴掌大小,是翻盖的,后背被打开,电池板插在充电器上充电。
楚长璀都很多年没有用过这种手机了,他拔下电池板装回去,手机发出一阵音质极差的响铃。
两只手出现在低像素的屏幕上,相互一握。动画结束,手机顺利开机了。信号是有的,但就算是那个年代的旧手机,它也缺乏了很多功能,没有电话,没有通讯录,只有孤零零的短信,和备忘录功能。
备忘录和短信界面里都是空的,无法确认病人的任何个人信息。
楚长璀又按了两下,界面上跳出来一个贪吃蛇的游戏,一条像素蛇,和几个像素点,也就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
检查完这些,楚长璀终于下了病床。
耳边滴滴滴的刺耳声音还在不断响着,就是从隔壁帘子后方传来的,他没有犹豫的拉开帘子。
一号病床靠窗,不仅占据的空间更大,设施也看起来更加齐全,这么一比,楚长璀的二号床仿佛是临时加出来一样简陋。
床铺上是空的。但心电监护仪和血氧血压监护仪在床边一字排开,导线都搭在病床上,好像在救治一个看不见的病人,又或者救治过程中病人突然消失了。
而刺耳的滴声正是从跳成零的心电监护仪中发出的。
楚长璀仔细观察一圈,更加确定了第二个可能。病床底下的固定卡扣已经被解开两个,床的高低也被调整,很可能是一号床的病人突发急症,或许是给楚长璀喂药的护士发现了异常,医护们想将其推出去抢救,但一切在此戛然而止。
床推到一半,线解了一半,好像医生护士以及病人都突然间消失了,留下这一片狼藉。
楚长璀把心电监护仪的线拔掉,没了警报声,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地有些可怕,哪怕是住院部,医院的夜晚也不应该这么静悄悄的。
而除了病床自带的隔帘外,窗前还有一层窗帘。
楚长璀想起自己预见的那个场景,窗外的风雨声,他正想拉开窗帘。
手机猛地震动起来,差点从楚长璀的手里滑出。
是一条短信。
【来源:未知】
不要看窗户。
紧接着又是一条。
【来源:未知】
不要看窗户。
紧接着一条,又是一条。老旧的手机一时无法承受如此的接收量,卡顿频频,但这些信息跳得太快,又完全相同,仿佛像是不断闪屏起来。
楚长璀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条。
【来源:未知】
为什么看窗户?
这条异常信息一闪而过,紧接着又变成不要看窗户的警告。楚长璀慢慢将拉着窗帘的手放下,他浑身发痒,仿佛皮下有无数羽毛悠哉地拨挠着,几乎要不受自己控制。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下拉开窗帘。
窗外是一片漆黑。
玻璃是整块封死的,映着室内的灯光,和楚长璀自己的脸,蓝白的病号服。还能隐约看见窗外的树影,常见的香樟树叶,被风吹动,敲打在窗户上。
除此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
楚长璀又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接收到新的短信了。
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敲到了窗户上。
楚长璀抬头。
一道闪电撕开夜空。
有东西从窗前落下。
一只手敲到了玻璃,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紧接着是第二只。
连接着左手的手臂上,缠绕着一圈圈白色的绷带,蝴蝶结的翅膀鼓鼓的,振翅欲飞。
楚长璀退后了一步。
最后落下的是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墨色的头发几乎与夜色融成一体,碎裂的细框眼镜后方,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这颗头颅完美对上了倒映在玻璃上的楚长璀的脸,如同揽镜自照。
楚长璀抿着嘴,眉头紧锁。
对方干裂发白的唇角勾了起来,似乎是笑了,又似乎没有,重力加速度促使它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划过病房的窗户,落进夜色之中。
啪。
西瓜炸裂开来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又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溅得整个病房满墙的看不见的血液。
楚长璀退后两步,抓住病床的床沿,才勉强稳住了身体,他头疼欲裂。
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发黄的显示屏上,明晃晃地亮着一条短信。
【来源:未知】
不要躲在盥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