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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师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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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有些头疼,最近的含烟接客的规矩又变了,不喜欢客人留宿。也许因为天气热,含烟在白天补眠后开了所有的窗。
含烟楼后院的小小花池里开满了莲花。那是叶儿离开前种的,如今正值盛开时节,大片大片的,满院幽香。含烟又辞了客,倚在窗边不知是在观星还是赏花。
楼里有男孩子们笑着说含烟哥哥白天睡觉浪费了时光,晚上黑灯瞎火赏花也赏不清楚。含烟垂眼戳着他们脑袋懒懒的笑,本就是在黑夜中生存的人,太过炙烈的光,只会灼伤眼睛,甚至毁灭身体。
被二王女看上的男人,自然有骄纵的资本。更何况含烟的请求,无论合理与否,没人忍心拒绝。所以改了作息的含烟虽然白天仍然赖床,晚上却睡的早了。
“我病了吗?”假寐的男人睁开眼,终于等到那只按在腕脉上的手。不再是半梦半醒的错觉,不再是疑似梦境的怀疑,女孩真的站在眼前,含烟得意的笑起来。
“吃完这些就好了。”仍然是左手写字,与那日当众讲故事的右手笔法有些不同。又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到含烟桌上,月亮刚上梢头,叶儿抬腿踩上窗台。
“那,是不是不会再来了?”含烟轻声的询问,女孩的身子顿了顿,点头。
“那……”原本坐起来的含烟从床上撑起身子,伸出的胳膊环住女孩的腰,“可不可以再待一会……”轻轻用力,僵硬的挣扎瞬间破碎。
回过神的叶儿正过身子,抬起的手不知该放到哪里合适。然而定睛,含烟正笑盈盈看着自己,近在咫尺,不同于往日的,有些淘气的阴谋得逞的模样。“还是这么可爱呢,你害羞的样子。”
就这么走了神的叶儿被耳边喃喃的略带调侃的低语唤回神志,轻哼一声,悬空的手却那么自然的抚上风华绝代的面颊。他笑得样子,确实很美。嗓子有些痒,突然很想告诉他,可这样的姿势实在不方便去拿纸笔,而手语,他也不懂。罢了,叶儿突然觉得这恍惚间滋生的想法相当无聊,她从半压着自己的男人怀里轻轻抽离身体。
“给你,巨蝎帮的几处地址。你应该需要的吧。”没想到含烟反而更快起身,塞给叶儿一个条子,“那赫连卓然应该也会去。不管什么目的,你救我多次。人情还你。”含烟站在窗边,又是平日疏远高傲的模样。他定定的背过身去。月光明媚,地上投上两人长长的影,不远不近的一点距离。
静静的,再没有人说什么,也没有人动一动。含烟看着那蹲在窗台的影子,女孩的身形勾出矫健的轮廓,娇嫩却蓄势待发,那双眼睛不用看也知道漆黑如无尽的夜,并无丝毫星月光芒的浓重。缓缓摆手,闭上眼复又睁开,只剩自己。屋子突然空旷起来,此刻仍热闹的含烟楼内的喧闹声隔着门扉渗透进来,屋内更显寂寥,含烟点灯。
被突然到来的明亮刺激了的瞳仁收缩了一下,含烟又笑了。瞧,只是在黑暗中几个时辰而已。瓷瓶静静立在桌上,旁边的字条被素手捻起,抽屉拉开,同样字迹的纸已经有薄薄一打。一张张翻看,翻了又翻后,含烟深深呼吸。纸页凑上火苗,被舔灼弯曲,燃烧,焦黑,化为白色的灰,颓然飘落。
“回来了。”在药铺内院飘然落脚,叶儿听到夜晔的声音。从开始迟钝的没反应,到现在习惯的点头。
“这么晚了,刚给师傅和婆婆做了宵夜,你也一起吃点吧。”初秋夜晚的风轻柔飘忽,粘稠热烈未退,端着托盘的夜晔闻到满院药香中混杂了不同的味道。隐约的,只有一点,却是男人身上的香。
若干次的试验,配方逐渐改良,望乡的解药一次次接近完成,那香味也熟悉起来。夜晔掐指去算,然后挂上有些骄傲又失落的笑容。谁能想到,霸道江湖几十年的望乡会被破解,被一个未满十四的孩子在半年内以身试毒炼成解药。
“丫头,你的毒全解了。了不起。”路归风把着叶儿的脉,红光满面。
“那得谢你一直让夜晔帮我,还有这么齐备的药房任我糟踏。”叶儿相当谦虚,甚至面对老太太的笑容仍保持着警惕。
“哈哈哈,就算这样,也相当了不起。堪称前无来者。”路归风面对叶儿笑容明显增多,这会一挑眉话锋又转,“如何,我的徒弟不错吧。”
“比他师傅强很多。”叶儿斜眼,又端了茶水进来的夜晔僵硬了一下。
“那你娶他如何。”路归风话音刚落,便听到了茶杯翻倒的声音,“师,师傅……!”夜晔手忙脚乱的收拾,一直作壁上观的老太太笑眯着眼。
叶儿没回答,她只是分别看了两位老者,又看着在自己目光注视下低头出去的夜晔,然后对着路归风,轻轻摇头。
“为什么?嫌他不漂亮?不贤惠?还是怕我天下第一神医出不起嫁妆?”路归风板了脸,叶儿静静望着她扯起嘴角,仍是轻轻摇头。你的嫁妆,相信轰动武林,却只怕对我太过沉重。
“喂,你这丫头,当初虽说是你救了夜晔,疗伤也好包扎也罢,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徒弟可是被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你打算不认账?”路归风厉声正色,旁边的老太太继续好整以暇的喝茶。
“你要怎样?”虽然夸大其词,却也算事实,叶儿呼口气,看着路归风。
“娶他,不然,自挖双目。”路归风露出看你怎么选的笑容。老太太轻声哼笑放了茶杯。屋内一时静寂无声。偷偷站在屋外的夜晔早已浑身僵冷,初秋就这么凉么,凉得连呼吸都觉得阻塞。
“我越来越讨厌你了。”并未沉默许久的叶儿泛起丝不耐,仍是一本正经的没有表情,“眼睛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
“哈哈哈哈……”原本想冲进屋的夜晔被师傅突然爆发的笑容震慑,“这孩子果然难驯的很。”
“自然。”老太太一脸得意地笑容,“她可是这两三百年来最像她的孩子。”略带感叹,意味深长。
“该走了。巨蝎帮。”叶儿有更关心的话题,毒已解,多留无意,徒增烦恼。老太太站起来,瞅着路归风。
叶儿没什么东西可收拾,走到院子里,看到夜晔静静站在月光下,托了个小小的包裹,“换洗的衣物,常用伤药,一点盘缠。”
叶儿看着托包裹的人,仍旧努力微笑的模样,唇瓣动了动,扭过头,却对路归风手语,“祝他幸福。”
“唉,后会无期,小路子。”老太太看着纵身远去的叶儿,拍拍路归风的肩膀。也晃身形,消失在夜里。
收回视线,夜晔手中的包裹早已掉在地上,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滴落。“傻孩子,那老太婆是说我,不是指你。那丫头刚才说了,她会回来找你。”
夜晔不抬头只是笑,师傅,徒儿再傻,有些事情不用说也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