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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绿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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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几乎是跳起来:“胡说,我这个人说话最实在了。不可能。”
卫若兰说道:“国公府岂是那种眼皮子浅的小门小户,孩子有了什么优点都要到处嚷嚷,落落大方,自矜身份才是大家子行事风范。你家向来是有权有势,寻常人家的拜帖自然不必计较。相熟的人家,想来也有应对之法。必然不至于叫你一个小辈在前冲锋陷阵。”
冯紫英哈哈笑道:“对,就是这个道理。书读得多就是好,我就想不出这些话来。”
贾瑛冷笑:“你也知道,也学学若兰,凡事用用脑子。对了我这才想起来问你,你那档子事如何了?”
卫若兰一听,顿时笑了:“这你问他,叫他自己说。我可一概不知。”
贾瑛越发的好奇起来:“说说,你是怎么解决的。”
其实也好解决,冯紫英这人,要说憨那是真憨,要说阴损也是真的阴损。
那背着他养小白脸还踩着他的脸面成就艳名的芸娘,本以为这憨子只会逞凶斗狠,放放狠话罢了。只要运作得当,可能还会让她的美名艳名更上一层楼。谁知他两个夫妻似的在一起这么多年,芸娘半点没看明白他。他冯大爷何尝是叫人踩了脸还把另半张脸伸过去给踩的人?
于是,芸娘就经历了大概是她一生之中最迷惑的对话:
先是被客人故意找事说她不会奉承,又鄙视她长得一般,要什么没什么,做的什么花魁,这花楼是弄出来骗人的吧!
接着就被人认出来:“呦,这不是芸娘吗?什么时候混成头牌了?”
“啊,是啊,全靠诸位爷捧场,怜惜妾。”
“啧啧啧,真是,哎,芸娘啊,不是我说你,你养的那小白脸也忒不是东西了。吃你的喝你的,闹得你没了大主顾还要出来接着卖。早知今日,当初如何不能克制自己,与那小白脸厮混被拿住,白白丢了个大客人。”
“啊?”什么小白脸?
周围的客人也纷纷都围了过来,源源不断的新瓜永远是所有群众们最喜闻乐见的一件事。
那人接着道:“你看看你,好好的非要学人家妇人娘们包养小白脸,若是没这事,你如今不还是在冯大爷的庇护下好吃好喝,何必出来赔笑。”他对着芸娘的客人道:“兄弟,这菇娘才当了花魁,以前是被人捧惯了的。伺候人的功夫不行,你看我的面子,饶了她这一回。”
客人倒是不怎么在乎芸娘了,反而好奇起来道:“我是听说她是引得两个富家子弟争风吃醋,不要体面,大打出手的绝色这才花银子叫了她出来,你说的这个我却不知,薛兄,说来我听听。”
那位薛爷却好似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来指着她道:“你看看这模样,是我会为了她和你打架还是你会为了她和我打架?你们听得都是什么流言,真是可笑。”
芸娘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被人这样指着鼻子嘲讽的羞愤倒叫她时时有意禁锢着表情的脸生出了些许活灵活现的感觉。
那薛大爷却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接着直道:“原是她背着养她的冯爷,又自己养了个小白脸儿,恰好被拿住了。冯爷忍不住气,这才揍了他们一顿,你们是怎么听成两个富家子弟的?谁会为了个妓子不要体面,大打出手?你们都是听谁说的。”
说白了芸娘这类人就是出来卖的,又没有感情,端看出价罢了。只见过富家子弟拿银子互相呛火的,谁见过动手的?不搞笑吗?
芸娘被冯紫英捧了这么久,哪里受过这种话,羞愤离去。才出去不久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她分明是背着冯紫英接客,当初传谣言出去造势说两个富家公子哥儿为她打架也不算扯谎,怎么到了这人嘴里就变成了她养小白脸被拿住了呢?这两个性质完全不同:她怎么就从引人争夺的绝色美人,高岭之花变成了贪心不足,欲求不满的淫|娃|娼|妇了?
芸娘赶紧回去,站在门口却不敢进去了。里面一帮子公子哥儿正拽着老鸨子不依不饶,芸娘听着实在是不敢进去。
等老鸨子好不容易安抚好那些人出来之后,看见芸娘气不打一处来。
芸娘赶紧上前说道:“妈妈,我被他们陷害了。”
老鸨子一摔手:“我管你是不是被陷害了,你的罪了客人,还要妈妈我替你赔罪,什么样的花魁娘子会把客人丢在一边自己跑了出去的。你还真当自己是大家子的千金小姐了不成!让人说几句就摔脸子使性子,我可告诉你,这里是青楼,你在这卖的是笑,卖不出去笑你给我等着!”
后来的事情简直惨不忍睹,芸娘果然是被算计了。名声一落千丈,甚至还有人取笑她自己还卖着皮肉赚钱呢,就想着买人家的皮肉了。总之,那些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少,更多的是组团来看她笑话的。以前她是如何享受流言带来的丰硕果实,现在就是怎么吞下这恶果的。
若是她真的天姿国色也不怕,做这一行的到底还是看脸,但是其实她的容貌也就那样,一个普通漂亮的青楼女子,上等达官贵人们不点她了甚至有意避着她,嘲笑她,嫌弃她,她也就只能和其他普通的姑娘一样,卖弄着风情,搔首弄姿的站在楼下招揽客人了。
但她傲惯了,和人合不来,难免被人合起伙来排挤。看见她过的不好,冯紫英除了心酸,就是爽,再也不能更爽了!
贾瑛听了冯紫英洋洋自得的叙述,和卫若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满心的无奈。
贾瑛狠狠的晃着为了出了这一口恶气而自得的冯紫英:“你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都是什么都是什么!!!我把你脑子里的水晃出来你能变得聪明一点吗!”
“慢慢慢慢慢,等等等会儿,我脑子快晕死了!”
贾瑛冷笑:“你还有脑子啊!对不住您嘞,真没看出来。”
冯紫英捂着自己的头:“我又是哪里做错了。小卫也没说什么啊!”
卫若兰忙摆手:“别冤枉人,你干这事的时候压根就没有通知我。你是事后告诉我的。”
贾瑛慢慢悠悠的问他:“冯大爷,你是觉得你风流浪荡的名声好听点,还是你被自己养的女人戴了绿帽子好听点。前者不过让人取笑一段时间就忘了,后者...你是想做绿毛龟吗!”
天雷滚滚,正中红心。
冯紫英笑容僵住,一寸一寸的皲裂开来。
“还得意吗?”
“......”
“还骄傲吗?”
“......”
“还觉得这主意好吗?”
冯紫英欲哭无泪:“这这这,我该怎么办啊!这才一二日,一定还是有办法的吧!”
卫若兰摆手:“这事我却是无能为力,你还是问他吧!”
四目相对,贾瑛拔腿就跑,可惜没能跑掉,再一次被冯紫英抱住了大腿:“你得救我,你不救我我爹知道了一定是拿刀砍我的!你一定要救我!!!”
贾瑛骂他:“还有没有良心,我可是个病患!!!”
“不管,我都要死了。你又不可能病死,但是我真的会被我爹打死的!!!你还不救我。嗷~”
贾瑛:“......”
“好好说话,别装狗。起开起开。”
大力按住仍旧折腾不休的冯紫英:“你是不是傻,都是谣言而已。谁有证据?谁能证明你包过她?你是给她赎了身了还是带她进了府了?不过抵死不认。你装的理直气壮一点谁能拉着你去取证不成!”
“这...能成吗?”
贾瑛道:“成与不成,我都这一个法子。还有,你年纪不大,正经营生没见你干过,一个月也不过和我似的拿着死月银,能有多少?我就一直奇怪你哪里来的钱去养着她?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干些没有天理的勾当,别怪我俩大义灭亲去告发你啊!”
冯紫英还在思索着自己的事情,闻言赶紧道:“呸呸呸,就不能想我点好。我虽没钱...不是还有我娘吗?她有一个陪嫁的酒楼,每年能挣不少钱呢。我说没钱了她补贴我点也很正常吧!”
贾瑛被这人的理直气壮震惊了,向着卫若兰:“你要你娘补贴的钱吗?”
“我不要,你呢?”
“我也不要。”
“对啊,咱们可都是正经人。”
冯紫英满脑门子的疑问:“我哪里不正经了?!!”
“正经人拿自己老娘的钱去养外室?”
“自己没钱自己挣,总是伸手找老娘要算怎么回事?”贾瑛刻薄道:“何况你还是养外宅,你老人家可真是张得开嘴啊!”
冯紫英一双牛眼瞪得斗大:“你们都不找家里要钱?我不信。小卫就不说了,他除了我们叫,平日就知道看书花不了几个钱。宝玉你一个月二两银子,手里比我还散漫,你那二两银子还不够喝一顿花酒的钱。”
贾瑛细白尖利的一口牙从淡色的嘴唇里微微露出来一点尖,眼看着白森森的叫人心里一激灵:“不好意思,我都不喝花酒,没您这么高的消费水平。还有,你刚才叫我什么了?我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