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天》倚策江河

17、生而无奈

　　灵幻没有看见什么特殊的东西，他只是呆在了原地，然后身前不远处的空气泛起了皱褶，像是水面被惊起了涟漪一层层的荡漾不止，瞬间就结成了一面透明的水墙，然后里面就走出来了一个人。红衣胜火，发如浓墨，清丽的小脸带着对人世的淡漠，眼底是无奈的坚毅。
　　无奈的坚毅，无奈？灵幻被自己所看到的震了震，坚毅怎么就可以用无奈来形容？虽然觉得这么很怪异，但是他看了又看，从石玉灵眼底看到的还真有一抹无奈，并不是他的错觉，那一点无奈淡淡的若隐若现，似是被刻意的埋藏在了最深处却又不经意间露了出来。
　　当石玉灵整个人都出现在了苍玄之境内时，泛着涟漪的水墙就已经不见了，而石玉灵看了一眼苍玄之境就把视线直直的投向了前方，原本很随意的一个动作，但却好巧不巧的正落在灵幻身上。
　　感受着石玉灵没有一丝温度的视线，灵幻只觉得背脊有些凉凉的，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不过好在片刻之后石玉灵就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了去，不然就以石玉灵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他还真要以为石玉灵是看见自己了。
　　石玉灵的身影渐渐淡去，虽然缓了好几口气，但灵幻还是心有余悸的不敢跟的太紧，便慢悠悠的掉在后面，刚才她的视线真的就像是在看一个人啊！
　　因为灵幻全心全意的把精神都放在了自家师父的身上，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待他离开原地不久后，石玉灵走出的那面水墙就又出现了，涟漪剧烈波动，然后两个人影被狼狈的摔了出来。
　　因何说是狼狈？叠罗汉的一人压一人，底下那人不止碰了一脸的灰还吃了满嘴的树叶，这算不算狼狈？
　　抬起头狠狠的晃了两下，莫云璧气急败坏的扒了扒脸上的灰：“苍玄那个破门简直就是故意的，明明师妹进来的时候那么容易，轮到我们了就千挠万阻的，还害得我吃了满嘴的树叶，啊呸呸！”
　　“师妹跟你可不一样，苍玄在她那里受了气，所以就来为难我们了。”稳稳的坐在莫云璧背上，莫云玦抱着琼霄剑神色冷酷。
　　“什么叫跟我不一样，就没有你吗？不对……”感受着背上的重量，莫云璧脸色一变立刻咬牙切齿，“我背上很舒服吗？还不给我下来！”
　　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莫云璧那身板，莫云玦慢悠悠的站起来拂了拂衣袖，“你太瘦了，硌人得很。”
　　“那你还坐！”从地上爬起来，莫云璧指着他大吼。
　　莫云玦白了他一眼：“不坐你身上坐地上？”
　　“你是我师兄，难道就不该让着我吗！”莫云璧气得跳脚。
　　“我还是你大哥，教育弟弟就不该让着，努力压制才是正道。”不咸不淡的反击。
　　“你——”
　　“我在。”
　　“你你你你……”张红了脸你了个半天也没个结果，莫云璧干脆冷哼一声袖子一甩掉头就走，他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冷着一张脸装作义正言辞的膈应自己，好想和师妹一样狠狠的揍他啊！
　　“注意安全。”对着他的背影，莫云玦遥遥的喊了一声。远去的莫云璧身影一顿，随即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
　　然而，真的不用担心吗？回忆起过往的一切，莫云玦还是很怀疑。不知为何，一个人在林中练剑，即使心如止水也更容易感叹过往，于是越练越乱，剑上的一招一式都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干脆收了剑坐在地上调理内息。
　　对于莫云璧，莫云玦说不上什么感觉，他只知道在以前亲近的时候，他是自己最好的弟弟，现在见面之时心中淡漠比陌生人都不如。然而少年时期他闯下的祸，又有哪次不是自己来收拾残局的？虽然做哥哥的有义务照顾好弟弟，但是做到他这个份上，只怕，真的是为了弟弟连命都可以舍了去。若是反过来，应该也是如此吧！谁让这世上，他俩相依为命，都是对方唯一的亲人呢！
　　可说到亲人，血脉相连的兄弟，又有些可笑。莫家是一个排得上名号的修仙大家族，莫云璧是家主嫡子，并且还是家主最小的一个孩子，所谓万千宠爱于一身。而莫云玦却不过是妾室所出，大家族里最不缺的庶子而已，但因为资质不错所以才受到了关注，日子没怎么凄苦。
　　其实，单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一丝端倪，玦和璧都是美玉，但是玦却缺了一块，美而不足。璧就不同了，有子如璧，完美无瑕。
　　截然不同的一个反差，但这是否就注定了他们之间怎么也纠扯不清的缘分？
　　事情的经过莫云玦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那是第一次，也是到此为止唯一一次自己闯了祸，做哥哥的的居然做弟弟的来收拾烂摊子，收拾不了干脆就跟着哥哥一起跑了算了，这个人倒是他见过的最任性的弟弟了。
　　那时他的娘不过是个妾室，虽然他受注视但毕竟不过是个没什么作为的庶子，那年冬天娘病死了，可却只是被草草的安葬，他气不过就去找父亲理论，哪知父亲没见到倒是见到了一个狗仗人势傍上了大少爷的另一个庶子，二话没说两人就打了起来。那时他怒发冲冠哪会考虑那么多，一个不小心就把那人的小命给打没了，然后就受到了族规的审判。
　　但是他不服气，所以便大闹了一场，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要废了他的修为并驱逐出族。其实这一点他想到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那个看起来像是被宠坏了的弟弟居然跑过来，扬着下巴说自己已经帮他说尽了好话，但是人微言轻貌似没有一个人听进去了，所以他决定要帮他逃走，但是必须带着他。可是莫云玦没同意，就当是小孩子说胡话。
　　于是第二天，令莫云玦想不到的是，这个弟弟居然直接一把火就烧了宗祠，然后拉着他就跑，边跑边说自己早就看不惯这个家了，所以哥哥你就带我出去闯荡吧！
　　然后……然后？然后就来了九云天，抛却了各自的身份，成了师兄弟，然后莫云璧像个半大的孩子到处闯祸，莫云玦就负责来收拾烂摊子，就当是这个弟弟的父母还在身边，他宠着他，宠坏了也不要紧，有他呢！
　　只是直到现在，莫云玦也不知道，当初，莫云璧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跟他走，真当是看不惯那个家了吗？
　　可是不管怎样，现在都变了，当初那个被宠坏了的弟弟已经不见了，有的只是一个心思复杂的九云天掌教。
　　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刚想离开就看见有一身黑衣的女子向自己走来，一张脸比自己的都还冷。
　　淡淡的看着莫云玦，慕容雪言简意赅：“掌门令我来调查笑靥一事，带我去苍玄之境。”
　　轻描淡写的瞅了她一眼，莫云玦道：“跟我来。”
　　言罢，衣袖扶风去，慕容雪默默无言的跟在其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莫云玦走的很快，于是慕容雪紧紧的跟在他身后走的也很快，两人路过之处皆是风过压草低，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
　　就在慕容雪跟莫云玦较上劲，眯着眼睛准备跟他来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莫云玦却突然停了下来，对着一面高墙冷声道：“到了，不过我虽然可以把它打开，但是你进去后什么时候能出来就不归我管了，死生由天。”
　　“明白。”慕容雪垂眸应声道。
　　不再言语，莫云玦指尖结印，轻轻地按在了墙上，霎那间，一阵白光自墙体由外而发，白光消散之时如水一般的涟漪自莫云玦指尖荡开，一层又一层。见此状，莫云玦收回手，道：“走吧。”
　　闻罢莫云玦的话，走至高墙前，慕容雪伫足而立，仔细的审视这一面堪称神奇的墙体，半天之后却突然回头：“石玉灵可能没有死。”
　　听着她的话莫云玦心中一颤，却是依旧面无表情：“风雨楼虽然统帅修仙界，但并非所有大小事宜都能管一管，我九云天执剑长老的生死，只怕是风雨楼还说不上话吧！”
　　莫云玦把话说得很死，这让慕容雪又提醒了自己一次，九云天和风雨楼是不和的，而自己不过是来例行公事，这般倒还真是多管闲事了。
　　但是在踏入苍玄之境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把一直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石玉灵没有死。”
　　言罢，拂袖而去，飘摇洒脱。
　　她说的是陈述句，最简单明了的陈述。
　　没死？没死又怎么了？有时候死了才是解脱，你若活着便是纷扰上身，何时了清？不过你若是真的活着，对于九云天来说才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