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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回 冤家路窄(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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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有话:“南庄北谷,剑术医手”。
南庄指的是开临府的凝碧山庄,这北谷嘛,指的是宝瓶府的香山谷。香山谷位置隐秘,气候宜人,传说那里的花四季常开,那里的草全年皆绿,蝶飞燕舞,山清水秀,风景如画,人杰地灵。
香山谷一向在江湖中独立开来,甭管邪教正派,都得给它三分薄面。没办法,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任你大罗金仙也不敢得罪医者。香山谷的医术仁心在江湖上也是公认的。要不然医者甚众,它也不可能脱颖而出,在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江湖上获得这么高的赞誉,得了个这样的名号。
最近,原本安静的香山谷却是百年难遇的热闹起来。原因无他,四年一度的论剑大会即将在这里举行。
秋妍窃以为,论剑大会在香山谷举行实在是明智之举。论剑嘛,难免有优有劣有输有赢,有时还会见个血啊受个伤什么的,与其到时候再急急忙忙往香山谷送,还不如就在香山谷比试。一边受伤,一边就有大夫跟上医治。
秋妍把这一番理论告诉君池的时候,君池正牵着马准备出发,听她这样说,温柔的抬起手来,怜悯的看着她,跟抚摸他那匹心爱的枣红马似的用手抚摸了下她的脑袋,然后无视她怨怼的目光,徐徐的摇着扇子飘到前头去了。
倒是从秋妍身后赶上的阿木路过她身边时好心的唠叨了句:“技不如人还好意思劳驾香山谷的人治伤?羞都羞死了。”然后衣带飘飘,华丽丽的牵着马步君池后尘而去。徒留秋妍一人站在原地,为自己被鄙视的智商哀悼不已。
话说,君池一行四人早在半个月前就从长留宫出发。如今已经到了宝瓶府,打算在城中住个几日,论剑大会前一日再去香山谷。
论剑大会上高手云集,比拼的是实力不是人气。所以君池原本的打算是去的人越少越好,他和秋妍是肯定的,再加上阿木就行。
阿木是关键人物。不出意外,君池在论剑大会上定能击败清城派,了了老宫主遗愿。事毕他便得即刻带着秋妍去贤阳,五月之期丝毫耽误不得。那柄蝶恋剑就交给阿木带回长留宫。阿木任长留宫云部领袖,武功出色,机智聪慧,年纪轻轻却在宫中颇有威望。君池有意把宫主之位传给她。把蝶恋剑交由她带回,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可是,下山的时候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阿果背着大伙,出发前一晚便已偷偷溜下山来。在山脚等这一行三人。事到临头,阿果可怜兮兮百般哀求,怀着不去论剑大会妄为江湖人的决心与毅力,先后一一击垮了阿木的意志,秋妍的意志,然后是君池的意志。成功演变为一颗合格的橡皮糖,粘上了他们。
于是,一行四人欢欢喜喜的上路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路上,一千五百只鸭子一刻不停的嘎嘎嘎,呱呱呱。君池不胜其扰,主动要求到马车外去充当车夫,把广大的马车内部空间留给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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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妍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他们到宝瓶府的时辰还早,秋妍便盘算着出去逛逛。阿果阿木也都是好玩的,当下三人一拍即合,也不管在房中练功的君池,自去换了衣裳下楼来。
阿果看着秋妍灰不拉几的男装,不屑的撇撇嘴,转头自去和她美丽又飘逸的阿木姐姐凑近乎。
宝瓶府民风古朴,以种茶产茶贩茶闻名。
正是新茶上市的时节,一路过去,卖茶的小贩比比皆是。秋妍是外行,却还是不甘寂寞的凑上前去和卖茶的小贩套近乎。时不时评论下茶的成色气味和色泽,换来茶贩人的批评和教育。也有好些和善的老茶农见她对茶颇感兴趣,便也不吝赐教,教会了她好些辨别茶好坏的法子。
秋妍对品茗这种雅事一向可有可无,不特意学,可若有人愿意教,她也乐得去听。
阿果小孩子心性,不耐烦跟着秋妍阿木两人后头研究茶道。跟阿木交代了一声,自去逛了。正逢老茶农说道“…宝瓶府来福街东头的茶座一品阁的紫笋毛尖老君那都是最正宗的…”强烈建议她们去照顾人家生意。阿木顺口便嘱咐阿果日落前到一品阁集合同她们一起回去。
街上有落魄的艺人奏箫,如泣如诉的乐声伴着天边残阳如血,倒是给繁华尽头凭添了几分哀绝。秋妍站定在盛世街头,听曲声哀婉,不由便想起那名月牙长衫清淡如菊的男子,他也曾立在舟头,执箫一曲,然后,淡淡一笑,如玉风华。
还欠着他一个人情。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还上。秋妍往艺人面前放了块碎银,叹了口气。
进一品阁的时候,一楼大堂的说书先生正在娓娓动人的阐述碧螺春的美丽传说。秋妍对传奇故事什么的,向来来者不拒。忙拉了阿木在大堂一隅坐下。
“…洞庭山上住着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叫碧螺…”每位故事的女主角总是美丽又善良,当然良善单纯一点是讨人爱,可是,难道不善良的姑娘就不能有故事不配得到幸福?秋妍对此思维不能理解不敢苟同,只一笑而过持忽略态度。
美丽的碧螺姑娘为爱人耗尽心血身亡,被她呵护的茶树生长旺盛,当地的百姓感念她的痴情,便把这座山上的茶命名为碧螺春。
原来不仅人有故事,茶叶也都是有故事的。秋妍端着碧莹莹的茶水,嗅着扑鼻而来的清香,终是没有喝,把杯子慢慢放下了。她有些累,心里压着太多东西,刚想告诉阿木她要先回客栈,就听门外一阵喧闹。
原本专心听故事的人此时都围出去看热闹。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传过来:“还说没偷?这是什么?!”趾高气昂,气势汹汹。
秋妍和阿木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疑惑。
一品阁门前迅速围拢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阿木拉着秋妍费了好大的力才挤到圈内。果然看见那位眼高于顶的清城派大师姐正抓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身后跟着随声附和的自然是那位狗腿二师弟。
那小男孩虎头虎脑,奋力挣扎:“不是我!我没拿!”瘦弱的手腕被大师姐扭在一处。
她左手提着一只绣花钱袋:“还狡辩?这钱袋自己跑你身上去的?!”说着手中暗暗用力。
围观的大多是普通百姓,并没看出内里乾坤。秋妍却是眼尖,瞧出那大师姐手上使了内力,那孩子的手只怕要断。
那孩子疼得眼泪蹦了出来,却还是不吭声,只倔强的抬头瞪着她一口否认。
秋妍喜欢看热闹,不喜欢管闲事。她虽然讨厌那位清城派大师姐,却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抱不平强出头——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真的偷东西?若是真的偷了,那大师姐可是占在理上。虽然惩罚的确严苛了些。可这要怨也得怨那孩子学艺不精。就算要偷,也得练得万无一失了再行动嘛。现在被别人当众抓住,要怎么逃?
“大师姐,别跟他废话。直接拉去见官好了。”旁边的二师兄出主意。
那大师姐回身冲他说道:“见官?那不是便宜了他!”横眉怒目,好端端的一张脸,杀气腾腾。
二师弟连忙躬身附和道:“大师姐说的是,不能这么便宜他!”
秋妍见那小孩子倔强得很,手腕被那大师姐拧在手里,想来是疼的紧。可他硬是咬牙挺着,脸涨得通红,牙齿把下唇快要咬出血来。
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大概看这么小的孩子被一男一女两个大人欺负,动了恻隐。却又碍于那两人身上的佩剑,只敢在底下嚷嚷,并没有人出头。
秋妍既不想帮忙,也不觉得有人会帮忙,正看得意兴索然。却蓦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清城派的人,原来只会欺负小孩子!”语气不屑,充满挑衅。
阿木和秋妍同时转头去看。阿果带着短剑站在人群另一边,小脸红扑扑的,大概是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来。
秋妍和阿木顿时头疼。好一个武功不济却偏偏要行侠仗义的女侠呀。
阿果撇撇嘴,头一昂:“恃强凌弱,我今天一定要代表长留宫好好教训教训你们!”把剑往身前一探,一副威风凛凛模样。
大师姐一听她是长留宫人,想到上回在客栈被阿木摆了一道,栽的好不狼狈,不由恼羞成怒,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只听她重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声响浓重得秋妍怀疑她得了重伤风。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教训我!”她柳眉倒竖,把那孩子往地上狠狠一推,就去拔腰间的长剑。
一场小祸转眼变成了门派之争。
秋妍对阿果小事扩大事的本领颇为忌惮,忙跟着眼见不好急着后退的人群往后挪了一大步。原本就没她什么事儿,她凭什么要当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却不料,她这里一退,阿木却是担心阿果向前迈了一步。一下子,阿木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别看阿木在熟人面前亲切和蔼古怪精灵,可在外人面前一向严肃端庄颇有担当。这也是为什么她年岁不大却得到了长留宫上下爱戴的原因。实在是因为她护短的厉害(…)。甭管谁对谁错,她就是见不得长留宫的人在外头受一丁点欺负。至于回宫之后怎样宫规处置那又是另一回事。
只见她长衫广袖,严正的面容无一丝表情:“你又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对长留宫不敬?!”这一句声色俱厉,把站在原地怒视阿果的两人惊得愣了一愣。
阿木慢悠悠的继续道:“难道阿果妹妹说你恃强凌弱,说错了吗?”她温柔的拉起跌倒在地上的孩子,拖过他青紫一片的手腕,“就算他拿了你的钱袋,教训几句也就是了。他还是孩子,谁小时候不犯错?你这样暗下毒手,是不是太狠心了?”
众人原本没见那孩子的手腕,现下被阿木一说,都齐齐望去,见那颜色青青紫紫色彩绚烂,委实太狠了些,不由窃窃私语一致同意起阿木的说法。
秋妍暗笑,好你个阿木,刚刚阿果口出大言辱及清城派你不说,偏偏抓着恃强凌弱不放,还找了这么些见证人。今天这事,依着那大师姐目中无人的性子,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
那大师姐看清了说话的人,脸孔一下子怒的通红,又听她话里话外指着自己脸上骂,更是着急上火,口不择言起来:“你个小贱人!上次的帐还没跟你算,你倒又跑出来大放厥词。”
不待阿木说话,阿果跳了出来:“你才是贱人!你们清城派就没个好人!”护阿木心切,把清城派再次拖进了战团。这回,就算大师姐想要善罢甘休都不行了!
秋妍为阿木付之东流的苦心哀悼。
阿果边回嘴边走向阿木,却是眼尖的一眼扫到了所在人群中的秋妍:“诶?宁姑娘也在?”秋妍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点了名。立时哀悼的对象由阿木变为了自己。看来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池鱼还就做定了。
她硬着头皮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算是打了招呼。可偏偏阿果并不打算放过她。
“宁姑娘你倒是评评理。我说错了吗?要是错了,今儿回去我任凭宫主大人处置。”斜了她一眼,“不劳宁姑娘告状,我自个儿就认!”她就是成心!成心让大家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
秋妍没什么力气应付,只想赶紧回去休息,听得阿果这样说,不得已张了张嘴。话还没有说出口。二师弟就接上了:“是你?!”转头对他大师姐告状到,“大师姐就是这小子上次在那茶楼给你下绊子。”
他大师姐不会自己看?要你献殷勤?
秋妍懒洋洋道:“好久不见。两位还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认出了在下这个小人物。真是不容易啊。”
大师姐被秋妍明褒实贬似是而非的话弄得原本冒火的心更加的火冒三丈,秋妍甚至可以看见她头顶上冉冉飘起的青烟。
江湖事江湖了,今天势必得打一架。
打架这种活动原本秋妍赞成主动得很,可今天不知怎么就是懒怠动弹,故而现下觉得这样的暴力行为实在是显不出自己潜伏了很久的优雅气质和高尚品德,十分排斥。
阿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觉着秋妍这样遮遮掩掩畏畏缩缩实在不是一代侠女该有的勇敢大气,心中存了轻视。“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别躲着做缩头乌龟啊。”
秋妍还在纠结她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清城派的去的问题,犹豫着要不要适当的予以打击挫一挫阿果的锐气而迟迟没有回应的时候,清城派大师姐及那位唯大师姐马首是瞻的二师弟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丝毫没有停顿理所当然的把这番话当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于是,场面一下子有些失控。
围观的群众见两边言语不和打起来了,计算了下留下来看热闹被误伤的可能性,一致认为刀剑无眼棍棒无情还是小命要紧。于是和秋妍一样怕成为池鱼的围观群众们作鸟兽散。
秋妍见阿木阿果和那两人一对一斗得热闹,阿果虽然有些不济,但有阿木在一定不会叫她出事,至于自己实在是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再说就算她想帮忙,阿果还觉得被她侮辱了呢不是?
这样一想,秋妍果断随着人流向客栈的方向散去。
数十名围观者一齐逃命似的堵在街道上,正往街东行去的一辆马车好巧不巧的赶上了堵车的大潮。赶车的人吆喝了几声无果,便把马车停在了路边。
秋妍正挨挨挤挤随着人流涌动。人民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尤其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紧要时节。秋妍挤在人流中,被推来搡去,脚不点地的随波逐流。她很想使用轻功,可是顾忌到大伙儿刚刚目睹并经历了两大门派之间的火拼,这会儿再看到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生生从人群中拔地而起,心脏大概会承受不住。于是,她怀着这样伟大的情操继续在人群中随波逐流。
突然一股大力传来,身后的人把她狠狠一推,挤到了那辆马车车辕上,磕得她的手臂生疼,只差没泪盈于睫。
身后的力量丝毫没有消退,她没法子只得趴在车辕上贴烧饼。
大概是人潮太过凶猛让车中的人听到了动静。车帘被掀开了一角,同时一位中年女子的声音传来:“荣真,怎么回事?”
秋妍正全身心的抵御身后汹涌推搡她的人潮,初时并没有留意,直到那女子掀了帘子和她打了个照面,她才极度震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今日果然不宜出门!一波冤家未走又来一个,还是重量级的!
好吧。那辆马车里掀了帘子,和秋妍两两相对的正是一年多未见的凝碧夫人——沈凝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