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牧之光》予鳞

51、Chapter 50

　　穆彤在杜家吃完晚餐，和老爷子闲聊了一会儿，杜梓牧便开车将她送回玫瑰雅苑。
　　在车上，穆彤不止一次追问：“我今晚表现是不是特别糟糕？你三婶都没给过好脸色。”
　　杜梓牧猜不透张悦的心思。小时候他喜欢往三婶怀里钻，她总是笑盈盈地抱着他，说他上辈子一定是只小袋鼠，她就是那个用来育儿的口袋。如今他长大成人，不再有那样幼稚的举动，他们之间就如普通母子般停留在一种距离合适的关系中。“别胡思乱想，三叔刚出院，她累也不一定。”话虽如此，他心底也有一丝不安，纵然她素来“高冷”，待他也没这么冷淡。
　　难道，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穆彤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怕是自己“多虑”了。她眺望窗外，不经意看见路边有金骅集团的广告牌，于是把车窗缓缓打开。
　　一股清爽的秋风迎面吹来！
　　四季轮转，不知不觉，又回到了秋天。
　　回到了，那个曾经分手的季节。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若不是她无意中投出了那份简历，是不是就永远无法知晓他的心意？
　　有些缘分，好像上辈子就注定。
　　想躲，也躲不开。
　　窗外，一连片的车站灯箱挂上了金骅集团即将开启的“国庆主题系列活动”预热广告，令来往的行人频频驻足。
　　穆彤忍不住好奇：“国庆公司有大型活动？线上还是线下？”
　　“联动。”只有面对她，他才敢把公司的真实状况说出口，“霍总监的事，影响很大，再没有一个全国性的活动，今年的财报不能看了。”也许是个性使然，任何事情，他习惯先往坏处想。
　　如果国庆活动不能达到预期，三叔会撑不住董事会的压力，逼他引咎辞职。
　　届时，他再怎么想给弟弟留一片“澄明”，也会成为不可能之事。
　　现实总比理想要残酷一些。
　　片刻，车子停在了雅蓝区A座楼下。
　　“那……我先回去了。”穆彤刚打开车门起身，手腕突然被他扣住了。
　　“彤彤！”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并没有这么热切，只是看她要走，他不想留遗憾。“如果我将来一无所有，你还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他没想过，她会轻笑，就像他问了多愚蠢的问题。
　　“杜同学，请问大一的时候，你有什么？”那时候他连一句承诺，一颗真心也没给过，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他。
　　看着她清澈而真诚的眼眸，他释怀了。
　　他读懂了她的坚定。
　　有些东西，越在乎，越看不清。
　　他放开了扣住她的手，认真地说：“周六，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呀？”她以为只是见见普通的亲朋好友，没想到话刚落下，他会露出那样难过而深刻的表情。
　　就像是，他所有悲伤的来源。
　　“除了你以外，我最在乎的人。”沉溺往事，他还是承受不住那股痛楚，尽管他已经从地狱里爬上来了。
　　“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身怀秘密的男人，终于，要敞开心扉讲他的故事了。

　　玫瑰雅苑雅蓝区，A座三层01室。
　　穆彤打开家门的时候，周围漆黑一片，她以为林依依一家已经睡下了。
　　最近几天她回来得挺晚的，难怪和小可爱碰不上面。
　　孩子嘛，应当睡得挺早的。
　　穆彤打开了大厅最暗的小灯，只见林依依独自坐在沙发上，抹着脸上什么似的，强行打起了精神。“你回来啦？”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不开灯？”穆彤惊讶道。
　　“没什么，就想着给特助省点电费。对了，我妈给你留了汤，我帮你热一热。”林依依刚要到厨房去，就被穆彤叫住了。
　　“对不起啊，我今晚在朋友家吃太饱，喝不下了。要不放冰箱吧，我明天一定喝！”她颇为愧疚地说。
　　“那行，我给你放冰箱。”林依依背过身去，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若隐若现。
　　穆彤没养过孩子，注定不明白，干净而明亮的地砖，雪白而平整的墙壁，都意味着什么。
　　此时，穆彤手机骤然响起。
　　是连瑾瑜来的电话。
　　“喂，臭穆彤，告诉你一件事。”连瑾瑜没好气地说，显然还在恼她，“你那个谁的案子，国庆假期后第一天就开庭，不公开审理，卷宗是拿不到了，等判决吧。”
　　“瑾瑜，谢谢你。”正因为知道闺蜜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她才觉得愧疚。
　　如果不是在乎她，谁会与性子淡泊的杜梓牧为敌！
　　“别，你的‘谢’我受不起，你不仁，我不能不义，仅此而已。反正呢，话带到了，你愿意往火坑里跳，我不拦，以后你头破血流别向我哭就行。”连瑾瑜最是“嘴硬心软”，要是真放任她不管，就不会来这通电话了。
　　穆彤自然是清楚的，坦白对她讲：“瑾瑜，我今晚，去见家长了。”
　　“哎哟，还真带你见家长了，你不问问你是第几个？”连瑾瑜如同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阴阳怪气地说，“就算是去登记，你也得防着结婚证是不是假的。”
　　穆彤知道自己作再多解释，连瑾瑜也不会相信，那个男人对她是真心的。
　　怪就怪，他过去把感情藏得太深。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有那天再说吧。”连瑾瑜不愿与她继续谈论杜梓牧的事，把电话挂了。

　　穆彤瘫坐在沙发上，累得手指头也不想动。
　　片刻，她缓了过来，打开手提袋想把工作服拿去洗了，没想到一个U盘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滚了出来。
　　这是袁弛给她的U盘，却是属于杜梓牧的。
　　她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难怪丹尼尔会觉得言睿比她靠谱，人家隔了个周末还记得还电脑呢！
　　看着小小一个的青花瓷U盘，穆彤突然想起了今晚杜梓扬在饭桌上说的话——“这个变态每个U盘里都有一个隐藏文件，里面全是你的照片！”
　　她有点好奇，是不是这个U盘里，也有他深爱她的证据。
　　穆彤开了电脑，把U盘插上，屏幕里弹出了输入密码的弹框。
　　她绝对忘不了，密码是自己生日这件事。
　　输入密码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日临近，他说周六带她去见一个人，那天不正是她的生日吗？他是故意挑这个日子的？
　　这份惊讶，很快被另一份惊讶所取代。
　　文件夹内，确实有一个隐藏文件，里面除了文学社的合照，还有他多年以前背过她的照片。
　　她竟从来不知道他背过她！看这照片的拍摄日期，分明是他们交往前的事情了！
　　没有言语能形容这种被幸福包围的滋味。
　　她终于知道，谁才是最先陷进去的那一位。

　　半山间，杜宅内。
　　张悦端着杜梓牧的药瓶，坐在大厅的真皮沙发上发呆。
　　雕花的指甲，叩在药瓶盖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她觉得她一定是疯了。
　　以前两个孩子怎么打闹，她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偏偏今天，她会这样恐慌？
　　她心里很清楚，杜梓牧甚至比她还疼爱杜梓扬。
　　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一阵开门的响声传来，她的大宝贝送完女朋友回来了。
　　杜梓牧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来到神父面前忏悔一般，垂头叫了一声：“三婶。”
　　“送回去了？”
　　“嗯。”
　　“那就好。”
　　“三婶。”他又唤了她一声，显然有话要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她？”
　　“胡说。”张悦板着一张脸，仿佛在教训他，“那孩子性子干净，能嫁到我们家来，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杜梓牧眼中，有了光点。
　　张悦仰起头，美丽的长发垂在沙发上，显得格外慵懒。“时间过得好快啊，一眨眼，你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还记得你刚上一年级的时候，说永远不要娶老婆，你就陪着我，等我老了，你就做我的拐杖。”这一番话，既是在回忆过去，也是在催眠自己。
　　她不应该忘记，眼前这个孩子，是她多么辛苦才拉扯成人的。
　　“唉，人老了，喜欢谈以前。”她没有从沙发上起来，只是伸手把药瓶递了过去，“喏，这星期的药，拿着。聂医生说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等病全好了，办个婚礼吧。”
　　“嗯。”那一刻，杜梓牧真的觉得，幸福已经触手可及。

　　第二天，穆彤醒来时，已经不见林依依的踪影。
　　她好像最近挺早回公司的。
　　穆彤没有多想，她还记得要把林妈妈熬的汤喝完，便到厨房把冰箱里的汤热了。
　　喝过汤以后，她把碗洗了，才慢悠悠地回公司。
　　宿舍离公司近，就是爽！
　　回到金骅园区，穿过八音盒似的金色旋转门，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堂，穆彤发现多台电梯正在维修，余下的电梯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也许是想早点见到杜梓牧的缘故，一向懒惰的她选择了走楼梯。
　　她刚走到三楼的梯口处，仰头上观，只见林依依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表情既羞愤又忧虑。
　　穆彤刚要挥手打招呼，就被她一声大叫吓懵了——“不可能！我不会这么做！”
　　她在跟谁说话？
　　“我不是想让你为难，我只是在给你选择的机会。”那人被楼道挡住，穆彤看不清身影，然而根据这熟悉不过的声音，她几乎可以断定对方就是言睿，“依依，考虑考虑吧。”
　　穆彤捂着嘴：不会吧不会吧，难道言睿对依依有意思？
　　爬一趟楼梯就吃了这么大一个“瓜”，她今天是交了什么好运？
　　穆彤本想上前起哄，见林依依一脸痛苦，想到她带着薇薇谈恋爱，处境一定很艰难，不由得开始替她担心。
　　自从在楼梯里见了这“惊人”一幕，穆彤就无心工作了，这半天下来，她一直在想该如何撮合这两个人。
　　午饭时间，穆彤一如往常和林依依在二楼食堂共进午餐。此时的林依依看起来情绪非常低落，幽幽地对她说：“穆彤，马上国庆了，我想提前带妈妈和薇薇出去走走，你也知道，长假到处都是人，玩不开，我们明天就出发，也许……去两周吧。”
　　穆彤虽然觉得她这个决定很突然，但是也没什么可质疑的，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不是？
　　“那言睿……”她下意识把言睿的名字说了出来，立即觉察到自己失言，“我是问，你有没有跟言睿和丹尼尔说一声，毕竟大家一个团队嘛。”
　　听到“言睿”二字，林依依显然眼里有些慌张，不过穆彤曲解了这份焦虑的含义。
　　“说过了。”林依依表情凝重，欲言又止，“穆彤，其实言睿这个人……”她终是没把“心术不正”四个字说出口，也许在她内心深处，还是对穆彤欺瞒之事耿耿于怀。
　　“算了，没什么。”林依依笑了笑，又像是想哭了。

　　林依依有意在请假之前，向特助正式道谢一番。
　　她怕她这一走，就不是两周的事了。
　　午后三点半，她逮住了杜梓牧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机会——他似乎是要往八楼高管办公区去。
　　她在电梯口叫住了他——“特助，请留步！”
　　杜梓牧闻声回头：这嗓音，确实悦耳。
　　林依依感激地向他鞠了一躬，郑重地道谢：“特助，我是林依依，谢谢您这段时间以来对我们家的关心和照顾，孩子这段时间过得非常开心，谢谢您！”
　　“孩子？”杜梓牧眉宇间掠过一丝困惑，“哦，开心就好。”这多半是穆彤捣的鬼。
　　然而他这一丝困惑给林依依带来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穆彤不是说特助什么都知道了吗？不是说特助为了给薇薇好的生活才租的玫瑰雅苑吗？不是为了“等价交换”才让她去查案吗？
　　他怎么会是这种表情！
　　林依依的心如同遭到了重击，让她对穆彤的信任消失殆尽。
　　她强颜欢笑，再向杜梓牧深深地鞠了一躬，表情实在绷不住了，只好撒腿就跑，留下杜梓牧站在电梯口，一脸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