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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祭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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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蕴精神一震:“皇兄消息可确切?”
路烨摇头:“不,传回来的消息,只是把位置锁定在了青城。”
先帝的德妃裴氏,名为菡绮,容颜绝色,性情质朴,先帝于民间遇之,带其回宫。裴菡绮入宫后独得圣宠,诞下一子,三年后入冷宫。
路蕴兄妹,对自己母亲的了解,并不比宫中其他人多。路烨只有三岁前模模糊糊的记忆,路蕴更是在出生时就永远失去了她。
只有一点与外人所知的不同,人们都以为德妃丧身在了冷宫大火中,但路蕴兄妹知道,她趁机逃离了皇宫。
裴菡绮为路烨留下了一封信,诉说自己对儿子的爱意与不得不走的苦衷,她生来自由,命不久矣的日子,她不想在皇宫这个囚笼,甚至在冷宫中度过。
那封信,路烨十岁时才看到,他也是在那时才知道,自己或许还有一个同胞的弟弟或妹妹。他不知道先帝对这件事知道多少,他也曾旁敲侧击地试探,先帝总是沉稳地回避,在他驾崩后,路烨再也无从得知。
我的母亲,她是哪里人?她入宫前是做什么的?她的父母家庭是什么样的?
路蕴在十五岁之前不知道,在十五岁被认回皇家后,依然一无所知。
对于裴菡绮身世的寻访,兄妹二人已经努力了很久,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消息。
路烨沉思着:“朕得多派些人去青城,只是这人选,还要好好斟酌。”
“皇兄,”路蕴认真地说,“不如让臣妹去。”
路烨一愣,旋即摇头:“不行,你现在虽是有遇刺的危险,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当然不是大张旗鼓地去,”路蕴说,“带上三五随从,轻装简行。”
“这是何意,保护你的人岂不是更少?”路烨紧皱眉头。
路蕴解释道:“现在我在明,敌在暗。与其费尽心思严防死守,不如俱到暗处去。臣妹微服出行,公主府里仍有‘信昭公主’。”
路烨似是有些被说服,思考许久,问:“但你如何掩世人耳目?不怕消息泄露出去?”
“闭门称病,不出屋门。”路蕴道,“即使是府里,也只有心腹才知。”
路烨点点头:“也好,朕怕的便是府里有人心怀不轨,把消息传出去。现在,该想想你的‘病’到底是什么,才让你连房间都不出。”
路蕴明白皇兄这是同意了,扬起笑容:“谢皇兄。”
路烨面色依然沉重:“朕会派禁军中的高手随行,你务必要注意安全。”
路蕴没有很快动身去青城,她在等待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在这段时间里,梁国公府闹成一团粥,国公夫人把楚彦箐的身世抖落出来,让全京城人看了国公府的笑话,楚彦箐也彻底撕破脸皮,分毫不让,坚称自己就是梁国公定下的继承人。
期间楚彦箐也上门拜访过,想要继续拉拢盟友,信昭公主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隔岸观火,没有丝毫再次参与梁国公府家事的意思。
大理寺还在对公主遇刺一事进行调查,禁军也开始暗中对京城及周边地区的真契人进行暗中的调查。
终于,那个日子到来了。
秋冬之交,天地寂寥。这个时节本是少雨的,此日路蕴起床时,却见窗外细雨濛濛。一推门,冷气便涌进来,这场雨后,天气要越来越冷了。
快入冬了。
她乘上马车向郊外行去,这次出行她特意带上了赵临尧。
因为她要去的地方,从某种程度上,与他也有关。
马车从公主府一路向南,出了京城,继续往郊野行去,直到一处小山脚下。
路蕴下了车,此时雨已经停了,山脚下静幽幽的,万物凋零,山色也变得寂寞。
她带着侍卫们沿着山径步行。赵临尧紧跟在她身后,然而实际上,他也不知晓路蕴来此处是为何。
走了不多久,路蕴叫其他侍卫停下来,只唤赵临尧:“赵侍卫,拿上这个包裹,和我一起来。”
赵临尧随行,两人没有再走多远,路蕴便停下了。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坟地。
坟地修建的并不是很齐整,唯有一个坟墓格外庄严大气,干干净净的,像是常有人来打扫一般。
路蕴走过几个坟包,来到那个墓碑前:“这是刘妈的坟,今天是她的忌日。”
赵临尧心神大震,他不知道刘妈竟已逝世,他一直以为此时她仍在乡下安享晚年。他心头涌起悲伤,竟不知说些什么。
路蕴蹲在墓碑前,长裙迤散在地,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无波的深潭:“刘妈是在一年前去世的,她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受到什么痛苦。”
“我把她接到公主府里,让太医轮流上门,可是没办法……”
路蕴抚摸着墓碑,手上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赵临尧不忍心打扰,静静地倾听着。
哀思溢满心头,他同样怀念陪伴侯府多年的刘妈,她亲手照顾着他长大,是小时极亲近的人。
路蕴说:“你背的那个包裹,解开来吧。”
赵临尧习惯性地想要答应“是,殿下”,就见路蕴食指竖在唇边:“不必在这里叫我殿下。”
赵临尧睫毛颤动,他明白路蕴的意思,刘妈长眠在此,若是听见两个孩子之间的生分,许是会伤心吧。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里面果不其然,是满满的冥钱。
路蕴把冥钱捧到墓前:“刘妈,我们来探望你了。”
赵临尧蹭了蹭火石,四溅的火星点燃了冥钱,火焰蔓延着,冥纸的灰烬,未点燃的铜钱形冥钱,都随着火焰燃出的热浪升腾着,在空中旋转飘摇。
冥纸烧了很久,火焰很快达到了最盛,又慢慢地消退,直至燃尽熄灭。
路蕴和赵临尧静静地看着,眼眶渐渐泛红。
火焰燃尽后许久,路蕴才出声,声音有些哽咽:“刘妈生病的那些日子里,她有些糊涂了。”
“她常说,她有两个孙儿,孙女叫阿蕴,孙子叫阿尧,他们三个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园子里,逛都逛不完,我听她的描述,有些像侯府,还有点像公主府。”
“还有的时候,是他们住在山上的小房子里,没有什么其他人打扰,每天孙子孙女去山里野,上树,捉鱼,漫山遍野去采花儿,而她啊,就在小院子里种菜养鸡,思考着该给两个小野孩做些什么吃的。”
“赵临尧,我总在想,如果那是真的该多好。”泪水溢出眼眶,路蕴终于泣不成声。
赵临尧掏出帕子,轻轻地擦拭少女的眼角,到脸庞。他心中悲痛惋惜,却也知道,或许路蕴比他更痛苦。
路蕴平复了一会儿,继续说:“其实刘妈一直很疼你的,只是你是主子,她是下人,注定了不能更加亲近。但有时候,我还是会嫉妒你。”
“现在,她走了,我再也没有嫉妒的理由了。”
路蕴的思绪很乱,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跳跃——她只是想倾诉罢了,把心头汹涌的情感一股脑倾倒出来。她很快又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刘妈去世前,嘱咐我一定要把她埋到这座山上,这里躺着她早逝的丈夫,我听了她的话,却又想把她的坟墓修得再气派些,再富贵些,刘妈是很信这些的,地下的房子也要住得干净漂亮……”
路蕴最后在墓前蹲下,轻声地说:“刘妈,我们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赵临尧声音低沉,却也温柔无比:“刘妈,你安心吧。”
山间冷清寂寥,只有两个身影,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