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023.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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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苏生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就对着李朝阳展开了猛烈而迅疾的攻势，然而对方只是简单又木讷地回了几个“嗯”、“知道了”，甚至还有让人倍感生硬的“谢谢你”。在数次线上骚扰无果后，苏生又跑去了医院楼下定时蹲点。李朝阳一直显得很局促，也很少说话，就是耳朵一个劲地红。
反正是死活不肯答应她的追求。
追了大概两个月，追得她和关系好的舍友吐了不下三次苦水之后那边都不见有点动静。用苏生的话来说，就是她已经把办法用尽了。她也疑惑过李朝阳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虽然不喜欢她也一样追就是了。
终于在苏生18岁生日那天，李朝阳抱了一束花在校门口等她。解释完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之后，苏生一边几乎是下死手打他一边喊着未成年又怎么了。当天顺顺利利跟他回家，吃到了尹素和和之前没见过的李广誉先生做的饭。苏生打了电话回去，爸妈的语气让人又哭又笑的。
她说这得让苏启知道。
然而不出一个月，来的不是热恋期是疫情。过年的高峰期让苏生没能抢到回家的车票，本说只在李朝阳家借住两天，却没想到这一住，便走不掉了。
那个年是在视频通话和爸妈提心吊胆的问候里度过的，原先她一个只喜欢追番的人却改成了天天抱着手机看新闻。小区不幸被纳进了第一批重点封控区域，李朝阳说不清多久没有回过家。“阳”这个字眼从小区飘进单元楼再飘进这个家，与日俱增的病例和死亡人数压得苏生没有半点笑容。
前线上传来了年轻医生猝死的消息。
紧接着李朝阳病倒了。
她那天抱着电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反倒是尹素和表现地冷静又刚毅。家里的事务有条不紊，仿佛一切照旧，可仍有灰蒙的影子。
苏生记不得这样没有盼头的日子持续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医护人员来登记查人，她去开门，在严严实实的防护服后面认出了那双眼睛。苏生张开嘴做核酸的时候，眼泪顺着脖子流进衣领里，她看见李朝阳的眼里也有泪，可是他只和尹素和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走了。
不久之后，李朝阳从一线上退了下来，回到家被酒精消杀了三遍之后才被批准进门。他洗完澡后和苏生草草拥抱了一下就上床睡觉去了，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吃不喝能睡那么久的。
第二天下午饭的时候，三个人坐在餐桌上调侃李朝阳突然冒出来的呼噜声。
也是在疫情过后，苏生铁了心要去领证。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觉得这太早了，就算再等两年，苏生也才刚满20。对此，她是这么和李朝阳讲的。
“你都快三十了，你自己不着急啊？你跟你前女友谈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结婚吗？”
“我没有前女友，”这是李医生的原话，“前女友只会影响我考主治的速度。”
“那我呢？”
“遇见你的时候我已经是了。”
最后折中的决定是等苏生大学毕业就结婚，现在距离这个日期还有不到六个月。
今天是2023年的除夕夜。李朝阳在科室值夜班，苏生从家里端了饺子去陪他。不过有件事让她颇为在意，是前台护士和她说看见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人。苏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知怎的突然很想去苏启原来的病房前转转。只是还没等走到门口，她就一眼看见了通向天台的半开的铁栅门。她愣了一下，随即不要命一样冲进去往楼上跑。
魏明禹一个人站在医院顶楼的天台上。
夜，是很寂寞的。他上一次看到漫天的烟火，还是2011年的时候。除夕夜的武汉喧闹而寂静，往年他也是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自父母离世后，他已经没有家了。
也许也有过的，只是在他意识到之前便已失去了。
今年他本该结婚的。
魏明禹走到那个靠西的通风管道旁，还是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那个地方。苏启好像还在坐在那里一样，他不去看他，还是一肚子怨气吗？魏明禹想象着他那种爱答不理的语气，想象苏生一会就会推开他身后的铁栅门跑上来了。
头顶上骤然炸开一朵烟花，随即花便散作漫天的星火。魏明禹愣了一下，没多想，只以为是今年允许在除夕燃放了。
手机在这时候突然响起来，他没注意看号码，抬手便去接了。里面传来的人声让魏明禹呆住了，他轻声喊了句苏启，随即意识到这是通录音电话。
“新年快乐，魏明禹。刚刚敲过钟了，你听见了吗？现在在哪里呢，家里？有没有人陪你过年啊？”
“这应该是我没陪你过的第四个新年了，最近过得怎么样，还好吗？书写得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有没有按时看春晚啊？”
是了，苏启以前总喜欢拉着他看那一年比一年无聊的愚蠢节目。
“今年是我们在线下认识的第十年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忘了那个约定。”
他当然没有。
“你当时说等到我们认识的第十年，出了新年就去结婚，虽然现在是有点来不及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先要给你留这通电话，月月知道了肯定是要生气的。有新的爱人了吗？我有打扰到你了吗？”
他当然没有。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和你打电话了……”
魏明禹听不下去了。苏启走后，他生了一场大病，康复后他再也没有力气拿起笔来。上一部作品大卖到现在，他却无比想将它尽数毁去。
就因为它的主人公像苏启，就因为它的主人公是苏启。
最后一朵烟花散了。他朝着黑夜的边缘走去。
朝那迈一步就是深渊，迈一步就是解脱。那寂静对他来说似乎有种莫大的诱惑力，让魏明禹不管不顾地想要去追逐，想要去触碰。
站在那寂静边缘，他已经听不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了。
魏明禹寻死的心由来已久。
身后突然而来的力量大得惊人，他猝不及防向后摔去，还没等缓过神，下巴上就重重挨了一拳。雨点般的拳头朝他砸下来，只不过这是场渐停的雨。魏明禹是麻木的，感觉不到疼痛，到最后，耳边只剩下了女孩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
那是苏生。
她不是恨他吗？为什么又要救他？在魏明禹还两眼朦胧着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脸上又接着挨了一掌，是那种毫不留情的。
熟悉的撒气方式，只不过苏生已经哭得力竭了。恍惚之中，他看见有几个人从门口跑来，扶着他站起身。苏生被从他身上拉开，不知道趴在谁的怀里哭得发抖。
最后，他落坐在一间温暖的房间里。过了一会，有人从隔壁敲门进来。是苏生，端着一碗饺子，红着眼睛。
“你怎么在这？”
发问同时出口，他们却谁也不知道该不该先回答。沉默半晌，苏生见他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
“我陪我男朋友过年，今天轮他值夜班。”
她看见魏明禹低着头笑了一下，是那种悲哀的，自嘲一样的笑。
苏生知道他想起了谁。
“别说话了，先吃饭吧。”她把筷子递过去，没逼他开口。就算魏明禹不说，苏生会不清楚他来的目的吗。她不知道魏明禹在这个顶楼上曾经待过多少个晚上，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在苏启曾经的病房前反反复复地徘徊，住脚。但苏生知道的是她哥哥至死心里都有他，可是苏启一直在演，装出那份自持的冷静，骗他自己，也骗她。苏生也一直说服自己魏明禹对他的是愧疚，因为她怕，她也怕魏明禹还爱他。
那是比不爱还要更大的悲哀啊。
苏生看着他咬了一口饺子，接着第二口，吃完一个。她也曾经给他和苏启包过饺子，就在那个小小的公寓里，还是魏明禹擀的皮。他的眼泪流在碗里，苏生看见了，就算她不用去看也知道。饺子是莲菜馅的，苏启爱吃莲菜馅的饺子。
从哥哥离家的那年起，爸妈每逢过年也是这样。
谁都不说，但谁都没有忘。
“他今天给你打电话了，我知道。”她看见魏明禹噎了一下，还是继续埋头扒着碗里的饺子，“那是给你的电话，所以我没有听。我不知道他和你讲了什么，但我哥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振作点，魏明禹。也许你不知道活下去是他多大的愿望。既然你还有这个权利，你就不应该轻易丢掉它。我哥，把一个读书的人能吃得苦吃尽了，可是他没机会好好享受以后的生活，但你还可以。魏明禹，你能不能带着他一起活下去……”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回过神来，苏生已经不在那里了。整个世界是一片阒寂，只有隔壁传来的微弱的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主持人说着喜气洋洋的贺词，背景是热闹欢快的音乐。窗外千家万户灯火通明，这一切对他来说，却无疑是一场盛大的正月闹春。
魏明禹转过身来，被一簇烟火灼痛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2023.1.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