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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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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机里传出的访谈录音播放到尾时实渕有些心情复杂地按了按太阳穴,录音里的女声充满底气,问题犀利,像在玩一场势均力敌的语言游戏。于是他摘下耳机,对试衣间里的姑娘开口道:“还从来没有女孩敢这样和小征说话。”
“说明我很特别?”
对方若无其事地反问回来,实渕耸了耸肩中肯地回答:“说明你很有勇气。”
“这是褒义还是贬义?”
“那得看情况。”
“什么情况?”
“怎么说呢,如果他不高兴,这就是贬义;而如果他欣赏你,这就是褒义。”
“他对我笑了,所以我猜这得算褒义。”话语间试衣间里的人提着裙摆走了出来,瞧了瞧自己在镜中的形象,不太满意地提出,她认为这套礼服裙子太长,胸围太小,穿它合身的一定会是那种电线杆身材的模特儿,也许还进行了长期而痛苦的节食行为,确保不会有脂肪堆积在她身上的任何地方——包括本该有的部位。
“那试试这条吧,虽说杂志社囤积了不少无人问津的衣服,但需要的时候并不总是那么好找,”——而且也并不总有外来人员会理直气壮地向杂志社的专职摄影师索要,叹了口气实渕向她递去了另一条黑色抹胸长裙,后者接过礼服又转身进了试衣间里,“话说回来你是知道那场慈善晚会,小征也会出席的吧?他会很快发现你并不在受邀名单上的。”
“我不在受邀名单上,但我还是会被邀请。何况他不会让我难堪的,因为以他的身份,为难一位女士可并不高雅。”对方的声音带着种家族遗传式的沙哑质感,并且用相当笃定的语气说着些尚未发生过的事,漂亮脸蛋的摄影师先生开始怀疑她是否自信过了头。
“我的确认为他不会,但相信我他所在意的可不是高不高雅。”
“也许吧,但这只是你们以为,毕竟在意这些也显得太不体面了。”
“哎呀,小千明……”摄影师双手捧住下巴,长睫毛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思考片刻也并没能想出反驳的语句,因此转移开了话题,“话说,既然晚宴的主办人没有开放媒体入场进行报道,你擅自到场是不是不太好?”
“主办人只邀请了两家报社的记者,因为他们在那些报社里有熟人,这就让他们可以保证后者不会报道他们不想被写出来的东西。放心,玲央,我有我的底限,不存在的事我不会乱写,但我也更愿意看到,那些发生了而且理应被人知道的事确确实实能让所有人知道,”试衣间的门再次打开,从中走出来的姑娘望向一旁的全身镜踮了踮脚尖,礼服的款式衬得她脖颈线条优美修长,“现在我看上去怎么样?”
“衣服很适合你……”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实渕最终只是摊开了双手,认为自己或许不该过问太多,“希望你今晚工作顺利,小千明。”
……
夜幕四合的时候晚宴伊始,地点是在某家繁华地段的餐厅。此处楼层挺高,沿街那边是面光洁的落地窗,透过它向外眺望,可以看到衬在深色夜空下的城市里燎原星火样的灯光。
最近接连下了两三天的雨,直到傍晚才停住,窗玻璃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将灯光折射出欧泊般的晶莹色彩。走到窗前的赤司征十郎透过玻璃的反光看到了不久前才见过的姑娘——不同于采访那天,眼下她黑色礼服,深色眼妆,打扮艳丽而并不怎么柔和,却真真实实地在冲她的男伴报以温柔且有分寸的微笑。
今晚受邀的大多是些商务人士,有名声,有地位,或是口袋里揣着大把钞票的人,今吉千明无疑不在受邀范围内,尤其是当红头发的先生发现,当她的男伴走开,她不动声色地取出个微型照相机并藏在了手拿包后时,他便更可以确定,记者小姐来到这里绝不是简单地为了把酒言欢的。
于是他径直向对方走了过去,后者正面朝另一个方向,因而没有注意到他。走近后红发的先生用指尖轻点了一下记者小姐的肩膀,视线中她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即便在看清来者后也没有露出半点意外的表情,微笑甜得像蜂鸟刚啄食过花蜜的嘴喙:“晚上好,赤司,从刚才起我就在找您,想跟您打个招呼,毕竟您是我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了。”
“晚上好。我原以为,我们的下一次见面会是在别的什么场合。”言下之意你按理来说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对方显然明白了他的话中话,伸手随意地往身后一指:“是一位好先生邀请我来的,他一个人前来,多少有点无聊,所以不介意多一个女伴。他现在就在……”他应该就在那边,但漫不经心地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却并没看到提到的人,她毫不介意地耸了耸肩,“算了吧,他一会儿应该会来找我,也可能不会。”
“我以为你已经结婚了。”
“今天没有。”
“不管怎么说,偷拍可不太好。”
“更不太好的是欺骗大众,如果所有报道都得先取得当事人许可,那很多真相也就不会为人所知了,”端着托盘的侍者从他们身边走过,今吉千明顺手从托盘上拿走一杯香槟,像模像样地晃动着杯子,向赤司友善地提醒到,“您的左后方有位姑娘已经盯着您看了三分钟,如果她一会儿来向您打招呼,就告诉她我是您的心理医生。”
不过一会儿果不其然,但来者却不是记者小姐口中的姑娘。穿西装的斯文男士彬彬有礼地向他们问了好,他身边站着他的妻子,以及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女孩子,表情有些怕生,却还是懂事地向面前不认识的人打了招呼。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绪方先生,他的太太就是我的心理咨询师;绪方先生,这位是今吉小姐,是我的一位朋友。”不知故意与否,有人在说到“心理咨询师”这个词汇时稍稍加重了语气,今吉千明觉得她在赤司眼中隐约看到了一丝狡黠笑意。
好在有备而来,她不慌不忙找出一张名片向对方递过去:“除此之外,我也是赤司君的商务口译员,认识二位是我的荣幸。那么,这位漂亮的淑女又是谁呢?”说着她好脾气地弯下腰,对一旁的女孩和颜悦色地笑了笑。
并不习惯于回答陌生人的问话,小丫头求助地望向了妈妈,可爱的模样逗笑了穿黑礼服的姐姐,却让母亲三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我们的幸子,她在不认识的人面前总会有点紧张。”
“这没什么,换成是我或许也会这样。”
寻常的安慰话语,却因为说出口的人而变得不那么寻常。千明挑了挑眉毛向赤司投去意想不到的眼神,对方倒若无其事地报以“这并不值得惊讶”浅笑。
对话终止于“祝您今晚过得愉快”以及心照不宣的“回头再聊”,待那一家人走远,红发先生才并不太客气地对身旁的女士指出:“你给他们的电话号码是假的,我的‘商务口译员’小姐。”
“不是假的,但也不是我的,”闻言她面不改色地纠正道,“那是我哥哥的备用号码,他会告诉所有打过去的人,我结婚了,有了个会在半夜突然哭得像消防警报一样的儿子,所以不得不辞退了原来的工作。”口吻简直理直气壮,这么说完后她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双眼望向刚才那一家人所在的方向,又看了看周围其他几个安静待在父母身边的孩子:“可怜的小家伙们,他们很快就会像你们大多数人一样,过早地失去童年,然后在人人艳羡的中青年岁月里发现,他们想要的并不是他们为之努力了那么多年的东西……”
这一言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虽说大多数人的确得在过于年轻的时候在想要的以及他人期望的之间做出一个糟糕的选择,但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还有着追求向往之物的机会,过早放弃,不觉本末倒置?正要对这个话题做出回复之时,红发先生却不凑巧地被打断。厅堂中显眼位置的舞台上,身为主持人的女士正对话筒进行着试音,台下主办人好整以暇,显然对接下来万众瞩目的发言已准备多时。
赤司征十郎用双眼的余光发现,身边的人又悄悄拿出了她的微型照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