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五年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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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琼华，承天剑台。
铸造台上的高温逼人，仿佛是将地底那能融化一切的岩浆全部汇聚到了这里。哪怕只要凑近一小步，那灼人的火焰就能烧进人的眼睛里来。剑台上回荡着铛铛作响的敲击之声，一击一锤，极有韵律。
铸剑之人手持铸锤，心无旁骛的敲击着铸台上的剑胚。每一次的敲击都混合着十二分的力量。他的动作是如此流畅，举手投足之间，行云流水。少年青松般挺拔的腰肢在此刻，混合着刚劲与柔和。
这时，从远处走过来一年轻的琼华弟子。他走到少年身边，行礼说：“师叔，宗炼太长老有请。”
少年将剑胚交给旁边的人，低声嘱咐了几句。拾起放在一旁的外袍，整理好了才走进传送阵法。
行至剑舞坪，山风微凉。少年才觉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将内衫都浸湿了。想了想，还是回到自己房间，梳洗了一番，才去见宗炼长老。
月白云纹袍，袖低衣摆上是或浅或深的蓝。阴修了云纹的腰带束紧了少年瘦削柔韧的腰肢，外衣背上印的正是琼华浮云立剑纹，领子合缝交叠，便是短甲上的褶皱都是一丝不苟的。
一身利落潇洒的装束称的少年玉石雕琢的眉目，愈发的丰神俊秀。正所谓是“裁诗为骨玉为神”。此等风姿，唯翩翩云端客才能有的。
走了一段路，路过拐角，停在宗炼长老房前。少年在外间礼貌的敲了敲门，才推门进去。绕过屏风，来到内室。
“紫英你来了。”宗炼坐在蒲团上，慈祥的看着来人，慈爱笑道。
少年正是慕容紫英。五年过去，褪去孩童的青涩，他已经长成了一个优秀的，另长辈们骄傲不已的少年。自玄煜故去，紫英跟随宗炼，将宗炼一身本事悉数学了去。一身修为，整个琼华能比的上的不过了了而已。更别提剑道一途，早已臻“以气成剑”的境界，剑气收发自如，令人拜服。
“是，师公”紫英行礼，又道：“师公，您今日感觉可还好？”
宗炼前两年在无人蛮荒之地采集稀有矿石时，不慎被妖怪所伤。勉力逃脱回来，又被发现牵动当年卷云台上受的旧伤，那伤口一直反复未愈。一番查看，才知道那妖爪上是有毒的，妖毒已经慢慢渗入进了骨骼经络。
紫英知道后，很是紧张。当年玄煜也是因旧伤未愈，加上新伤不治才亡故的。若宗炼再因为这等原因出了什么事，只怕紫英心中那个结是再也解不开了。
“打坐调息一会儿，到也无妨”宗炼摆摆手，示意紫英过来扶起自己，“今日做了什么？”
“早课后，弟子便在承天剑台铸剑。新的一批剑已经快要铸造好了，注灵开刃后就可放入剑阁。”紫英扶起宗炼，缓步至外室，又给他奉上热茶。
宗炼接过杯子，呷了一口：“定灵分剑之事呢？”
“自有虚冶元淬两位师兄主持。”
宗炼点点头，望向徒孙年轻朝气的脸庞，似有叹息：“紫英啊，你师父他……走了几年了？”
“……六年了。”紫英脸上一黯，又很快将情绪掩盖过去。
“六年了啊……”宗炼叹道，“紫英，若师公有一日也不在，你可能照顾好自己？”
“师公！您！”紫英震惊的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宗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宗炼长老温和的笑笑，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紫英的头，柔声说：“没事，你去吧。将云经阁内的《造艺遗志》与《百炼术秘传》取来，今日师公和你讲讲‘百炼之法’。”
“……是”紫英应下，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宗炼一眼，才走出门去。
宗炼注视着徒孙的背影，目送他走远。嘴角流露出一个极欣慰的笑容。紫英可以说是完完整整的继承了他和玄煜的衣钵。人至他这般年岁，一身本事若得‘后继有人’四字，那才能称的上一句“快哉！”
这些年，受心中魔障所扰，宗炼自明修为已经再难精进。只一头扎进了双剑的研究之中，全部心得都藏入琼华云经阁内。越深入便越迷茫，冥冥虚空之中，似有灵光召唤启示。所谓天道无常，万物此消彼长；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当年琼华上下，于双剑一道，皆是狂热。从未思考过，如此神速成仙之举是否已经触怒了某种禁忌？
凡事得道之人，无不历经磨难，斩六根，清灵犀。在漫长的岁月中，才能懂得那玄奥之道的冰山一角。天地不仁，万物皆是平等。用牺牲万物中一族的方式，来成就自己的仙身难道不会遭受天罚么。十五年前，琼华险些覆灭，难道不是来自上苍的警告。
直到如今，临近道尽修灭，宗炼才明白如此道理。在感叹之余，也颇觉讽刺。自诩修道多年，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还妄图谈什么升仙。当真是当局者迷。
只是，穷尽一生，宗炼长老都未曾再铸出一把可与望舒羲和比肩的神器。想到亏欠之事，他不免遗憾。只怕等到他散去修为，肉身覆灭之时，也看不到因果了结的那一天了。
又是一年之秋。许是心情之故，望着满眼的绿色，紫英也颇觉凉风萧瑟。只因身边总是发生着让人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事。这些年，在修行之事上，他一刻都不曾怠慢。拼了命的汲取力量，来获得成长。曾经给他留下了沉重的伤痛，哪怕只是一分，紫英也想保护自己珍视的一切。但很多事情都逃不过生离死别。
宗炼长老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他。琼华修习之道术，虽能保持青春，延长寿命。可最终都躲不开循环之理。这些年风雨波折，爱徒早逝，宗炼已是苍老无力。大限将至，他迟早会散去修为，归于尘土。
纵然师公已经看开，可紫英仍旧无法释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宗炼走之前，再尽一尽孝道。
“紫英，师公一生所得都已记录下来。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慢慢领悟也无妨，但务必要精益求精。”最后一次独处，宗炼对着此生唯一的传人，又是放心又是不放心，“剑道一途，最忌急功近利。你年纪轻轻即颇有修为，但须知，越往高处便越难走。只望你莫要心浮气躁，骄傲自满。如此才能领悟大道，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是，师公，弟子记下了。”对于长辈的每一句话，紫英都不曾怠慢过。这些年，他收敛心绪，控制自己的悲喜。可面对分别，依旧露出了少年人该有的愁绪。
宗炼长老拍拍紫英的肩膀，示意无需如此：“我一生痴迷冶炼之术，如今已有传人，紫英应当高兴才是。”只是，人生不能十全十美，终有遗憾未了。他为琼华耗尽心血，可最后也还是留下了亏欠。
“紫英，现在师公说的话，你须牢牢记住！如若你日后遇见一位名叫玄霄的长辈，必要恭敬相待。他若有有任何差遣，不问原由，便是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达成。”宗炼严肃起表情语气凝重地对紫英说：“千万，千万要记得。”
紫英虽不明玄霄是谁，但隐约猜想与十几年前，琼华与妖界一战有关。见宗炼如此郑重，他自然不会推诿。当即行礼肃容，郑重应答下来。
见此，宗炼长老慈祥而笑，终于放下心来。
几日后，宗炼向夙瑶辞行，卸去长老之位。只说去清风涧辞别青阳重光二人后，就要去沉冰洞，在那里与掌门师兄等人团聚。只愿夙瑶日后可看顾紫英，便再了无遗憾了。夙瑶等人劝阻不得，也只能无奈答应了。
然，宗炼对琼华仍多有眷恋。吩咐紫英要以琼华为重，来日能成为琼华栋梁，匡扶正道。紫英当即在宗炼面前立下重誓：
“弟子发誓，终身以修仙积德、捍卫天下为己任，对本门更不可有叛逆之心！若有相违，则要受五雷轰顶、神魂俱灭之祸！”
听得此言，宗炼极力掩去眼中酸涩，扶起跪在地上，腰杆依旧笔直的紫英，连声叹曰：“好孩子，好孩子……师公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师父……”
见此情此景，在场之人皆是唏嘘不已。临近分别，夙瑶发话：“师叔，就让紫英代弟子们再送您一程吧。”宗炼点点头，情若祖孙的二人，慢慢走在前往清风涧的路上。
这条路，紫英走的心中伤感。当年，他就是在这里送走了云舒，如今又要送别自己的师公。而且，师公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克制了很久，才没有对宗炼说出挽留的话。宗炼知他心事，但有太多的话想要叮嘱，却不知从何说起。
临近入口，宗炼停下脚步，对紫英说：“回去吧……”
“师公……”
“紫英，师公再无其他所求。只盼你与云舒日后行事，不违本心，不留遗憾。我和你师父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瞑目了。”
“师公……”紫英终于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宗炼卸下跟随了自己的一生的剑匣，亲手替紫英系上，整理好。看着徒孙英挺不凡，脸上满是骄傲。他拍拍紫英的肩，温言道：“回去吧……师公在这儿看着你走。”
紫英笔直地跪下去，泪水砸在白玉石桥上，滴滴分明。他重重的给宗炼叩了三拜，最后一下拜下去，许久都未起身。宗炼仰着头，只重复着：“回去吧……回去吧……”
最后，紫英站起来，望了宗炼最后一眼。眼睛里写满了少年人独有的坚强与孤独。紫英转身，牢记着宗炼的叮咛与自己的诺言，一步一步告别了依赖。
昆仑山涧，醉花荫。
美若其名，这里一片粉樱桃红，各色花卉常年不败。特别是那灼灼艳若朝霞的凤凰花，绽放枝头。远远望去，浓烈放肆如燃烧般，美如仙境。
只是，这里浓草茂林之中，也躲着各种野兽妖怪；还有吸收了天地灵气，化形的草木花精。而此时，一块空地上，聚集着十数只金蟾。这些小妖比普通蟾蜍大上好多，平日都隐在草丛溪沟之中。可是现在却被困一片空地上，鸣叫蹦跳怎么都逃不出去。
一阵咕咕乱叫之中，空地上旋转起一阵风，伴随尘光开始往中间拢聚。那风势越转越快，将围困在空地上的金蟾悉数包围覆盖。“啪”一声，那些小妖就消失在当中了。
同时，从空地旁的凤凰树下，旋出一灵秀少女来。她年方豆蔻，长发未束，左颊上一点梨涡，笑容清浅似山间溪流。她走到空地边，蹲下身，触摸地上泥土。指尖一颤，一道灵光蜿蜒开来。地上赫然出现一个复杂多变的阵法。
树丛间似有嗡嗡低语声，各色美丽的草木花精隐在树枝间观察少女的动作。只见少女起身，素手拢回袖间，转身对着树丛的方向笑道：
“好了，无事了。有了这个阵法，那些金蟾就不敢靠近这里了。”
醉花荫中的沉霜枝与冰晶醉花树中，富含灵汁仙素，吸引了无数精怪。那些草木精灵们根本无力抵抗比自己体型大上数倍的金蟾。听懂了少女的话，他们从花丛中飞了出来，围绕着她上下翻飞，翩翩起舞，甚是欢喜。
这些闪着荧光的精灵们着实可爱，少女忍不住伸出手，让它们站在自己的指尖上。正玩闹，少女仿佛听到了什么，赶忙挥着袖子将精灵们赶回花丛。“快，你们快回去……”，说着提起裙摆就往外跑。
刚跑了一段路，就看到向她走来的重光长老。
“师父……”少女乖乖站好，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重光扫过她提在手里的裙摆，奔跑中有些凌乱的头发，仿佛不悦的斥了一句：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看小徒弟原地吐了吐舌头，又加了一句：“还不与我回去。”
回到清风涧，青阳长老正坐在紫藤花架下看书。看到跟在重光身后，一步一挨回来的小姑娘，不由笑呵呵的说：“云舒……可是贪玩被抓了？这次莫不是又要将《阵法要诀》抄上十遍？”
云舒冲青阳长老皱皱鼻子，挽住重光的袖子，娇声道：“才不会，这次重光师父才不会罚我。对吧，重光师父。”
重光哼了一声，把小姑娘从身边拎出来，一推，“若再不把脸洗干净，就把《阵法要诀》抄上五十遍。”说着就进屋了。云舒莫名其妙的摸摸脸，嘀咕道：“不脏呀。”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五年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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