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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两人在曲云呆了几日,直至乞巧。

      翩舞瞪大眼睛,四处环顾喧嚣的街道,三步一顿,五步一停,只差将路边小摊全部收入囊中。

      摊主们原本是不喜如此墨迹的主顾的,可见她长得颇为标志,虽说不上尽态极妍,但盈盈一笑间,也是端得眉黛如画、清丽非常,便也无故生出几分欢喜。而再去瞅她身侧的男子时,只消一眼,便已是全然忘却言语,只剩心中久久无法平复的惊异与赞叹——
      所谓龙章凤姿,天人之态,也不过如此了!

      **
      涟濯负手走在翩舞身侧,白衣翩然,神色淡漠。

      曲云虽处大纪,民风却是颇为开放。乞巧当日,曲云未婚女子皆是执绢花上街,若对某位公子有了好感,便将绢花奉上,公子如是收下,月老的红绳恐怕就得牵上一条。
      这一路逛下来,早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子意属涟濯,可却是迫于他眸中冷意,不敢轻易上前。不过,倒也有一个胆大的,终于鼓足勇气几步上前,却不料因着过于激动紧张,竟撞上了一旁逛兴正浓的翩舞。

      不过,翩舞却是毫发无伤。

      谁也没有看清涟濯的动作,只觉那男子只是轻一拂袖,便将那女子整个给纳入怀中。

      “小心。”涟濯松开翩舞,凝视她半晌后,极其浅淡地开口道。

      华灯初上,暖色的灯火将他平日疏离的神色褪了几分,似是染上几丝真实。翩舞抬眼,有些怅然地望着他,心中一时升腾起自己都不曾想过的纷繁思绪。

      **
      乞巧,是她在曲云的最后一日。

      翩舞对这一认知颇为郁闷。

      在经过无数姑娘的秋波与绢花后,饶是漠然如涟濯也很无奈,索性在曲云最大的茶楼要了方雅座,与翩舞一同坐在二楼临窗位置,细观楼下热闹如昔的市集。

      “为何不吃?”

      在小二端上第三份糕点,而翩舞依旧托腮不理后,涟濯终是忍不住,略显狐疑地瞧了她一眼。

      翩舞哪里吃得下。可眼见涟濯神情愈发难测,便也只好讪讪拿了块点心,但却是在下一步将它偷偷塞给了差点在口袋里闷死的兔子阿苏。
      可怜的阿苏好不容易才喘上气,见着做工雅致的糕点,本想毫不犹豫地拒绝,可翩舞却是一门心思地往它嘴里使劲塞。阿苏无奈,只能抖抖耳朵,颤颤巍巍地一口吞下,顿时噎得四肢乱蹬,直翻白眼。

      不过翩舞却没理它。

      “凡人过乞巧,大抵源于一个传说。”涟濯抿了口茶,忽而开口,眼见翩舞蓦地回头,禁不住轻笑,“那日你说什么求得如意郎君,便是今日之景?”

      翩舞不知他所言为何,只能点头。“传说这天是天帝之女与凡人相会的日子。”她皱眉想了想,忽而忆及涟濯也算是天界中人,不由心生好奇,“真是这样么?”

      涟濯倒是难得一愣,沉吟半晌,随即唇角缓缓溢出一丝笑,像是忆起什么好玩的往事。“真是……胡闹。”见翩舞不解,他勾着嘴角道:“绮妆性子跳脱,又素爱玩闹。那日司命星君苦于一仙君下凡历劫命格,恰被她瞧见,便为他讲了些自己编的话本。不曾想那司命也是位妙人,真将那无端荒谬的故事给了那仙君,所以……”涟濯顿了一顿,无奈摇头,轻声道,“凡人当真以为,这如意郎君便是如此容易求得的?”
      见翩舞不语,他缓缓抬眼,凝视她良久。“就算身为仙人,也有不可为之事,何况肉体凡胎?”他喟然轻叹。

      **
      第二日,店家掌柜因着涟濯前几日出手阔绰,加之偶然听闻两人即将动身,便分外殷勤地建议马车代步。涟濯听完,不置可否地扫那掌柜一眼,却被一旁的店小二会错意,巴巴地牵来一匹马。
      那马倒是匹好马,毛色发亮,颇为壮实。它被牵出来时倒是傲气得很,不过当走了几步后,却是蓦然一个趔趄,当即腿软,任小二怎么拉都不肯动了。

      翩舞见那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忽而想起什么,别眼去看涟濯时,那人却是神色淡淡扫了那马一眼,径自迈步离开。

      “掌柜的,这马怎么了?”

      翩舞听闻身后传来小二不解的声音,不由暗叹了口气,低头摸了摸怀里的阿苏。

      **
      接下来几日,涟濯带着翩舞,走走停停,似是漫无目的的经过几座小城,终是在七月十四当日进入大纪的余孟。而后,在入夜子时,涟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翩舞房前,将她带出了歇脚的客栈。

      “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只需跟紧我就好。”涟濯吩咐道。

      翩舞有些茫然,但仍是跟着他穿过僻静的有些诡异的街道,最后沿着贯穿余孟的程河一路走到底,在河上唯一的石桥边停下。再抬头看拱形桥洞的上方时时,纵然天色沉黯,翩舞却也能辩得分明,在那斑驳的石块上,赫然刻着两个阴森森的赤色大字——
      归乡。

      耳畔传来潺潺的流水声,翩舞回头看去,竟讶然发现河面上竟然飘着朵朵素白的花灯,花心处的烛光闪着颤巍巍的橘色,似乎一阵风吹过,便能将它们熄灭。

      “河为路,灯为介。”涟濯见她默然不语,忽而低声道。

      翩舞蓦然醒悟。

      而不待她开口,原本皎洁的月色却骤然黯淡下来。

      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大开。

      **
      天地静止。

      翩舞只觉一阵阴风拂过,带着若有似无的窸窣。而后,石桥黝黑的桥洞中似是绽出点点荧光,宛若鬼火。那火光打着旋儿,愈变愈大,直至光芒笼罩整个桥洞,接着,至那深处便是传来浑厚的声响,仿若经年久毕的门缓缓开启,魑魅魍魉携着声声凄厉的呜咽卷入凡间。
      鬼门,开了。

      涟濯对周遭视若无睹,伸手捏了个诀。“待会你便跟我进去,切记勿要说话。”他对翩舞叮嘱。

      翩舞刚与一形状狰狞的魂魄擦肩,正受惊得不轻,听闻涟濯如此说,不由勉强稳了心神,面色煞白地点头:“是。”

      涟濯见状也不多说,只是缓缓执起翩舞的手,忽而冲她微微一笑。

      “走罢。”

      **
      按照人间话本来说,鬼门的另一端,是与凡界截然不同的可怖存在。那里天边终日都是赤色,河中流淌着经久不褪的血,四周俱是缭绕的哀戚与冲天的仇怨,换而言之,是真正的喋血魔窟,修罗地狱。

      不过穿过鬼门,翩舞所见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眼前是与余孟相差无几的街道,只不过地上石块却是斑驳了许多。路边也开着各色店铺,有奇形怪状的身形来来往往,时不时用阴测的眼睛直愣地盯着你。

      盯?

      翩舞忽而有了这一认知,当下便有些不舒服起来。

      不过好在那些家伙看归看,却没有谁上前挑衅这两位不速之客。

      涟濯目不斜视,不急不缓地踏着已染为褐色的石板。他倒是无惧这里一切,却担心翩舞会被没有眼色的的小鬼缠上,因此在进来时就将她的气息悉数掩去。现下,眼见翩舞似是被一旁的鬼怪盯得有些发僵,便不着痕迹地将她揽在自己身侧,而后,略一抬眼,神情莫测地扫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眼。

      **
      两人身后,一尖嘴猴腮的小鬼不解道:“老大,那丫头看起来像是凡人,你平日不是最好凡人精气么,怎么却不动了?”

      那被称为“老大”的是个颇有几百年修为的人面熊身怪,他听罢,不由摇头:“就算那丫头是凡人,我也是动不得的。”

      “为何?”

      那人形面孔莫测地扫了手下一眼,着实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莫非没看到那丫头身边的人?岂是我们能动得了的?”他忆及那人轻飘飘扫来的一眼,却似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由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对手下告诫道:“以后若是遇到那两人,万万切记能躲则躲。”

      **
      翩舞跟着涟濯走了很久,直到周围再见不到任何鬼怪,直到眼前蓦然出现一条河,似是凭空出现一般,划破了赤色的天。

      “这里是……”翩舞站在岸边,望着潺湲的河水,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隐隐萦绕心头。她也不待涟濯开口,像是被什么给指引似的,又径自向一边的礁石走了几步。那礁石赫然独立,地处高位,翩舞有些惶然地盯它良久,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那般动作,只等回神之时,她便已然站在礁石上。

      奇怪的是,涟濯并没有阻止。

      翩舞无暇他想,只是垂眸看去。河水很宽,隐约能见水面有舟随波起伏。可让她定住视线的,却并不是那水天一色中独一无二的小船,而是……

      河岸边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红得灼目妖艳的花朵。

      “那是……”她愣愣开口,缓缓吐出三个字,“彼岸花?”

      **
      “你识得曼珠沙华?”似是过了很久,涟濯在她身后慢悠悠道。

      翩舞这才觉察自己此时行为着实逾矩,惶急转身,不安地瞅了眼涟濯,连连摇头。

      涟濯却是面色如常,向翩舞伸手。“下来。”依旧是平静无波的调子,可听在翩舞耳里,却是无端带了丝暖意。她犹疑了片刻,终是惴惴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
      “仔细些。”涟濯又道。

      翩舞忽而抿嘴一笑。想来从未见涟濯如此婆妈,若商陆在此,定是惊得眼珠直落。思及此处,她的笑容竟是再也收不住,嘴角便一直翘起了愉悦的弧度。

      涟濯见状,面上不由也略略柔软了几分。

      “我道是谁敢在这忘川边卿卿我我的,没料到竟然是你。涟濯,这许久不见的,竟是又有佳人相伴了?”

      一阵张扬的大笑蓦然至空中传来,生生扰了涟濯的兴致。不过,翩舞瞧着他显然也知道来者何人,除了神色恢复一贯的肃容,倒也有几丝了然的模样。

      伴着几声清啸,一红衣女子徐徐落在他们面前。

      **
      “我还道你这家伙是个长情种子,不曾想万把年不见,你却是忘了她了?”红衣女子扫了眼翩舞,凤目一挑,妆容艳丽的面上竟是极度的痛心疾首,“不单单是忘了,连眼光也堕至如斯?”

      堕……至……如……斯……

      翩舞的笑有些挂不住了。眼前这女子,美艳不可方物,说出的话却是叫人好生气恼,可她偏又是半分也张不开嘴,只能默默瞧了瞧她。

      “小姑娘,你莫要如此看我。”那女子见翩舞抬眼,竟是语重心长一般谆谆教诲,“你这姿色,虽说在凡间尚可,可到了九重天上,却是连一般仙娥都比不上。”说罢,又是转向涟濯,气势汹汹地指着他道:“天宫慕恋你的仙子多如过江之鲫,何苦招惹凡女,若被那人知道,定是万分欣然地拿了你的把柄!”

      翩舞默默冷汗。这女子虽然漂亮,却是个急性子,都不让人辩驳的,便直接盖棺定论。

      涟濯被她一阵抢白,饶是面上镇定如斯,眉头也不免略略皱起。半晌,才缓缓开口,语气颇为无奈:“绮妆,别闹。”见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己,竟又是一番预备教训的架势,涟濯终是叹了口气,正色道:“她并非如你所想。”

      绮妆?为司命编排话本的绮妆?原以为是一清秀佳人,没想到……翩舞一阵无力。

      这边绮妆正待反驳,却忽而一愣,眼睛扫至翩舞袖口不知何时探头出来的阿苏,蓦地倒吸一口凉气,再定睛仔细将翩舞打量良久,惊疑不定指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涟濯:“她——”而话刚出口,便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翩舞见原本对自己颇有敌意的绮妆,竟是一副堪堪要哭的模样,不由张口结舌,莫名非常。

      而涟濯则是十分淡定。

      “绮妆,若是再闹,我便把你扔回栖梧山。”他终是冷声开口,绮妆一惊,想也不想地便窜至翩舞身后,两条胳膊死死搂住翩舞。

      而翩舞被绮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终于目瞪口呆。

      刚才不好把她嫌弃的要死,这厢却变成……

      “喂,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我这一路上便跟定你了!”绮妆冲翩舞耳边嚷嚷,“别让那家伙把我抓着!”

      翩舞扶额。

      这……这是怎样的状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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