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雾潆

2、第二章

　　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下起来了。
　　这场雨并不大，斜长的雨丝砸在脸上，更多的是夏季罕有的凉爽。
　　这场雨对冷驾麟的逃走起了有利的作用，但是冷驾麟却并没有离开皇宫。
　　火油易燃，铁门上如雨般的喷洒无人能躲。皇帝在密室中设置了那么多的火把，无疑是想引燃入侵者身上的火油。如果换了一般人，这样的机关更甚于飞箭暗卡。即便是冷驾麟，即使全身而退，却没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没有离开皇宫，并非伺机再动，而是因为他身上的火油。虽然在雨天，火油的杀伤力大减，可是这种火油还有个很令人头疼的作用。
　　它的味道过于独特，过于浓郁。
　　雨夜中，冷驾麟已经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犬吠声。
　　不除掉满身的火油味，他无法轻易离开这里。他所走的每一步路，停下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可能成为追查到自己的线索。
　　可是……他却又不能就这么脱掉衣服，他没有裸奔的嗜好。
　　静静地潜伏在角落里，他屏住气息，等待有人靠近。他确信自己已经离御书房有了一段距离，只要不是狗先找到他，一切都还是顺利的。
　　或许老天爷还真是照顾他，没多会，他就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朝自己走来。那声音很轻，但是更像是踮着脚尖在走。来人即使会武功，底子也不是太好，行走时衣摆带动了四周的植物，声音显得累赘。
　　冷驾麟已将软剑收回了腰间，软剑反光，容易惊动目标。而面对一个普通人，有没有武器并没差。
　　没多会儿，那脚步声已尽在咫尺。只有一个人，冷驾麟抬手抹掉眼前的雨水，准备行动。
　　“小虎子，你在哪里干什么，快下来！”
　　突兀的一声，让冷驾麟愣在了原地。
　　有什么东西自他头顶上方一跃而下，隐约的剪影那么敏捷而优雅。冷驾麟听到了“喵”的一声，那脚步声便停在了原地。
　　那猫竟然一直停在他的头顶上方么？
　　冷驾麟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根本一点都没有察觉。如果这小虎子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人的话，他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雨声并不大，可以听到衣料摩挲的声音，想必那人是弯下腰，将小虎子抱了起来。
　　“下雨天还出来乱跑，你也太调皮了，看，都淋湿了吧！”一个温柔地声音略带嗔怪说道。
　　脚步声调转了方向，那人竟要离开了？
　　冷驾麟有点着急了，这人恐怕是他最好的机会，如果错过了，谁知道下一个来的是什么？虽然距离有些远，但是那人已是背对着自己，冷驾麟决定冒险一试。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当冷驾麟刚刚自藏身的矮树后站起身，他的目标人物竟然也在同一瞬间转过身，两人就这么着在雨中打了个照面。

　　一人撑伞，一人淋雨。一个一身月白，一个一身漆黑。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彼此间却悄无声息。一道闪电划过，破空的光亮使两人的面容有了片刻的清晰。冷驾麟看到了一张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脸上，一双猫样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好奇，全无惧意。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远方犬吠不知不觉已近在眼前。冷驾麟看了一眼那青年，动手已是迟了，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缩回了矮树之后。
　　冷驾麟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蹲下之后，他便觉得胸腔里有样东西在兴奋，在躁动。
　　“唉……殿下怎么在这里？”赶过来的侍卫见到那青年也是一愣，忍不住脱口问道。
　　叫他殿下，他到底是什么人？冷驾麟心中闪过一个问号。
　　犬吠不止，似乎闻到了冷驾麟身上散发出来的火油味道，几乎人立而起。侍卫紧紧握住栓狗的链子，他见那大狗的目标竟是眼前的殿下，眼神中便有了疑惑。
　　“殿下可曾见到有人跑过来？”那侍卫沉声问道。
　　青年摇了摇头。
　　“既然没人，那为何……”侍卫狐疑着，侧头往青年身后看去。
　　“因为它吧？”青年一手撑伞，一手将怀中护地严实的小黑猫露了出来。小黑猫全身湿漉漉的，乍一看到凶犬，立刻瞪圆了猫眼，呲出自己的小尖牙，发出“呜呜”的威吓声。
　　那侍卫一看，误以为大狗是在跟小黑猫较劲，也就放下心来了。他粗略行了个礼，道：“皇宫内有贼人闯入，如是无事，还请殿下回房休息。”
　　“若不是你挡路，我已经回去了。”青年淡淡道。
　　侍卫不再多话，当即拉着狗离开了。
　　青年将怀中的小黑猫抱的更紧一些，待那侍卫走远，他才缓缓踱步走了回去。他并未靠近矮树，只是将伞放在地上，轻轻解了披风，放在伞下。
　　“快些走吧。”
　　青年说完这句话，抱着小黑猫离开了。
　　冷驾麟等脚步声远了才从矮树下出来，他看着面前的伞和伞下的披风，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直到听到屋顶上有了动静，霍连庭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夜风挟着雨丝涌进来，骤然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果然不出他所料，窗户刚刚打开，便有一个人影如同漫天的雨丝般坠入。霍连庭立刻向外巡视一眼，确定无人发现后，这才关上了窗户。
　　“你总算回来了，去……”霍连庭话刚说到一半，转过头后愣了一下。
　　冷驾麟正在解开身上裹着的披风，披风下，他竟然什么也没穿！白嫩如同少女般的皮肤下，包裹着线条流畅的肌肉，看似瘦削，但是却充满了力量。他将披风接下来搭在臂弯上，然后顺手扯去了脸上黑色的面巾。
　　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可是看到这张脸，仍然让霍连庭心中一动。
　　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伏贴地搭在脸上，浓郁的黑色更衬得脸部肌肤胜雪。斜飞而上的剑眉末端隐藏在凌乱的刘海下，更显得犀利。他正在低头看手上的披风，长长的睫毛上犹自带着水珠，于黑亮的瞳孔相互辉映。
　　由于自小所练真气偏寒，冷驾麟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甚至连唇色也是淡淡的。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既冷冽，又有一种禁欲的诱惑。
　　“有水吗？我得洗个澡。”冷驾麟淡淡说道。
　　“有，晚饭后就准备了，我没让他们倒。”霍连庭佯装擦去脸上的雨水，却是掩盖了眼底的一抹局促。
　　这个房间很大，出了床和桌椅之外，还有一个楠木衣柜，水盆架子，一张屏风。霍连庭走到屏风后，试了试水温，道：“有些冷了。”
　　“没事。”冷驾麟毫不在意，将披风搭在披风上，赤条条地进了浴桶。霍连庭取了布来，帮冷驾麟擦拭身体。
　　“你去哪里了？怎么……”霍连庭抽抽鼻子，皱了下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去皇宫了。”冷驾麟将胳膊搭在木桶边缘，自己嗅了一下，也皱起了眉，“这味道还真难去掉……”
　　“啪嗒！”霍连庭手里的湿布一下子掉进了水里，水花溅了冷驾麟一脸。
　　冷驾麟一愣，一抹脸怒道：“你干什么？”
　　“你进皇宫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霍连庭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怒意，他双手攥的紧紧的，压在木桶边缘，“那是个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万一你要是出了个意外，我回去要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霍连庭是吓着了，他实在没有想到冷驾麟怎么会如此没分寸。他也气着了，临行之前，老夫人明明刻意嘱咐了自己，要看紧庄主，自己怎么就这么大意，让庄主不见了？
　　憋闷了一晚上的气一下子全都吐了出来，霍连庭没有顾及自己的语气和神情，而他的话，让这个房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凝滞。
　　冷驾麟脸上些许的生动已经不见了，他五官本如画，十分养眼。可是当他彻底平静下来的时候，却会让人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丝毫情绪。喜怒哀乐，这些他都收的干干净净，而一个没有情绪的人，才是最让人畏惧的。
　　“我的事，自会由我向老夫人交代。”冷驾麟再也不看霍连庭，用平淡无波的声音道，“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我的身份。我——才是白玥山庄的庄主。”
　　这句话，让霍连庭的身体猛地一震。

　　白玥山庄。
　　白玥山庄至于武林，是至尊，也是禁地。它就像是一头栖息于武林的巨兽，虽然平时都在小憩，但是仍然足够威慑众人。一旦它苏醒，将会导致不止武林，乃至于整个大晟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玥山庄位于大晟版图中部醉虞山半峰，上顶云海，下望林涛。山庄大门口无守卫，但从未有人敢擅自闯入。
　　或许，也曾有过自恃武功高强的擅入者。但是，当他的脚踏上白玥山庄的一寸土地上，就已注定了他的存在将就此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