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出逃玉米

22、举报

　　阳光透过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枝桠，细细碎碎地洒落在尤佳乐摊在桌上的文件堆上。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心里忍不住嘀咕，这穿书的日子真是没个消停，上辈子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多好，现在可倒好，一天恨不得掰成八瓣儿用，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出来混迟早要还”？
　　他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倒杯水润润嗓子，院子门口就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请问，这里是‘乐记外送’的运营点吗？” 一道带着些许威严的声音响起，尤佳乐抬头一看，门口站着几位穿着制服的人，料子看着挺括，显得格外精神。走在最前面那位，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风衣，身量很高，腰板挺得笔直，往那一站，就让人觉得是一身正气。
　　尤佳乐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显，立刻堆起笑脸迎了上去：“是是是，我们就是。您是哪位？”
　　“我姓贺，贺明州。” 来人拿出一个证件晃了一下，上面的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市署特派调查组，接到举报，过来进行例行稽查，麻烦配合一下。” 说着，贺明州收回证件，目光平和地扫视了一圈略显狭窄的院子，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身后的人也跟着走了进来，虽然没说话，但那股公事公办的气场已经扑面而来。
　　“这次我们接到的是匿名举报。” 贺明州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眼神却像能看穿人心，“内容不少，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其一，这存在雇佣身份不明人员的情况；其二，部分合作商户卫生状况堪忧；其三，有偷税漏报之嫌。”
　　尤佳乐心里暗骂一声“哪个孙子背后捅刀子”，脸上却跟抹了蜜似的，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我们‘乐记外送’一直都是正规经营，绝对欢迎各位领导前来检查。” 他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贺先生，各位领导，里面请，我们这小地方简陋，大家多担待。”

　　贺明州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满面，但眼神却带着几分机灵的年轻人，微微颔首：“尤佳乐，章氏实业章老板的特别助理？”
　　“哎哟，您还认识我呢？” 尤佳乐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心里琢磨着这位贺明州的路数。
　　“来之前多少了解了一下。” 贺明州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你年纪不大，就把‘乐记外送’搞得有声有色，挺有魄力。”
　　尤佳乐听了这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赶紧把他往屋里让，“我们这小本生意，就是图个接地气，跑得快，讲诚信……该怎么查您就怎么查，我们肯定全力配合。” 他心里明白，这所谓的“例行稽查”恐怕没那么简单，匿名举报？呵呵，多半是有人看“乐记”发展得不错，眼红使绊子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贺明州带着人仔细翻看着“乐记外送”的各种账本和登记资料。其他几位公署人员则分头查看了库房和一些简单的设备。尤佳乐在一旁陪着，时不时插几句话，介绍一下“乐记”的运营情况，力求显得坦诚。他注意到贺明州虽然表情严肃，但偶尔也会问一些看似不经意的问题，比如配送员的来源、合作商户的选择标准等等。
　　“我说尤助理，”一位年轻的公署人员翻着一份配送员名单，突然皱起了眉头，“这里有几个人的身份信息好像不太完整，登记的住址也不太详细，这是怎么回事？”
　　尤佳乐赶紧上前，笑着解释道：“这位同志，是这样的，我们刚起步的时候，为了尽快扩大配送队伍，确实招了一些临时的短工，对填写这些信息也不太熟悉，不过您放心，我们后来都核实过他们的基本身份信息了，也让他们签了合同，绝对没有雇佣什么来路不明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递上一份补充登记的表格，“这是我们后来补填的一些信息，您看看。”
　　贺明州接过表格，仔细翻阅着，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些手写的字迹。空气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翻动纸张的细微声响，气氛似乎变得有些紧张。
　　这时，林芷端着几杯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打破了这份沉默。“各位领导，辛苦了，喝杯茶歇歇吧。”
　　贺明州接过茶杯，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谢谢。”
　　等到正式流程快要结束的时候，贺明州忽然语气一缓，站在院中，抬头看着有些阴沉的天色，说道：“尤助理，看你忙得脚不沾地，还能笑得出来，心态不错。”
　　尤佳乐正指挥着员工把一箱箱的账册搬到院子里，听到这话，忍不住苦笑一声：“不笑还能哭吗？贺专员，创业嘛，哪天不折腾。”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贺明州跟前，带着几分试探地问道：“您刚刚说来调查我们，是因为接到了举报？”
　　贺明州看着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望向院子角落的那堆杂物，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嗯，是有人匿名举报你们。”
　　“那您觉得……我们有问题吗？”尤佳乐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要是没做，那就不用担心。”贺明州挑眉。
　　尤佳乐连忙陪笑道：“那是那是，我们‘乐记’虽然刚起步，但一直本本分分做生意，那些举报肯定是有人恶意中伤。” 他接着说道：“我们人手确实比较杂，刚开始为了跑市场，招了一些街坊邻居帮忙，不过后来都让他们做了登记的；至于合作的餐馆，我们也派人去考察过卫生情况，都是符合标准的。至于偷税漏报……哎哟，贺先生您就更别提了，我们这小本买卖，每天的利润也就那么点儿，刨去人工和成本，能勉强维持就不错了，哪有闲钱去偷税漏税啊。”
　　“我知道你这张嘴挺能说的。” 贺明州收回看着天空的视线，转而盯着那一摞摞被翻开的单据，眼神依旧锐利。
　　“那您这次是准备怎么查呢？您可得替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小生意人做主啊。” 尤佳乐继续装可怜。
　　贺明州语气顿了顿，看向尤佳乐，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如果真查出大问题，自然是依法办事；但如果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我们也绝不会姑息。”
　　尤佳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里暗道这位贺明州说话还算公道，“那我就先谢谢您秉公办理了。”
　　贺明州看了他一眼，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要真想谢我，等案子查完了，你们‘乐记’没问题再说。”
　　“没问题没问题！”尤佳乐眼睛一亮，“贺专员——哦不，贺大哥，您这话我记下了！等您查完案，我请您去西头的‘洪记馄饨’，管够，加倍馅儿的那种！”
　　贺明州笑着摇头：“馄饨可以考虑，但‘大哥’两个字，暂缓使用。”
　　尤佳乐：“……”
　　临走前，贺明州合上了最后一份材料，对着身后的人点了点头，“初步来看，账目上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但还需要进一步核实。我们近期可能会再来回访。”
　　“那就恭候贺大人的好消息了！”尤佳乐笑容满面地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刚一转身，还没等他脸上的笑容完全褪去，一旁的林芷就凑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和好奇，“佳乐哥，刚才那位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巷口的方向努了努嘴。
　　尤佳乐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故作轻松地回答：“哦，市署来的专员，过来例行检查咱们‘乐记外送’的运营情况。”
　　林芷的眼睛瞪得溜圆，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担忧问道：“检查？咱们没事吧？我这不会刚上班就要失业了吧？”
　　尤佳乐闻言，笑着安抚道：“放心放心，咱们‘乐记外送’可是正经生意，就算有点小问题，那也是新公司起步阶段正常的磕磕绊绊。” 他故意轻松地眨了眨眼，“再说，就算真要裁员，你的理由也只会是因为天天打听老板的八卦。”
　　而就在那辆市署的公车缓缓驶出菜市口的小巷，融入远处喧嚣的街道时，街角的一间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半掩的窗棂后，章显德正端坐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一只青瓷茶杯，杯中茶水碧绿，热气氤氲，他的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欣赏窗外的景色。
　　“调查组是上面派下来的，动作很快。” 秦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形式上的确是例行稽查，但有人暗地里递了一封举报信上去，信里列举的内容——和最近那几家突然终止合作的商户时间对得很准。”
　　章显德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眼皮未抬，语气依旧平缓：“‘乐记外送’的账本，查出什么了吗？”
　　“配合度很高，账面干净，查不出什么。”秦峥说道。
　　这时，章显德终于抬起眼，视线透过窗棂落在街头人流如织的市井巷尾，眼底神色沉静如深潭，却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他将茶盏重新放下，指尖轻敲桌面，“查，是谁动的手，不着急亮牌。”
　　“明白。”秦峥点头。
　　他站起身，理了理袖口，朝门口走去。
　　他本来就坐在高处，等着看谁动的手。
　　章显德重新回到章氏实业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象。屁股还没坐稳，办公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如同旋风般闯了进来。
　　是尤佳乐。只见他抓起章显德放在桌边的水杯，仰头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喉结上下滚动，一副火烧火燎的样子。
　　章显德正站在书桌前，身上只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袖口随意地挽到了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瞥了一眼闯进来的尤佳乐，声音依旧沉稳如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今天——”尤佳乐一口气喝光了整杯水，总算缓过劲儿来，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地说，“市署那边突然派了个调查组过来，说是接到了举报信，要仔仔细细地查我们‘乐记外送’的运营流程、商户资质，还有配送安全，连我们那些配送单，都被他们一张一张地翻了个遍！”说着，他忍不住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章显德看着他，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悠悠地问了一句：“贺明州？”
　　“……你怎么知道？”尤佳乐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章显德，刚才还急赤白脸的，这会儿彻底懵了。他心里嘀咕，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章显德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上午秦峥就给我报了。”
　　“那倒是提前给我吱一声啊！”尤佳乐一听这话，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我今天一点准备都没有，那些人来了问得那叫一个细致，每一张接过的外卖单都要核对，连几点几分送到的都要对得上！”他想起那些调查人员一丝不苟的表情，就觉得头皮发麻。
　　“那你慌了？”章显德语气依旧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尤佳乐的神色，似乎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倒也没有。”尤佳乐抓了抓后脑勺，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语气里还是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虚，“我就……有点心里没底。我们这‘乐记外送’起步是快，扩张也猛，很多审查的资料难免会有点跟不上节奏。”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着章显德，“我怕……给您丢人。”
　　章显德看着他这副既紧张又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嘴角终于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带着几分欣赏：“好好干。”
　　“那……这事儿怎么办啊？”尤佳乐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封举报信，我听底下的人说，内容不光有些是真的，连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胡扯东西都有，明显是有人故意想搞我们。”
　　章显德没有立刻回应，他慢条斯理地将那张只写了一个“静”字的宣纸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和优雅。他将纸张仔细地折好，用镇纸压住，然后放回原位，一整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沉静而缓慢，仿佛整个宽敞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呼吸。
　　直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他才终于抬起眼，看向站在那里有些不安的尤佳乐，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慌什么？”
　　他转身走向落地窗边，随手将厚重的窗帘拉开了一道缝隙，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都市夜景，语气不紧不慢，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自信：“有人想借‘乐记外送’这件事做文章，那我也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尤佳乐看着章显德挺拔的背影，听着他这番话，心里那点不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兴奋和期待。他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意味：“果然是朴实无华的商战。”
　　章显德没有直接回答“是”，但从他嘴角溢出的那一声轻笑。他转过身，看向尤佳乐，神情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但在那一刻，却带着一丝莫名的笃定：“放心，出了事，我兜着。”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着尤佳乐：“你只管把你该做的做好。”说完，他的语气忽而放轻了几分，带着一丝意味深长：“至于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尤佳乐站在那里，看着章显德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半晌没说话。他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最后，他想起了一句在底下的小弟们中间流传的玩笑话，忍不住笑得有点犯贱：“老话说得好，陪男孩长大，不如陪章总说说心里话。”
　　章显德闻言，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继续整理他那几张练字用的宣纸，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有多少‘心里话’是真的。”他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又拿起了一张新的宣纸，准备继续练字。
　　尤佳乐一听章显德这话，脸上那股犯贱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他往前凑近了一步，语气带着几分真假难辨的意味，眼睛却亮晶晶的：“我这人最实在了，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啊！”说着，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章显德闻言，眼皮微微一抬，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哦？你最好是。”看着尤佳乐这副油嘴滑舌的样子，章显德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打工挣钱，既然章总您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先去忙了。”尤佳乐冲着章显德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朝着办公室门口潇洒地离去，脚步轻快，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他心里清楚，有了章老板这句话，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接下来，就看那些背后搞鬼的人，到底想玩儿什么把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