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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怀表里的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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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教堂破损的彩色玻璃窗蜿蜒而下,在青石地板上汇成暗红色的细流。柳在溪蹲在尸体旁,乳胶手套上沾满了混合着血液的雨水,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一寸寸掠过死者的每一处细节。
"第三起了。"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拨开死者胸前的伤口,"同样的手法,心脏被精确摘除,创口边缘平整,凶器应该是特制的手术刀。"
"不仅如此。"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柳在溪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站在教堂门口,雨水顺着他的伞沿滴落,在地面形成一圈涟漪。
"你是谁?现场不允许闲杂人员进入。"柳在溪站起身,下意识挡在尸体前。
"林栖羽,私家侦探。"男人收起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委托书,"家属不相信警方能破案,特意雇我来看看。"
柳在溪接过那张纸,上面确实盖着警局的公章,但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他皱起眉头:"我是市局法医柳在溪,不管谁委托你,这里现在是我的工作现场。"
林栖羽没有理会他的警告,径直走向尸体。他蹲下身,动作熟练地戴上随身携带的手套,柳在溪注意到他的手套是特制的,指尖有特殊的纹路。
"看这个。"林栖羽指向死者被剖开的胸腔,"前两起案件报告里没提到这个细节——凶手在取走心脏后,放了一样东西进去。"
柳在溪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原本应该是心脏的位置,躺着一枚古老的铜制怀表。表盖已经打开,指针永远停在了3点15分。
"该死,现场勘查组居然漏掉了这个。"柳在溪立刻掏出手机拍照取证,"你是怎么知道的?前两起案件的细节并未向公众公开。"
林栖羽嘴角微微上扬:"我有我的渠道。"他小心地用镊子夹起怀表,对着光线观察,"瑞士制造,至少有一百年历史,表盘上有磨损的痕迹,应该是长期被人随身携带的物件。"
柳在溪不得不承认,这个突然闯入的私家侦探确实有两下子。他接过怀表,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Tempus fugit, amor manet"。
"时间飞逝,爱永存。"林栖羽轻声翻译,"拉丁文谚语。"
教堂外突然响起警笛声,柳在溪的同事们终于赶到了。他迅速将怀表装入证物袋塞进口袋:"这事我们稍后再谈。现在,请你离开现场。"
林栖羽站起身,从风衣内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柳在溪:"你会有需要我的时候,法医先生。这个凶手不简单,他杀人的方式太...刻意了。"
柳在溪接过名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林栖羽咨询事务所"几个字。他还想说什么,但林栖羽已经转身走向教堂侧门,黑色风衣很快融入了雨幕中。
"柳医生,什么情况?"警队队长张毅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穿制服的警员。
柳在溪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提及林栖羽和怀表的事:"和前两起一样,心脏被精准摘除,凶手很可能有医学背景。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11点到凌晨1点之间。"
"妈的,又一条人命。"张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媒体已经开始叫这个凶手'开膛手'了,局长压力很大,要求我们一周内必须破案。"
柳在溪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林栖羽消失的方向。那个私家侦探为什么会知道前两起案件的细节?他又为什么对怀表如此了解?
回到法医中心,柳在溪将怀表交给物证科做详细检测,自己则开始解剖尸体。死者是一名三十五岁左右的男性,体表除胸前的切口外几乎没有其他外伤,指甲缝干净,没有搏斗痕迹,应该是被下药后杀害的。
"GHB的残留反应。"化验员小刘递来一份初步报告,"和之前两起一样,死者血液中含有高浓度的γ-羟基丁酸。"
柳在溪点点头:"熟人作案,凶手能轻易让受害者服下药物。"他小心地取出死者的胃内容物准备进一步化验,忽然注意到死者左手无名指有一圈明显的压痕。
"奇怪,死者不是已婚状态,为什么会有戒指痕迹?"柳在溪拍下照片,决定查查死者的婚姻状况。
深夜十一点,柳在溪终于完成了尸检报告。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去附近的便利店买杯咖啡。刚走出大楼,他就看到林栖羽靠在路灯下抽烟,烟头的火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你一直在等我?"柳在溪走过去,雨水已经停了,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林栖羽吐出一个烟圈:"我想你会对怀表的检测结果感兴趣。"
"你怎么——"柳在溪突然明白了,"你在警局有内线。"
林栖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合作吧,柳医生。我有人脉和资源,你有专业知识和官方身份。这个案子比表面看起来复杂得多。"
柳在溪犹豫了。与私家侦探合作违反规定,但直觉告诉他林栖羽确实掌握着关键信息。三起命案,三个被摘除的心脏,三枚被放入胸腔的怀表...这绝不是普通的连环杀人案。
"先说说你知道的。"柳在溪最终妥协了,"前两起案件的报告中有很多未公开的细节,你是怎么得到的?"
林栖羽掐灭烟头:"第一个死者马克,房地产开发商;第二个死者刘芸,钢琴教师;今天的第三个,赵志明,银行经理。表面上看他们毫无关联,但实际上..."他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他们都曾是临江大学的学生,2005届。"
柳在溪接过照片,那是一张泛黄的毕业合影,三个死者确实站在同一排,但彼此之间隔着几个人,看起来并不熟悉。
"你怎么发现的?"柳在溪惊讶地问。
"第一个死者马克的家属委托我调查时,我在他书房找到了这本毕业纪念册。"林栖羽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巧合的是,我也是那一届的学生。"
柳在溪敏锐地注意到林栖羽说这话时手指微微发抖:"你和死者们认识?"
"不算认识。"林栖羽移开视线,"大学很大,不同专业的人可能四年都不会有交集。"
柳在溪觉得他在撒谎,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所以你认为凶手是针对这一届学生的复仇?为什么间隔二十年才动手?"
"不是复仇。"林栖羽摇头,"是仪式。那些怀表...它们有特殊含义。"
就在这时,柳在溪的手机响了。是物证科的老李:"柳医生,怀表的检测结果出来了,上面有一组指纹不属于死者,而且——"老李的声音突然变得古怪,"指纹数据库比对显示,这组指纹与二十年前一起悬案有关。"
柳在溪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什么悬案?"
"2005年6月,临江大学一名叫苏媛的女学生坠楼身亡,当时被认定为自杀,但案发现场提取到一组不明指纹,与怀表上的完全吻合。"
柳在溪猛地看向林栖羽,后者的脸色在路灯下变得惨白。
"怎么了?"林栖羽问,声音异常平静。
柳在溪挂断电话:"怀表上的指纹属于二十年前一起学生死亡案件。死者叫苏媛,你认识她吗?"
林栖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恢复如常:"听说过,当时闹得挺大。她是从图书馆顶楼跳下来的。"
"你认为这两者有关联?"柳在溪追问。
林栖羽没有立即回答。他抬头看向夜空,雨水又开始零星落下。"去我办公室谈吧,"他终于说,"我有一些资料你应该看看。"
林栖羽的"办公室"位于老城区一栋破旧的公寓楼顶层,实际上就是他的住所。推开门,柳在溪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整个客厅的墙壁贴满了照片、剪报和手写的笔记,由红色细绳相互连接,构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你这是...?"
"我的工作方式。"林栖羽脱下风衣挂在门后,"咖啡还是茶?"
"咖啡,谢谢。"柳在溪走近那面"线索墙",发现中心位置正是临江大学的校徽,周围环绕着三名死者的照片,而在他们上方,是一个柳在溪不认识的女孩照片——清秀的面容,长发及肩,笑容羞涩。
"苏媛?"柳在溪猜测道。
林栖羽端着两杯黑咖啡走过来:"嗯。化学系高材生,死时只有21岁。"
柳在溪接过咖啡,注意到林栖羽的手腕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很久以前被什么锋利物品割伤的。"你和她很熟?"
林栖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算熟。只是...当时我参与过校报对她死亡的报道。"
柳在溪直觉他在隐瞒什么,但决定暂时不点破。他转向那些资料:"你认为这三起谋杀与苏媛的死有关?凶手在用怀表传递什么信息?"
"Tempus fugit, amor manet。"林栖羽轻声念出那句拉丁文,"时间飞逝,爱永存。这不是威胁,是承诺。"
"承诺?对谁的承诺?"
林栖羽没有回答。他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柳医生,你相信灵魂吗?"
柳在溪皱眉:"我是法医,只相信科学和证据。"
"科学解释不了所有事。"林栖羽的声音几不可闻,"比如为什么二十年前的指纹会出现在今天的凶器上。比如为什么凶手要选择这三个看似无关的人。"
"你有什么理论?"
林栖羽转过身,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琥珀色:"他们三个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苏媛死亡当天的目击者。"
柳在溪感到一阵寒意:"目击者?我以为苏媛是自杀。"
"官方结论是这样。"林栖羽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但我收集的证词显示,事发当天,马克、刘芸和赵志明都在图书馆,而且有人看到他们和苏媛发生过争执。"
柳在溪翻看着那些泛黄的证词复印件,大部分是手写的,字迹已经模糊。"这些为什么没出现在当年的调查中?"
"因为第二天,所有目击者都改口了。"林栖羽冷笑一声,"马克的父亲是校董,刘芸的叔叔是市局副局长,赵志明...他当时在追求副市长的女儿。"
柳在溪突然明白了:"所以你认为苏媛不是自杀,而是被这些人逼死的?现在有人在为她复仇?"
"不只是复仇。"林栖羽指向墙上的一张照片,那是第三名死者赵志明胸前的怀表特写,"3点15分,苏媛的死亡时间。凶手在重现那一刻。"
柳在溪的手机再次响起。是张毅:"柳医生,有新发现!三名死者的手机通讯记录显示,他们在死亡前一周都接到过同一个未登记号码的电话,每次通话时长正好是3分15秒!"
柳在溪和林栖羽交换了一个眼神。太精确了,不可能是巧合。
"还有,"张毅继续道,"我们在赵志明家中找到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她回来了',日期就是他死亡前一天。"
挂断电话,柳在溪感到案件正朝着超乎想象的方向发展。"我们需要重新调查苏媛的死亡案件,"他对林栖羽说,"如果这真是一场延续二十年的复仇,那么凶手很可能——"
"认识我们所有人。"林栖羽突然打断他,眼神变得锐利,"包括我和你。"
柳在溪一愣:"什么意思?"
林栖羽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相册,翻到其中一页。那是一张小型聚会照片,五个人举杯庆祝,其中赫然包括年轻时的林栖羽、三名死者,以及...照片中央笑容灿烂的苏媛。
"你们是朋友?"柳在溪震惊地问。
林栖羽的手指轻轻抚过苏媛的脸:"不只是朋友。我们五个曾经...非常亲密。"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直到那一天。"
柳在溪突然意识到,林栖羽对案件的投入远不止职业兴趣那么简单。"你一直在追查她的死因。"
"二十年了。"林栖羽合上相册,"现在,终于有人和我一样,无法忘记。"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林栖羽半边脸,也照亮了墙上那张苏媛的照片。柳在溪突然注意到,照片中苏媛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一块古老的铜制怀表。
"那是...?"
"她父亲留给她的遗物。"林栖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表背上刻着那句拉丁文。案发后,怀表失踪了。"
柳在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所以现在出现在死者胸前的..."
"就是同一块表。"林栖羽的眼神变得深邃,"问题是,谁保存了它二十年?又是谁现在用它来标记这些死亡?"
柳在溪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柳医生,问问你的新朋友,2005年6月15日下午3点15分,他人在哪里?」
林栖羽看到柳在溪骤变的脸色,凑过来看手机屏幕。他的呼吸瞬间停滞,脸色变得惨白。
"这是什么意思?"柳在溪警觉地问,"那天你在哪里?"
林栖羽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柳在溪读不懂的情绪:"你在怀疑我?"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柳在溪紧盯着他,"如果你隐瞒了什么,现在最好说出来。"
林栖羽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柳在溪脊背发凉:"真相?柳医生,你真的做好准备面对它了吗?"
就在这时,公寓的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柳在溪听到林栖羽轻声说:"他来了。"
窗外,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留下一张贴在玻璃上的照片——那是年轻的柳在溪,站在临江大学的校门口,而日期正是2005年6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