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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烽火连天啊 ...


  •   “哟,小真来啦。”
      “叶姐。”司真含笑朝打招呼的护士点头。
      因为母亲在医院住得久,叶姐一向对他们很关照,病床也给安排在靠窗干净的位置。司真给床头柜的花瓶换上一束新的花,打开保温桶,动作娴熟地替路宜雪盛汤。
      “今天感觉怎么样?”
      路宜雪的眉眼很细腻,没什么血色的脸只要和司真对视,就总是牵着笑容:“挺好的,比之前还精神多了。”
      鱼汤熬得稠白,还很温热,腾起一片白雾。路宜雪早到了山珍海味都食之无味的阶段,但她的骨子里可能也有某种表演天赋,喝汤的时候俨然像个能充分享受到色香味的小姑娘。
      司真等她放下碗,有所预感地看向自己,才说:“妈,我可能要出差一段时间。”
      “接到工作了?”路宜雪惊讶地问。
      司真点头。
      路宜雪的脸上一下子有了神采:“什么样的戏?”
      司真低头,微微避开了她的目光。母亲深知他有多醉心于表演,可他却无法给出令她欣慰的答案:“我……是要去上一个真人秀。”
      路宜雪一怔,抓住了司真放在床边的手。司真从小畏寒,手比她一个病人还要冰凉。路宜雪把那只手放在自己手里捂着,尽力让自己打起精神:“不管怎么样,你又得到了机会,是不是?”
      司真很想告诉她,他分辨得出她哪些是真心的笑,但又永远没办法开口。他抿了下嘴角:“你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好好静养,这段时间不要去看网上的评价。”
      “知道了,妈不看。”路宜雪答应得很爽快。
      “真答应了?不能阳奉阴违的,我会让叶姐监督你。”司真严肃地对她说道。
      路宜雪笑了:“妈妈从来都没有言而无信过。”
      “嗯……我知道。”司真答得很轻。
      “天气冷了,行李要带够衣服。你啊,别老是活得那么凑合。”路宜雪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妈妈。”司真故意摆出不耐烦的样子。
      他不敢听太多遍这样的话,否则,他会以为他要离开她很久很久。
      步出路宜雪的病房,司真把脸藏进厚重的围巾里,出了一会儿神,才神情恍惚地离去。

      接待司真签约是位执行副导演。他对司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友善,但止步于与工作人员而非艺人接洽的态度。
      合同条款公司已经把过关,司真高效率地扫了一遍,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因为无用武之地,设计过的花体字早丢到了爪哇国,司真写的一笔一画板正得像小学生。
      签完名,他问副导演:“剧本现在可以给我吗?”
      副导演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表达出一种意味——他已经提前准备好应付这个问题。
      副导演说:“没有剧本。”
      “怎么会没有剧本?”司真没忍住满脸的诧异。
      不是每个艺人都会来事、会造梗,真人秀为了保证素材的有趣性,难以抛弃台本。更何况,这档节目为了博取更高的话题度,甚至做成了直播的形式。预制菜虽然没诚意,至少能果腹。没有剧本,让观众看什么?全靠自由发挥的话,司真得出一个绝对诚恳的结论:他只会吃饭睡觉。
      副导演面上也有困扰之色,抓了一下头,说:“你们这一组没有……这是凌瞬团队的条件。至少他跟他的搭档不能有剧本,否则就不参与录制。”
      司真的眉头蹙了起来,实在不明白凌瞬团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司真很快就放弃了思考。索性他没有话语权,听人安排便是,如果表现得不符合编导的期望,他们自会出手干预。
      反正司真对自己的舆论已不抱任何期待,他都不想红了,还能出什么乱子?
      只要把这最后一份砖搬完,他就在出国留学的路上了,有句话说得好,“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录制的第一站定在一个免签的热带海岛,路宜雪女士再三叮嘱的冬衣没带成。
      嘉宾们从各自驻扎的城市出发,司真所在Y市的航班时间排得晚,以至于他是在其他所有嘉宾的注目下拖着行李箱走进酒店大堂的。
      休息区里,连同导演在内的成员或站或坐,来不及一一分辨那些目光是善意还是敌意,司真的脸上一阵火辣。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本来就社恐的司真硬着头皮开口,目光在几个沙发间飞速晃了一圈。
      导演靠在吧台边缘,没有主动替他找位置坐下的意向。嘉宾除了他还有七人,四女三男两两成对,仅剩的落单那人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他的道歉才徐徐睁开眼睛。
      也许是凌瞬感应方位的能力太强,第一时间和司真的目光不期而遇。但只在任何感受都来不及生根发芽的瞬间,两道视线一齐错开了。
      司真心底猛然掀起一阵恍如隔世的震荡。
      其实他很清楚凌瞬现在长什么样。每次去超市采购,司真都会路过一个循环播放凌瞬的巨幅电视幕。凌瞬有点失真的脸比十九岁更瘦削、更冷峻,LED的光很亮,衬得他梦幻到遥不可及,以至于司真对未来的预案是再也不会相见。
      反正相见也不是镜子摔破之前的模样了,现在这副冷脸倒还解释得通。只不过,凌瞬比冰柜还凛冽的寒气宣告了他对那张沙发的独占权。
      司真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紧,没挪动步子。
      更让他脸上挂不住的是,其余的六个嘉宾也没人接他的话,三个年轻女生眼神委婉地打量了他好几次,似乎有人动了动嘴唇,想发出点声音,可始终还是克制住了。
      说到底,司真的罪名太让人望而生畏了。
      除开那些绝对无法原谅的红线,“潜规则”就是无可争议的洪水猛兽。娱乐圈当然不可能水清无鱼,可那些都是被悉心掩盖在幕布下的东西,一见光就灰飞烟灭。司真曾被怀疑为参与给女艺人下药的“中间人”,圈内人除非不想混了,谁有胆子大到主动和他结交?
      在司真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导演之际,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这里不是有空位?”
      “抱歉,”司真明明看到那个空座上堆砌了一团寒气。他内心不是很情愿靠近,“我以为你想要一个人坐。”
      “我没想独占公共设施。”
      司真的整张脸都涨红了,耳朵发烫,他一时间后悔起没化妆,否则还能借粉底遮掩几分窘迫。
      “谢谢。”他勉强应了一句,走过去。
      幸亏导演人性最后的一丝光辉尚未泯灭,像一个突然被揿了按钮的机器人,直起身子引导起了节目流程。
      “好,现在嘉宾们都到齐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载酒同游》的导演沙俊弘。本次节目有四组固定的嘉宾艺人,他们都是深耕表演艺术的优秀演员,分别是——
      “凌瞬、司真。缪笑羽、朱尘。郦仲、郦嘉年。赖金韵、詹雨亭。”
      沾凌瞬的光,人气值为负的司真被放在最前面介绍。司真提前做过功课,两组女嘉宾和他这组差不多,都是出了名的关系不睦,而且一个红、一个糊。
      缪笑羽、朱尘两位女演员,刚出道前就是手帕交,偏偏因一个男人反目成仇,以至于两人都摆脱渣男了,关系也没有修复。
      赖金韵是优秀的中年越剧女演员,几年前与詹雨亭在一个节目中相识,赖金韵对詹雨亭很有好感,本想收其为关门弟子,可能是觉得越剧前景不好,詹雨亭最终逃避了这个提议。不料赖金韵后来得到主流媒体和节目的大力扶持,成为了国内知名度首屈一指的戏曲艺术家和国风宣传大使,而詹雨亭始终不温不火,沦为演艺圈的边缘人。
      至于郦仲、郦嘉年,这是一对演员父子,虽然没有自带什么争议话题,但他们是制片平台的常年合作伙伴,出现在节目里也属情理之中。
      当然,这六个人的瓜都是早被翻来覆去讨论烂了的,加起来也抵不上凌瞬这组在近期引起的热烈讨论——司真只看了两眼就没敢再看了,虽然陈年旧伤很难再溃烂,谁也不会没事主动想挨骂。
      介绍的时候,近景镜头一一在嘉宾们脸上轮过,艺人们都打起十二分专业热情挥手,司真不欲显眼,也尽量让笑容亲切大方,唯独凌瞬还是臭着一张脸,一点也不崩他的恶犬人设。
      沙导等大家都亮相完,继续讲解起节目的规则。
      “我们的节目致力于让演员嘉宾们在旅游的同时,能体验不同的戏剧形式,包括话剧、音乐剧、诗剧、戏曲……乃至于手影戏这些新型表演,来收获有关表演的丰富感受。当然啦,也希望忙于各自生活的伙伴们,可以在这档节目中得到充分的相处时间,享受友情/亲情。”
      “另外,作为导演,我要提前强调一下嘉宾们需要遵守的规则。观众们想要认识更真实的嘉宾朋友们,所以嘉宾们在录制期间,除了隐私时间外,均不可以摘下麦克风。否则,节目组会予以惩罚。注意,不是单人的惩罚,而是一组搭档一起接受惩罚。
      “当然,诸位都是各自的好朋友,如果判断欠得起这个人情,也可以任性一把。”导演不怀好意地强调。
      节目在司真入场前就开始了直播,但很有心机地在这个时候方才开启弹幕功能。
      ——什么意思?如果是搭档的错也要惩罚我哥?
      ——两组女嘉宾也是错开坐的,烽火连天啊
      ——凌瞬看起来真的很讨厌司真!!!
      ——那他为什么要上这个节目啊?被公司绑架了?
      ——居然有人这两天没上网,到处都在说他们两个的事啊
      ——没事别来沾边,我哥态度还不够明白吗?我哥独美谢谢
      ——我不信在座有司真粉丝,扣个1看看
      ——222
      ——2222222
      ——少侮辱人了
      近期传播最广的一篇科普是这样写的:把凌瞬和司真拉到一块是有说法的。凌瞬走红前有一段时间围着司真转,仿佛被下了什么蛊,业内很多人都有所耳闻。以至于后来听说凌瞬讨厌司真,有心奉承凌瞬的人还会特地当着他的面斥责司真。只是无论褒也好、贬也罢,凌瞬的反应一视同仁,都是生气,很快,没人敢再提起这个名字刺激他的神经。
      司真哪知道网络上在讨论什么,他注视着导演口型的一张一合,努力让自己听进去,逃避现实的欲望却在他的脑子里绞杀着全部理性。
      凌瞬不高兴的时候,眉头微微地聚起来,会形成一个熟悉的凹陷。
      司真当然明白,凌瞬不可能如往日那样对待他,但这个认知原本很缥缈,在见面之后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整,使他手足无措。
      只是坐在一条沙发上,他就像被架在火上烤,接下来要和凌瞬住在一起。
      司真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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