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欧阳邈邈

14、第 14 章

　　复族。
　　复仇。
　　将侵占了他阿诗一国的人统统铲除，将所有背叛与痛苦一一偿还。

　　这一切，竟然只需要眼前这个柔弱女子的心甘情愿。

　　黎阳低下头，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接近成功，而这个成功的开端，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条件——让她爱上他。

　　神之心，一个在传说中被视为无敌至宝的存在。传言它的力量足以颠覆天地，扭转乾坤，甚至改变凡世的命数。然而，它的获得却有两个几近不可逾越的阻碍。

　　其一，神的力量如天河般深不可测，凡人之体根本无法靠近。触之，则为灰飞烟灭。

　　其二，这颗心必须是拥有者心甘情愿献出，若带着半点不情愿，哪怕将它强行取出，那无尽的灵力也会在瞬间化为尘土，消散无踪。

　　因此，世间虽有无数觊觎之人，却从未有人真正得手。传说中的至宝，就这样被封锁在不可能中，成了无人能触及的神话。

　　黎阳靠在墙边，眼神如刀，深深剜向思羽的心口。那里跳动着的，不再是普通凡人的心脏，而是一颗神之心，一颗足以让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之至宝。他的目光里满是贪婪，仿佛已经将这颗心握在了掌中。

　　他死死盯着她，那目光炙热得仿佛要将人灼伤。然而他的内心，却冷得如千年寒冰。

　　黎阳开始对思羽好，起初是怀揣着一种仿佛无处可去的善意。他帮着她一起救助难民，掏空自己的钱袋，为村民们置办食物与补给品。黎阳的行径在旁人眼中看似仁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过是某种需要填补的空洞在作祟。

　　思羽对他满怀感激，日子便在这份平淡中一天天过去了。这一天，黎阳又带着新买的食材，踏过泥泞的小路，去协助忙碌不堪的思羽。却在远远的地方瞧见她——正替一个村民包扎着满身肿胀的水泡，手忙脚乱地忙着，却突然身子一软，直直地朝地上栽了下去。

　　黎阳大惊失色，食材散了一地，他顾不上捡起，匆忙冲过去将她抱起，径直送回屋中。村子里的老大夫捋着胡须沉声道：“积劳成疾，营养不良，又贫血所致。好好养着，莫要再折腾了。”

　　这些话在黎阳耳中听来却像某种责备，他的眉心皱了又皱，默不作声地接下了思羽平日里的所有活计。

　　几日后，思羽悠悠转醒，昏沉的眼前映出这样一个画面——一个俊朗非常的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沾着汗水，却丝毫不见疲惫。他穿着一身与这破败环境极不相称的高贵衣物，展露着温暖的笑容，亲自给村民们施粥，又不嫌脏地给人上药包扎。

　　思羽的心中不由一暖。

　　她身体虚弱，只得歇息几日，但这几日里，黎阳几乎寸步不离。他帮她盖被子、喂汤药，甚至连笑容都比平日多了些。她的笑容明亮而夺目，像一片光晕，几乎刺得黎阳无法直视。他痛恨这种感觉，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配合。

　　某日，思羽精神好了一些，在树荫下与黎阳闲聊，说起小时候的趣事。她的话题像断了线的珠子，絮絮叨叨，说个没完。黎阳本想敷衍几句，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放松了心防。他索性斜靠着手臂，枕在地上，听着她清脆的笑声。鸟鸣、风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那少女的笑语，交织成一种莫名的安宁。

　　或许是那一刻过于静谧，他竟轻声自语：“要是我当初先遇见的人是你，会怎样？”

　　“你说什么？”思羽俯下身，灵动的目光在他眼前闪烁，模糊得像梦境一般。

　　黎阳愣了愣，却不愿回答。他闭上眼睛，心中叹息了一声。

　　思羽总是对他那么好。无论他提出怎样的要求，她永远只会柔声应下。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睡着了，而且睡得极沉，做了一个久违的梦——温暖、安全，仿佛重回母亲的怀抱。

　　但他知道，这份安宁只是短暂的假象。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复仇迫在眉睫。

　　后来，他向思羽摊牌，邀请她一同前往攻打阿诗的国度。他告诉她自己的故事——如何爱上阿诗，如何被她利用，如何被她窃取机要，导致族人惨遭屠城，而他自己则在死人堆中爬出，胸口插着一支箭，险些命丧黄泉。

　　思羽听完，眼泪止不住地滑落，满脸的心疼。黎阳却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是在利用她的同情心，但对他而言，这点耻辱不值一提。

　　黎阳拖着思羽继续上路。他需要她——不仅是因为她的医术，更因为她的善良能笼络人心。一路上，他们召集人马，打探消息，时不时与追兵交战。虽然队伍越来越强大，但与阿诗的兵力相比，仍旧是杯水车薪。

　　思羽与黎阳聚少离多，但她从不抱怨。她默默包揽了大部分士兵的医护工作，深得人心。

　　可黎阳等不及了。这一日，他突然质问她：“你爱我吗？”

　　思羽被问得满脸通红，只能低下头，手足无措。

　　黎阳却愤怒得几乎要咆哮：“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才能把你的心给我？”

　　思羽不在意他的语气，只记住了那句话。她的脑海里回荡着“你的心”，脸上却悄然浮现笑意。等黎阳走远后，她摸着自己的胸口，听着微微的心跳，低声呢喃：“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已经把心给你了。”

　　然而，暗中有人目睹了一切。暮千盯着思羽的手腕，注意到她戴着一个古怪的手镯，里面似乎蕴藏着某种术法。

　　几场战役后，阿诗终于坐不住了。她召集大军，准备将黎阳彻底剿灭。

　　某日，思羽独自在营地时，一股黑气凝聚成一个少年。他有一双狭长的红眸，妖异非常。他微笑着说：“你的心上人想要你的心呢。”

　　这狐妖施展幻术，迫使思羽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她呆滞地回答：“是啊，我很开心。我的心早就给他了。”

　　少年轻笑：“傻丫头，他要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心。你的心是一颗神的心脏，能抵万军，但必须由你自愿献出，而代价就是——你会死。”

　　思羽悲伤地问：“你……没有骗我？”

　　少年笑而不语，化作黑气消散，留下一句幽幽的话：“他已被困险境，若不借你的力，这次他恐怕真要命丧黄泉了。”

　　思羽站在风中，手镯发出奇异的光芒，将她过去不明的情感一一揭开。她终于明白，为何从第一眼起，便觉得黎阳似曾相识，那是一种深刻入骨的命定感。

　　数月前战场血与火交织，阿诗为斩草除根，不惜动用半国之力挥师南下。南境寒风凛冽，旌旗猎猎，马蹄扬起尘沙，仿佛将整个天地染成了铁锈般的血色。

　　黎阳立于战场中央，风卷过他的披风，烈烈作响。他仰天长笑，眼中是癫狂的光：“百万雄师！阿诗，你可真看得起我黎阳！竟动用举国之力对付我一介遗子，哈哈哈哈！看来我的力量已经足够让你恐惧了！”

　　他的声音震彻四野，众将士闻言，胸中热血翻涌。黎阳手下个个身怀血仇，早已是抱着与敌偕亡的决心而来，士气如虹。虽兵力仅是敌军的十分之一，却没有半点怯意，反倒像一群从地狱爬出的凶兽，嗜血而决绝。

　　阿诗站在高岗之上，手握缰绳，目光冷然。她对手下道：“不要与这群死士硬碰。先遣先锋试探，他们如同溺水之人，挣扎得越厉害，便沉得越快。耗尽他们的气力，断了他们的粮草，等他们耗到油尽灯枯，再取其首级。”

　　黎阳果然陷入绝境。阿诗派重兵封锁粮道，黎阳与手下被困于天险之间，数月无援。等到思羽借助那黑气之力赶到战场时，看到的是一群形同枯槁的士兵。他们目光呆滞，面容干瘪，胸骨凸出，仿佛从尸堆中捡回了一口气。

　　思羽的目光四顾，心中发紧。走入营帐，见到黎阳时，那坚韧如铁的人也已有些憔悴。他看向思羽的瞬间，双目中仿佛闪过一丝恍惚——是惊喜，是怀疑，抑或是绝境中生出的错觉。

　　黎阳撑着身子站起：“是你？你怎么来了？”声音嘶哑，却强硬如初。

　　营帐中的士兵纷纷看向思羽，目光复杂，有的带着希冀，有的则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思羽来不及回答，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透着诡异，甚至不寒而栗。

　　而另一边，阿诗得到探报，冷笑道：“他们已被围困三月，竟还能活下去？粮草尽断，难不成真有仙人助他们脱困？”她眯起眼睛，眼底杀意更浓。“无妨，既然陪他们玩了三月，这次就彻底了结。”

　　此时，暮千亦感到蹊跷，暗中潜入黎阳营地。他在营中穿行，见士兵形容枯槁，却偏偏还活着，直到一股血腥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寻着味道来到后营，目睹几个厨子正在切割尸体，将敌军的遗体分解下锅。锅中沸水翻滚，飘出的肉香直刺鼻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