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欧阳邈邈

13、第 13 章

　　听见这话，七星星眉头一挑，轻轻地转向身旁的人，示意他们动手。几位门下弟子立即施展术法，试图将黎阳强行带走，送至山下。可是，黎阳却出其不意地反击，一举击倒了几名弟子，连仙门中的精英也在他面前难以抵挡。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仿佛早有准备，转瞬之间便直奔浮生宫而去。

　　就在此时，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缓缓走出，冷如霜雪，风华绝代。她便是思羽，目光如水，静静地站立在黎阳的前方。她的剑，已经在一瞬之间出鞘，剑尖锐利，直接对准了黎阳的喉咙。

　　七星星看到思羽现身，心中顿时一紧，连忙飞升至她身前，剑刃一扬，指向黎阳。“此人胆大包天，敢在我浮生山闹事，？”七星星喝道，神情冰冷。

　　然而，黎阳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思羽，眸光深邃，带着一抹微不可见的动容。突然，他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不再反抗，不再挣扎，双膝猛地一弯，“啪”的一声跪倒在地，向着思羽行了一礼。

　　这一幕，令所有人都愕然无语。七星星与暮千对视了一眼，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七星星忍不住向思羽询问道：“师傅，您何时收下了这般徒弟？”

　　思羽的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她从未见过这个男子，然而他那种看似久别重逢的眼神，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又熟悉。她的心微微一颤，难掩心中的困惑。

　　片刻之后，思羽终于开口，声音冷淡如水：“把他捆起来，先带下去，关入大牢。罪名扰乱浮生山事务，打伤门下弟子，明日再审。”

　　七星星应声道：“是！”

　　所有门人见掌门发话，立即恭敬跪下回应。黎阳却依然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看着思羽，神色复杂而难以捉摸。就这样，他被带走，丝毫没有表现出挣扎的意图。

　　七星星的手下此时不禁有些焦虑，低声道：“掌门，您现在才是浮生门的真正主事人，怎么能让思羽神君的威望盖过了您？”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七星星却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在意：“我不过是代为打理浮生门，真正的掌门还是她。既然她懒得管，我来处理也无妨。””他语气淡然，仿佛这些话并不值得一提。

　　心腹愤愤地低声嘀咕：“掌门，您不能如此礼让啊，二十年辛苦经营的浮生门，岂能拱手让人？”

　　七星星没有理会他，抬脚朝书房走去，淡然道：“我去看书了。”他说着，心情似乎很放松。

　　心腹在背后叹息，却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心中暗暗不满：“掌门，真的不能这么佛系……”

　　回到浮生书房的七星星感到一阵熟悉的安宁，仿佛重归于他最舒适的地方，整个心神都放松了下来。这里是他最适合待的地方。然而，此刻，他却发现，书房内已不再是往日的宁静。思羽与暮千正静静地等待着他，而那股莫名的紧张感，又悄然回到了他的心头。

　　思羽没有多言，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清冷：“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保护？你可知我的身体出了异样？”

　　七星星温声道：“果然，师傅一定会问我这个。”她挥手遣散了周围的弟子，随即目光沉了几分，“不过，徒儿若是告诉您，真相对您来说未必是件好事，师傅，您又该如何抉择？”

　　思羽的目光在他那张久未见过的脸上停留，深邃如潭的眼眸微微一沉。许久，才缓缓开口：“罢了，既然你不愿言，我也不再追问。但那闯山之人，又是何种情况？”

　　七星星轻轻低头，思索片刻，声音平静而坚定：“他是凡间一名仰慕师傅您修成神仙之人，希望您不要插手此事，交由我来处理便好。”

　　思羽微微点头，目光深远，“很好，这样也能让我多一些清静。”她顿了顿，抿了抿唇，似在回忆，又像是在释怀，“星儿，浮生山的大小事务，辛苦你了。”

　　她知道，掌门的位置何其不易。如今，她因这场沉睡偷得浮生半日闲，花鼓那一脉靠不住，暮千因她生死未卜一直执着于复仇，唯有她的大徒弟将她多年的心血继承了下来。思羽心中有感，若没有七星星，恐怕这辈子她也难有此闲适时光。

　　“若没有你，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真正休息。”她喃喃自语，话音轻得几乎没人听见。

　　七星星只恭敬地行了一礼，神色如常。思羽则优雅地转身，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释然，轻轻离开。

　　然而，暮千却没有立刻离开，他似乎依旧满腹不满，站在一旁，低声道：“没想到，师傅居然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不再追究这件事了。”

　　七星星微微一笑，神色柔和：“这倒很符合师傅一贯的秉性，不是吗？”

　　暮千的瞳孔微微一沉，那份压抑的情绪未曾完全隐去：“师傅可以不在意，但我不能，掌门，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七星星的手停在半空，书页的翻动似乎突然失去了意义。他抬眸，望向暮千那张满是决心的脸，心头一紧。脑海中浮现出当师傅沉睡之时，暮千带着死士硬闯白帝城，身上是密布的血迹，双眼中满是仇恨与急切的神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若今天不给你一个交代，我这日后的清静便遥不可及了。” 他顿了顿，似是下定决心，“随我来吧。”

　　暮千紧随其后，跟着七星星走进了那间书房内的暗道。七星星挥手，一阵法力卷起，地上的几摞假书被迅速收起，露出下面隐藏的封印暗道。暮千眯起眼，低声惊讶：“这通道，原来你竟是用这些杂乱的书籍来掩盖？从未见过，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七星星微微一笑，语气平淡，“一部分是为了掩饰这个密道，另一部分，书房本就杂乱，我常常需要同时翻阅十几本书籍，寻找其中的关键信息。如果有人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我反倒找不到了。” 他轻松的语气，仿佛并不在意暮千的惊讶。

　　暮千哑口无言，默然跟着七星星进入了暗道。

　　他们穿过封印，跳下一个法印满布的圆形罗盘，进入一间空旷的地下隔间。这里阴冷而寂静，四周什么都没有，唯有地面上碎裂的镜片散落一地。七星星目光扫过，淡淡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暮千看着那间空空如也的地下室，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困惑：“准备好什么？这密室里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你不说，我还以为这就是你的密室的全部！”

　　七星星神色未变，目光从容：“这里确实藏着很多东西，只是你未曾察觉罢了。”他稍微停顿，“我说，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见识我从未告诉师傅的事吗？准备好知道我为何会知道她身体的异样？”

　　暮千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准备听下去。刚欲开口询问更多，七星星已结印施法。

　　下一瞬，暮千的身体竟突然回到了人间。他四下望去，眼前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寒风凛冽，难民们行色匆匆，衣衫褴褛，步伐匆忙。他低头看了看，赫然看到在一棵大树下，那个熟悉的男子依然靠着树干，闭目养神，身上伤痕累累。暮千愣了片刻：“他……他不是之前那个闯入浮生山的人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大师兄，你这密室竟然与人间相通？”

　　暮千心中一阵疑惑，随即便施法欲去捉拿黎阳。然而，法力竟无法施展。暮千心中一惊，正想上前问个究竟

　　暮千愣住了，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步履匆匆，甚至显得有些踉跄。树下，那满是伤痕的身体像一段被废弃的枯木，隐隐地透着一种死寂的味道。而她的眼神，似乎是深深的疼惜。手中抱着的破旧衣物从篮子里滑落，她没有注意，径直朝那人奔去。

　　“师父？”暮千低声喊道，声音干涩又带着疑惑。然而，那个女子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只是径直穿过他，奔向了树下的身影。暮千心头一颤，这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不是现实，而是一段记忆。

　　他看着她，和师父一模一样的容颜，却是截然不同的神态动作。她是那样瘦弱，像一根风中摇曳的稻草，随时可能被折断。她用尽全力将那个重伤的男人拖到一块草垫子上，然后弯着腰，一点一点地挪走。

　　暮千的目光追随着她，穿过遍布苍蝇的道路，来到一个难民聚居的破旧地方。周围的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像是随时会倒下的尸体。可这些人见到她，却都挤出了难以想象的笑容，那些凹陷的面颊让笑容显得更加刺眼。她一点一点地回应，仿佛这些人在她眼中是珍宝。

　　靠近她的住处，暮千看见几具整齐排列的尸体，像是被人遗忘的木雕般靠在墙角，无声无息地等待着火化。而她则跪在那草垫旁，为重伤的男人清理伤口。她手法轻柔，表情专注，却让暮千觉得陌生。她的动作与师父完全不同，她不是师父，但她为什么长着师父的脸？

　　黎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她的破屋里。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苦涩味道，而那个叫思羽的女子，正对着他笑，像一束阳光穿过破裂的瓦片洒在他身上。然而，这种笑容却让黎阳无比厌恶。他冷哼一声，一把推开她靠近的手。她被轻轻一推，却像碎瓷般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药碗落地，药草散了一地，像是希望被打碎成无数片。门外，一个瘦小的乞丐跑了进来，他扶起她，心疼得满脸泪水：“姐姐，这些药还要救那么多人呢！你……”他的话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她缓缓站起，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和药渣，小心翼翼地放回破碗中，仿佛那是她仅有的珍宝。

　　她重新站直，笑着对黎阳说：“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声音温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黎阳看着她的背影，沉默如寒冬的夜。他看见她的笑，那笑明亮得仿佛可以驱散眼前一切灰暗，但他却只觉刺目虚伪。那笑容如刃，刺进他满是伤口的心脏里。他的眼底没有感动，只有寒意与警惕，如夜空中迟迟不散的霜雾。

　　几日后，黎阳的身体勉强恢复些力气。这天深夜，他强忍着身躯传来的剧痛，悄无声息地靠近思羽的草塌。月光从破损的窗棂间洒落，她的睡颜映在暗影间，那样安详而无害。但黎阳的心里，却没有半分的放松。他抬起手，手指微微颤抖，最终还是结了个术法，将自己的神识探入了她的意识深处。

　　世人皆有神识，可黎阳见过的神识或是妖异森寒，或是人类混沌，千姿百态各有不同。而此刻，当他的神识触及到思羽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猛地炸开了一声巨响。他连退三步，差点摔倒在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的身体，的确是人类的，可她的心脏……那不是人的心脏！那是一颗神的心脏！

　　黎阳屏住呼吸，脑海里是惊涛骇浪。神的心脏，他不敢想象它竟然真的存在。而更无法想象的是，这样一颗心脏，竟会出现在这片贫瘠的蛮荒之地，出现在一个看似柔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女人身上。

　　他回忆起曾经那个半仙人对他说过的话：“神之心，那是超越人力的一种存在，天地的造化。它能颠覆乾坤，改写命数。人间的朝代兴衰，于它不过是转瞬间的游戏。
　　然而，它的获得却有两个几近不可逾越的阻碍。

　　其一，神的力量如天河般深不可测，凡人之体根本无法靠近。触之，则为灰飞烟灭。

　　其二，这颗心必须是拥有者心甘情愿献出，若带着半点不情愿，哪怕将它强行取出，那无尽的灵力也会在瞬间化为尘土，消散无踪。

　　因此，世间虽有无数觊觎之人，却从未有人真正得手。传说中的至宝，就这样被封锁在不可能中，成了无人能触及的神话。

　　黎阳靠在墙边，眼神如刀，深深剜向思羽的心口。那里跳动着的，不再是普通凡人的心脏，而是一颗神之心，一颗足以让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之至宝。他的目光里满是贪婪，仿佛已经将这颗心握在了掌中。

　　他死死盯着她，那目光炙热得仿佛要将人灼伤。然而他的内心，却冷得如千年寒冰。

　　经历了暗淡天日的厄运，爱人背叛，亲人族人的惨死，黎阳早已不是那个满怀希望的赤子。他的心被仇恨与绝望填满，而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复仇的欲望。对于他而言，世间的一切——人、情感、甚至生命，都是可以利用的筹码。

　　思羽也不例外。

　　黎阳咬紧牙关，胸膛因为压抑的情绪剧烈起伏。他想不到，命运会在这个时候对他如此“厚爱”。在他山穷水尽之时，竟送来了这样一个人——一个拥有神之心的凡人女子。

　　一时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可能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