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与犬狼》萤石柿子

14、进城

　　那军官模样的人似乎是听到了纠纷，晃晃悠悠地骑着马过来，他是一个留了两撇小胡子的棕发年轻夜影族*，身着相比铁甲更加轻便的崭新黑皮甲，肩头披了一块白色狼皮，在其上又盖了一件奢侈昂贵的纯黑色鼹鼠皮披风，手套也是由同种材料制成，柔软又保暖。

　　“怎么啦？谁在违抗公爵大人的命令？”他问。

　　士兵见他来了，行了个礼道“克劳勃阁下，有个可疑的女人，是否要抓起来？”

　　上川明白，此时的决定权就握在这个人的手上，她回忆起从书中学到的知识——能被称作阁下的，一般都是地位较高的贵族。此人一身华衣，且在值守时散漫地饮酒，显然颇有倚仗。峦峰城的公爵四十来岁，若是推算年龄，此人应该是他的子辈或者旁支的亲戚。

　　快速地收回打量的眼光，她仿佛惶恐般俯身行礼“…大人，我为您的遭遇感到遗憾。”

　　“噢？怎么说？”克劳勃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发问。

　　“您肩头披着白色的狼皮——其中的含义，自不需要我说明…那些维泽利安人实在是太过可恨！居然害及公爵大人与您的同胞，简直禽兽不如！我听闻后，便大感痛心，啊……想必大人您的哀痛，更是十倍于我。”

　　她适时地抬起头，作出痛心的表情“大人您遭遇如此悲痛之事，却依然恪守岗位，峦峰城有您这般英明的领导者，实在是人们的荣幸。”

　　“咳咳咳…咳嗯！不要瞎说！峦峰城属于我父亲克里夫·索雷斯公爵。”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已经显出一副自得的神色。

　　“是的，自然是如此。”上川从对方口中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此人恐怕便是公爵小儿子之死的直接获益人，她从不怀疑人心的黑暗程度，何况帝国奸细若是能动手，何不对着公爵本人下手？克劳勃明明是公爵的儿子却亲自来看守城门，恐怕这是公爵本人的旨意，父子之间也许还发生过一些不睦。

　　她点点头道“公爵大人有您这样的后继者，峦峰城…”她思考了一下马屁的措辞“峦峰城必将光辉永传。我多想将与您相见的幸事与朋友分享，只可惜…”

　　“可惜什么？”克劳勃追问。

　　“可惜公爵大人有令，我只能今晚留在城外，吹遍冷风，哎…”上川摇摇头，看似抱怨自己的无力，实则确映射了克劳勃的处境“但，这毕竟是公爵大人的意思，是任谁都无法改变的，只能怪自己，为什么不讨人喜欢。”

　　“大人。”一旁的士兵忍不住开口“这女人看着不像本地人…”

　　克劳勃的视线冷冷地射向他“乔米，我看你是被风给吹傻啦。”他扯扯肩头的白狼皮“她能认出这个，还说什么不是本地人？”

　　士兵只得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他有些自傲地抬抬下巴，冷哼一声道“放她进去。”

　　牛车的木轮辚辚滚动，穿过城墙的门洞，便是正式进了城内。

　　“你还挺会编的。”离开城门的守军后，魔法师靠在一侧的车围栏上这么说。

　　“这不是情急之下么，我都快被吓死了，就胡说罢了。毕竟，前辈总不会舍得眼睁睁地看我被砍头吧。”上川连连摆手，生怕自己给月行谭留下心机重的坏印象。

　　“那可不一定。”嘴上虽这么说，但月行谭却清楚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自己真的会出手拦下。这个女人虽然满口跑火车，但她无法放任一个无辜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诶——”上川发出被辜负般可怜的声音。

　　“还是得给你办一个凭证才行。”月行谭略作思考“以前倒是无所谓这种细枝末节，一个小队中只要有一人登记了都可以替全队担保。但现在可能是时局不好，怕被帝国人渗透，所以加强了这方面的管理…”

　　想起刚成为冒险者时的事情与以前的小队，月行谭又有些沉默下去。

　　牛车很快驶到了城中的集散区域，这是一个小型广场，进城的货物在此集中交付给预定的买主、并由工人运送至仓库。由于涉及货物的交易，这里除了人来人往，还有不少车辆与上川在村子里没见过的奇特坐骑。

　　“小姐们，该下车了。”被称作“老德”的车夫驭停了车，提醒二人“往前走便是可以住宿的地方，最近局势不大太平，要当心些。”

　　月行谭点点头，背着行囊从车上轻跃下来，稳稳落地。做工精良的黑色斗篷随着她的动作飞扬与合拢，像变魔术似的，一些窃贼打量猎物的视线便消失了。

　　上川也跟着下车，她在出发时已经换上了防水的皮靴子、裤子和舒服的米色羊毛上衣，还穿了一件淘来的旧牛皮马甲，外面罩了一件保暖的半长厚斗篷，由仿声鸟胸针扣住。她还戴着那顶颇具乡村风情的兔皮帽子，刘海与鬓角长发露出些许，看起来像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上川对这身便利又暖和的服装颇为满意，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几个精心盘起头发、穿着长裙路过的女孩看到上川的裤子与短发，偷偷嘻笑起来。

　　但上川没有在意她们，她对那些在村里从未见识过的骑兽更感兴趣：这儿有肩高比人还高，四肢纤细的羚羊、身上有条纹，戴了嘴笼的带翼黑狼、通体雪白，而眼睛赤红的巨型猫头鹰……这些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稀有动物被拴在棚舍中，由专人照顾着。

　　她边走边好奇地四处瞧，末了还问月行谭“这些就是骑兽吗？它们和普通的动物有什么区别呀？”“一只骑兽贵吗？”“是怎么让它们听话的？”

　　深灰发色的魔法师没有一个个回答，只是泛泛地解释道“大部分骑兽，是有魔力，能以极快的速度奔跑或者飞行的魔兽，当它们还是幼崽的时候就被人抓来饲养长大，所以能够被驯服，成为坐骑。”

　　“前辈你有骑兽吗？”

　　“没有。骑兽很贵，还需要专门的场地饲养。一般人是养不起的，但是可以租。”她顿了一下说“有些常见的冒险委托就是去捕捉魔物幼崽或者蛋。”

　　上川吐吐舌头，原来月行谭也有养不起的东西。这位法师大人对于她的开销总是一副淡然态度，让她时常感受到一种若即若离的担忧——毫无理由的善意就犹如虚构的台阶，随时便可能崩塌。

　　她随着月行谭走上街道，城内的风貌与莫斯诺村截然不同。初入城的部分虽然只可算是普通民众居住的区域，但已经比村庄里的房屋看起来精致许多。

　　随处可见的尖顶与拱门装点着城中天空，窄而高的居民楼鳞次栉比，由块块灰石砖砌成。墙面上饱经风霜的爬藤平等地挽起石像鬼与少女雕像的手，而白雪则覆盖了雕花的窗楣与墙角。房屋合拢出的空地上布置有花坛、座椅，和能流出暖泉的喷泉水池。

　　主路还算宽阔，道路两旁有石砖铺砌的人行道，能够允许行人与马车同时通行。道路旁的砖柱上垂挂下一支支路灯，在天逐渐黑下来后便逐一亮起，上川看得新奇，不禁开口问道“它们是怎么亮起来的？是电吗？”

　　“你居然知道电。”月行谭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街灯里是一种特殊矿物，叫做不夜石，白天收集日光，晚上就会亮起来。据说电力技术曾经主流过，但由于引发了几场大型灾难，并且被认为会污染环境，已经逐渐被魔法应用学取代了，现在只有个别城市还保留着对机械与电能的使用和研究。”

　　“这样啊…”上川确信自己没有听说过这种矿物，看来这座城市与她也是初次相识。

　　在谈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座旅馆门前。上川抬头望去，从书中学到的知识，已经让她能辨认出牌匾上的文字——黑鱼旅馆。

　　*夜影族，即狼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