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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绿茶拿捏 ...

  •   大陆的中心正在酝酿风暴,山路的旮旯里却是一个人影坐在马车顶乱晃。

      距离谢玄都离开马车已经一个时辰了,任千忧还是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内心,他怎么不知道,他失忆之前是这般惊世骇俗的做派?

      他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任千忧久违地陷入了对自己深刻的怀疑与反思中,在马车里越想越觉得闷,越闷越觉得燥热,只得跳到车顶上来吹吹风。

      向离在前面驱车,只觉得他们一个两个实在是脑子进水,好好的马车不坐,一个坐车顶一个抢马夫的位置,实在不行他可以去坐马车吗?

      但显然过于悲愤的表情引起了谢玄都的注意。一个淡淡地眼神瞟过来,就让向离的脑子里空白了一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谢玄都让他去和向会一起骑马去,连忙翻身下车。

      车顶上的任千忧听到下面有动静,犹豫着探头下去,源头倒是没找到,却看见一个落寞又孤单的身影。

      那凄凉劲儿,说是孤家寡人也不为过,直刺得任千忧的愧疚之心更加深重了。

      任千忧连道几声罪过,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敢下去。只得一个盘在车顶,一个坐在车底,生生挨过去了一夜,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天光熹微,任千忧实在是受不了了,翻身下去猫进马车里想把昨天还没吃完的点心给吞掉,耗了一晚上,胃早就饿得翻江倒海了。

      刚刚往嘴里塞进去几个桃酥,任千忧便急不可耐地摸出手帕,扯出来一抖,堪堪包住好几个桃酥,觉得不够,又往嘴里塞几个,一掀开窗帘就又想翻回去。

      “你当真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我吗?你就,这般讨厌我吗……”

      破碎示弱的话有清晨独有易碎晨霜的意味,稍微来一点细微的响动和阳光便足以让它碎尸万段。

      尾音发颤的哽咽绊住了任千忧抬起的脚,一个趔趄地把头磕在了框上。身子一歪,那几个包好的桃酥便咕噜噜地滚出来,掉在了榻上。

      谢玄都见状倒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拾起桃酥用自己的手帕包好放在一边,再把任千忧掉在地上的手帕捡起来,叠好攒在自己手里。

      最后沉默地站在那儿,无声无息。

      任千忧本就窘迫得不敢转身,好容易鼓起勇气时,却发现身后早已没了声音,正疑惑呢,扭头一看,霎时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缩。

      秋雨恋海棠,垂丝惊姝瓣。

      美人微红的眼角一颤,便是珠润胭脂雪,滑过满月哀的至景。

      美人落泪惹人怜,浅色的眼里盛满了滚烫,破碎,又清苦的酒。只消一眼便可完全醉倒在初春微冷的湖里,料峭的寒和春曦的煦转入身体,直击心脏。

      滚落的泪划过雪腮,被一个浅浅的梨涡捕获,便踌躇着不愿再离开,直盛着满腔的哀情。

      若破碎与绝凄可以凝作实体,那必然是古籍中的弱水。叫人被淹没后沉在水底,掠夺呼吸的能力,最后一同承受这致命的刺痛和绵长的绝望窒息。

      不自觉地,任千忧早已伸出手抚干那串泪痕,试探性的触上那颤抖的眼,任由鸦羽般的睫划过手指。

      任千忧心中的惊涛骇浪早已粉碎掉了他的意志,他早已醉倒在那片浅浅的湖里。

      “对不起。”

      声音从喉管里艰涩挤出,干瘪的情绪是从被风化得只剩残窍的孔穴中吹出的弱风,带着寂灭前的生机,有气无力地呼号。

      谢玄都闻言,脸色一瞬柔和起来,克制得提起来的眼线终于落下,放下撑起来的眼泪。抿住的唇也松弛下来,扬起一个还算温柔的弧度。

      谢玄都趁着这合适的距离,抬脚又进半步,欺身紧紧抱住任千忧,而后一手压住腰,一手托制住后脑,压低身子,偏头去寻他的慰藉。

      有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牡丹亭》)

      唇瓣的相贴,是温度的传递,谢玄都克制地咬了一下任千忧的下唇后便轻轻分开,试探性地抬眼去看他的眼睛,却惊奇地没有发现抗拒。

      任千忧实属是有些转不过来,但就心情而言,他好像并不讨厌,见眼前格外近的面容,耳朵蓦地一红,没经过思考,下意识地回啄了一口。

      现在轮到谢玄都呆愣住了,似是从没想过会得到这般优待,一下子瞪大眼睛注视着他,便是怎么也移不开眼。

      余光瞥见他红得滴血的耳垂,轻轻拨弄一下,便晃在了他的心尖上,脸上笑得越发荡漾。

      随后,任千忧只觉得一股破冰的春水挤进口腔,席卷着他生疏的舌尖,翻腾汹涌。

      湿滑的触感叫他有些瑟缩,却在喉结又一个滚动后觉察到稀疏的氧气,挤出一个浅浅的鼻音。

      几度挣扎不得,任千忧干脆破罐子破摔,推着自己的舌尖便挤走那作乱的情,进入另一个地方掠夺氧气,势必要叫对方也感受一下刚刚自己的窘迫。

      谢玄都摩挲着手下后颈的皮肉,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他该不会以为所有人在接吻的时候都不会自己呼吸吧?

      任千忧似有所觉,顺势挣开距离,见他满脸揶揄的笑,才惊觉自己发懵的冲动,往谢玄都身上猛地招呼了一下便噔地冲出去。

      谢玄都被他猝不及防的一个肘击打得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肋骨处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却只觉得充盈。

      指尖轻点上还有些湿润的唇瓣,嘴角已经拉到最高的地方,回想起刚刚的触感。

      谢玄都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口腔中重新流入空气,舌头这才觉察到那甘美的甜意。

      “呵。”

      只余气音的笑钻进马车外那正在罚站的人的耳朵里,语气里的调侃和意趣撩拨着他敏感的神经,直叫他脸颊滚烫。

      马车旁的向会朝向离使了个眼色。向离会意后不着痕迹地瞄一眼自家的小主人,抿着嘴偷笑,甩一下马鞭后加快速度往潦水潭去了。

      黑河,潦水潭别苑。

      一行马车停在外圈,马哼哧哼哧地刨着蹄子,只为首的一辆马车进入围了栅栏的地界。

      任千忧又躲到马车顶上吹风,远远眺见潦水潭时也是一惊。只得乖乖溜下来,站在一边警告自己不要再想刚刚的事情。

      繁茂的簧竹遮挡着某些窥伺的视线,躲在高处的向会向离审视着车队里的一举一动,寒刃出鞘,只待溅血。

      谢玄都来到驱马的地方,看了一眼旁边握紧缰绳的人,含着笑地看他暗戳戳地瞟过来,又如被烫到,瞬间收回的视线。最后从他手中接过了缰绳,一收紧就勒得马头调转,往一处竹墙里撞。

      撇开几只差点打到他脸的枝条,任千忧这才注意到原来里面藏着一条的小路。沿着这条路,而不消片刻就见到了那堪称被开了天洞的潦水潭。

      竹叶本能地让出天洞的位置,好让绵密细针的雨水落入潦水潭中,天光乍现,人于其中,一如避世后院的水井底。

      谢玄都拉了拉缰绳,迫使马匹停下来,而后将其拴在木桩上,伸出手,想拉任千忧下来。

      不料任千忧并不领他的情,跳起来几处借力,便踩着马车跳到了一旁,越过了谢玄都,轻轻落在一旁。

      “呦,呦呦呦,我当是谁,原是咱们谢大公子大驾,哦不,现在已经是谢相了。啧啧啧,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别苑里一个梳着小辫,高束着头发的人从窗里探出个头来,面带讥笑地开口,势必要讽刺一下那个他现在万分看不顺眼的人。

      谢玄都看他一眼便瞥过头去,领着任千忧去看那潦水潭,没管在一边喳喳哇哇的人。

      任千忧边走边回头看那窗上人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最后见他简直是气得要吃人的模样。

      却在谢玄都低眉垂笑,说出一句“当心路滑”时将他的心思勾回来。

      兴许是天气多变,潦水潭上竟缭着白雾,不高不低地挡着天上人的目光,好教人间独享这处美景。

      团聚着的雾气带着幽幽的凉,只消一碰就会钻入骨髓,侵入热血。

      “谢玄都,你究竟是哪边的人?为什么要镇压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造反势力?你知道一个韩意多难找吗?”

      谢玄都引着任千忧的动作一个滞住,薄唇一抿,视线凉幽幽地落在沐凤池身上,也回敬了他一个略带嘲讽的笑,“贪生怕死唯利是图狼子野心之辈,你也敢用?”

      任千忧见情势不对,几步走上石阶,企图避开,留给他们说话的地方。

      谢玄都见状忙拉住他的衣摆,“别走,”抬眼看他一瞬,又小心地敛下,睫毛垂遮住眼睛,“好么?”

      沐凤池似有些兴味地将视线流转在任千忧身上,连谢玄都说了什么话都不放在心上了,“这位是……”

      任千忧看了一眼谢玄都,回他道,“侍卫而已,不足挂齿。”

      谢玄都上前一步,挡住任千忧大半个身子,“你用人不当,还不许我利用一番?”

      沐凤池啧了一声,颇为不满道,“成大事者,不惧失败几何。面对敌人,只要赢了一次,哪管用的是什么方法?你怎么知道韩意不能成事?”

      “若要调动农民之众,岂能夺农民之食?岂能杀农民之子?岂能伤农民之意?韩意哪点做好?”谢玄都一甩袖,“若不制止,再起将难。”

      沐凤池一听,自觉理亏,虽早知后期韩意军心涣散,逃者甚众,如今想来,也当是韩意强占土地,肆意杀青年士兵立威之祸。

      如此,沐凤池不懑之气也消了大半。

      “以韩意之辈威胁世家,从而加强皇权,推进开河之事,还把你谢玄都摘得干干净净,得了个好名声。怎么看,我都是费力不讨好,吃了大亏。”沐凤池环抱着手,挡着谢玄都下潭的路。

      “所以,由你去监督开河之事,一则安□□的人马,二则熟悉河道,壮大你的商队,三则积累势力,你去是不去?”

      沐凤池有些狐疑地看他几眼,“你会这么好心?你又打什么算盘?”

      谢玄都笑得有些淡然,“马车已然备好,你可随时过去。车队,也已洗干净了。”

      “至于目的,我以前就告诉过你。”

      这一句说不清道不明的话无端地引起了任千忧的注意。虽说他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但一生总有那么几个莫名其妙的时刻。

      沐凤池思量几番,终究还是转身离开,边走边挥手,“感谢我吧!你一叫我来我就来了,还送你个别苑!”

      谢玄都弯了弯眼角,没管沐凤池驾车离开,只是转身绕过任千忧,往潦水潭边走。

      两人的禁步做了短暂的交缠后便分离开来,扬起的弧度念着些依依惜别的意味。

      “走吧,我带你去瞧瞧这天下第一奇谭。”

      若叫那仙女撒下仙露,银竹与翠叶相辉,潦水潭是万不能平静的。荡漾起的波纹,抛起来又沉下去的枯叶,只会打着旋地流向石缝深处。

      顺着水流的方向,激流打磨下石岸倒愈发奇异,植被如被天工之斧劈开一条禁忌的线,再也无法往下入侵一点绿意。裸露的岩石层层叠叠,灰白的、黑褐的,光滑的、锋利的,密集的、空洞的。

      直至静水之域,才倒映入水,形成或如佛像又如妖魔的对称异景,说他是远古祭祀的花纹也是格外贴切。奈何天造,不可往觅前人之文化也。

      踏上鬼斧凿刻的石阶,一黑一青穿梭在竹叶的空隙里,倾耳去听水激石崖之怒喘,察水下暗流之涌动。

      转弯一觅,又是一处幽潭,水绿疑渊,面上无波,倒有几分寒潭之色。

      再近不得,只得往觅暗溪之汇,果得一潭,水尤冷冽,清可见石,天地相倒,又填暗淡清冷之色,潦水寒潭之意趣尽也。

      “那人实在是好意趣,挑的选址实在是妙,隐有击水之声而不聒杂,雾气横缭却不压抑,潭清静却不幽冷,实在是一处佳址。”任千忧抖了抖鞋上沾到的水珠,拈去挂住衣服的种子,往地里扔去。

      谢玄都不留痕迹地笑了笑,“合你眼缘就好。”说罢摘下一片竹叶,坐在潭边突出来的石头上,开始吹起了曲。

      悠扬之声穿透层层阻碍,直入脑耳,配着清幽之景,却显得曲调昂扬悠远,意趣横生。

      眼前的事物逐渐深刻,任千忧几乎很感受到每只鸟振翅的扰动,水滴落下的细声,和暖的阳光透过层层设防的树叶,来到他的身边。

      耳边之曲声声入耳,扬起来的袖角,垂在地上弄脏的裙带,葱秀的手指捏住叶脉,薄唇一抿便吹响竹的乐章。发丝抚面,勾起他一阵波澜。

      他想,他大概明白失忆前的自己,为何对此人这般不设防了。

      “刚才你说你多方奔走的目的,可以告诉我吗?”

      谢玄都似乎是终于感叹他问出了这个问题,止住乐声,叹道,“只为此间少哀痛,不立奈何桥头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绿茶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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