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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45 ...

  •   路斐脸色苍白。
      淡淡的Enigma信息素在雨幕中缓慢地流淌开来,士兵群中顿时一阵骚动。
      里亚斯怎么会有除了两位执政官以外的Enigma?!
      不该出现的气息让在场所有人都惊疑不定。这信息素虽然淡,攻击性却格外强烈,在场那些警戒的士兵都是Alpha,此刻绝大部分人早已控制不住本能反应,颤抖起来。
      殊勋也闻到了那股陌生的Enigma气息。几乎是同一瞬间,他也爆发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汹涌磅礴的气息顿时席卷了整片巷战废墟,如同巨浪从头顶拍击而下,靠得最近的几名士兵首当其冲,端枪的手已经细微地打起颤。席卷一切的气息之下,无论强弱,所有的Alpha信息素都宛如海上扁舟,被一冲而散,死死压制了下来。
      然而,面对殊勋,对面流淌而来的陌生Enigma信息素依旧淡而平稳,没有退缩,也未被激起波澜,两股同样强大的信息素就这么形成了一种奇异的交锋局面。
      就算是在第一帝国,大概也很少有士兵亲历过Enigma之间的对峙现场,路斐虽然没有经验,但他对Enigma信息素的危险性深有体会。
      他虽然身处交锋的核心区域,却是场上Alpha中少有的还没被本能裹挟的人,见势不妙,立刻大喊道:“所有人!撤退二十米待命,查看随身监测仪,信息素指标异常的立刻吃药,这是命令!”
      信息素对抗不是好玩的,这里都是第一军团的士兵,是路斐曾经的同僚和手下,魏玛可以不在乎这些人,但路斐做不到,他也相信殊勋同样做不到。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一开始就把自己置于孤立被动的处境。路斐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见了魏玛刚刚的话,至少殊勋一定听见了,只不过因为眼下情况紧急,不是怀疑自己人的时候,殊勋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处理他身上的问题。然而,来的队伍中不乏其他高级军官,如果他再露出什么端倪,一旦不信任的烙印打下,自己说话行动的余地就会少上很多,路斐只有尽可能引导局势利于自己,也趁机试探殊勋对自己的态度。
      果然,殊勋默许了他的行为。
      军队陆陆续续退远。
      后撤完毕,场面一下子变得极度简洁、安静,只剩分立在街巷两端的三个人,还有细微的雨声。
      魏玛似乎很满意当前这个情景,再次开口道:
      “还满意我的礼物吗?”
      他淡蓝灰色的眼睛扫了一眼殊勋脚边的三具尸体,对殊勋点头致意。
      魏玛表情温和,五官因消瘦而显得有些阴郁,轮廓却依旧优美,是一副非常富有魅力、风度沉稳的形象。然而,那双因年龄而显得削薄的嘴唇却拉扯出一个压抑着兴奋的弧度,与他的气质糅合在一起,说不出地违和,像是在身体上撕开了一道格格不入的裂缝。
      殊勋早已看清了魏玛的脸,“海风酒吧”的记忆浮现至脑海中。
      他脸色变了几变,渐渐冷了下来:“是你。”
      魏玛不置可否,将枪插回枪套,展示出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柔声道:
      “我想,我们可以不用这么剑拔弩张,执政官先生。”
      “装模作样可以省一省。”殊勋没心思兜圈子,直接问:“你是谁?”
      魏玛笑了笑,像是在宽容一个冒犯的小辈。
      “你可以称呼我魏玛.索默尔,‘海风酒吧’的老板。”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姓氏,殊勋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是别斯兰医院袭击的背后主使?”他记下这个姓氏,不多做纠缠,继续问。
      魏玛谦逊地点头:“我只是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帮助。”殊勋讽刺地低笑一声。“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像是肌肉不受控制一样,魏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原本压抑的弧度上扬,竟隐约显露出几分狂热:“我的目的就在眼前。”
      直觉有危险,殊勋下意识地伸手,想将路斐扯到身后。
      但扯空了。路斐侧身,避开了伸过来的手,反而站到了殊勋的身前。
      “你认为是他吗?”
      魏玛有点讶异地笑了:“我的孩子,你来和执政官先生讲讲吧。”
      感受到背后锐利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一直默不作声的路斐掀了掀眼皮,问:“讲什么?”
      “讲讲你都对他做了什么。”魏玛说道。
      他戴着戒指的大拇指闲适地摩挲着雨伞的木质手柄,雕刻有“S”形纹样的金色戒托顶端,黑色的方钻在阴雨中偶尔反射出一点白光。
      此言一出,背后的Enigma信息素顿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身后,殊勋的声音冰冷得陌生:“讲吧,让我听听。”
      沉默了一会儿,路斐开口,说:“亚米尔在大选前出事,是我做的。莉莉娅斯是我的人,我为她安排了接近的目标,让她给元老院和执政厅找点麻烦。你们从她身上拿到的证据也是修改过的,里面的线索虽然是真的,但不全面,就是为了引导执政厅的调查方向。”
      “还有呢?”
      “之后,阿德莱德告密,执政厅发现黑市有军火流通,你打算趁机整顿下东区,也是我在其中掩藏信息,拖延调查。执政厅的每一个动向,我都会告诉魏玛。”
      “渎职、泄密、欺骗、叛国……路斐,你很好。”脑袋后面传来手枪上膛的声音:“魏玛.索默尔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替他卖命?”
      路斐被枪抵着脑袋,浑身的血液如凝结了一般,说不清是因为性命受到了威胁,还是因为此刻举枪对着他的人是殊勋。
      他平静答:“我是他的养子。”
      “所以他让你背叛里亚斯,你就照做?”殊勋冷笑。
      路斐深深呼吸:“殊勋,我没有背叛里亚斯,我只是激化了执政厅和元老院之间本来就有的矛盾,让两方相互牵制而已。你和元老院针锋相对的时候,在其中缓冲关系的是我,阻止冲突白热化的也是我。对你和执政厅,我确实有欺瞒,这一点我无可辩解,但对里亚斯,我从没想过背叛。”
      顿了顿,他平视着前方已经成了废墟的街巷,声音不自觉地低落了些许,喉头发涩:“我接近你,确实是别有目的,这一点是我对不起你。但除了套取情报,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我们各为其主,立场不同,但这不意味着我……”
      “什么?”殊勋问。
      路斐想了想,把“我没有过真心”咽了回去,换了一句话:
      “这不意味着我不希望你能活着回去。殊勋,里亚斯不适合你。”
      说完,他抬眼看了看魏玛。
      身后,殊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路斐只听得到他逐渐由激烈变得平缓的呼吸声。
      Enigma的信息素收敛了下去。
      等了片刻,见路斐和殊勋都不再开口了,魏玛便用手里的雨伞尖端轻轻敲了敲地面,道:“话说完了,过来吧。”
      路斐没动。
      “我不想重复第三遍。”魏玛阴恻恻道。
      “为什么不过去?”殊勋也在路斐背后道,先前的愤怒已经消失,只剩冷漠。
      良久,路斐道:“好啊。”
      他没看殊勋,不紧不慢地穿过废墟,走到魏玛身边,面无表情地站定。
      殊勋看着路斐,似乎在等待一个辩解,或是反驳。
      但什么都没有。路斐不说话,也没看任何人,就只是站在魏玛身边,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又在想些什么。
      雨丝隐隐有变得细密的趋势,像千万根针从天上刺下来,没有什么声音,只有地面上逐渐弥漫起来的白色水雾。
      “我改变主意了,”魏玛忽然道,“在开始之前,还有些事情,我要告诉你。”
      “什么?”殊勋像看疯子一样看向魏玛。
      “我原本不想除掉你,”魏玛慢条斯理地说,“相比那些深谙游戏规则的里亚斯政客,你没有根基,也不懂规则,作为执政官,实在是很容易控制。里亚斯是个无聊的地方,执政厅、元老院、议会……无非如此。你的到来对我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在很多事情上,都给我省了不少力气。但即使这样,你还是在突然间失控了。”
      魏玛不受控制地越发兴奋起来,语调已变得有些夸张:
      “不仅是你,路斐也开始变得不听话了,竟然开始试图同情我的敌人。问题出在哪里呢?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结论:路斐帮着你做了些什么。
      “路斐也许帮你说服了莫里斯.斯图亚特,他总是有很多层出不穷的小聪明。为了从我手里留下你的性命,他瞒着我,也瞒着你做了很多小动作,不过现在看来,你并不领情。
      “斯图亚特家族和我们的事业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在某种意义上,我就是里亚斯最大的政治资源。我给了莫里斯.斯图亚特一帆风顺的政治生涯,他就要遵守我的规则。”
      “你的规则?”殊勋轻蔑道:“你不过是黑手党而已。”
      “你觉得我是黑手党?”
      魏玛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不住地笑了起来。
      路斐也把放空的目光收了回来,隔着逐渐变大的雨幕,望着殊勋,眼神复杂难懂,被雨水氤氲得模糊不清。
      魏玛边笑边道:“不,不……我来自亚提斯的枢密院,所效忠的,是亚提斯和里亚斯真正的主宰者。”
      路斐重新看向一旁,嘴角嘲弄地撇了撇。
      殊勋惊疑交加,脸色更沉了几分。
      场上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殊勋冷静下来,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并不全信魏玛的一面之词,这个突然出现的Enigma所表现出的精神状态似乎很不正常,他听到现在,已经十分确认了这一点。殊勋对疯子说出的任何话都没有兴趣,无论皇帝、魏玛.索默尔、莫里斯或路斐等人做过什么,他都会自己找出真相,而不是从一个疯子口中打听。
      魏玛阴郁的浅蓝灰色眼睛盯着他,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很好,我也有点等不及了……但在这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魏玛转向路斐,神态柔和了下来。
      “虽然之前你让我失望了,但这次,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所以我会给你一份奖励。”
      魏玛慢条斯理地说:“离我近一点,孩子。”
      路斐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迟疑地迈出脚步。
      然而,没走出两步,忽然间,鼻尖上传来一丝信息素的颤动。这丝波动十分异样,如同琴弦绷断前的震颤,不祥的预感在瞬间达到了顶峰,路斐在一瞬间骤然清醒,立即收回脚步,拔腿就跑!
      与此同时,殊勋的怒吼也从巷道的另一端响起:
      “别去,回来!”
      但已经晚了,魏玛骤然暴起,扑了上来,狠狠地咬住了路斐的脖子。
      再度被这样的方式袭击,巨大的愤怒和屈辱让路斐嘶吼着挣扎起来,却完全违抗不过一个全面爆发的Enigma。他被死死压在瓦砾和碎石之间,翻滚中,粘稠的深红色液体顺着脖颈和下颌流淌,糊进眼睛里,又被雨水冲淡。后颈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让人失去理智,路斐只感觉到魏玛似乎要直接咬碎他的颈椎,把他杀死在这里。
      殊勋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进耳中,像是隔了很远的距离,听不真切。天旋地转间,Enigma的信息素比上一次更加汹涌地在身体里燃烧,从头到脚、从骨骼血肉到内脏器官,没有一寸是不痛的。路斐的意识模糊起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又是被谁给丢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一旁。
      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头,迷迷糊糊间,路斐用力把血咽回去,在侵入性的痛苦中,蜷缩起来,伸手伸向颈间,死死地按压止血。
      漫长的煎熬过去,烧灼在每一条骨头缝里的疼痛终于慢慢消退。
      再睁开眼,视线还有些重影。路斐勉强视物,只见漫天的雨幕中,两个身影正在激烈地碰撞,缠斗,如同两头疯狂的野兽,舍弃了一切文明时代的武器,只凭一腔恨意,赤手空拳地相互攻击。
      铺天盖地的Enigma信息素里包含着强烈的杀意,信息素之下,除了魏玛和殊勋,再没有第三个人能够如常站立,也再没有谁能够闯进这片战场,改写局面。
      雨水打在皮肤上,冰凉刺骨,这让路斐打了个寒颤,察觉到了自己高热不退的体温,以及身体里某种陌生的不适。
      一股浓浓的不甘涌上心头,他挣扎了两下,试图爬起来,却每次都被一波更比一波凶狠的Enigma信息素拍回原地。
      到最后,他干脆瘫倒回去,冷眼旁观。
      魏玛渐渐不支,终于,在两道身影又一次冲向对方,纠缠一阵后,被扼住喉咙,放倒在地。
      殊勋虽然也好不到哪去,但任谁都能看出,这场战斗,胜败已成定局。
      就在殊勋即将下杀手时,一道低哑的声音伴随着手枪的上膛声,从旁边响起:
      “住手。”
      殊勋回头,看见路斐正端着枪,对准了他。
      “松开他,后退十步,否则我就开枪了。”
      路斐虚弱极了,端枪的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殊勋漆黑的双眼深深地盯着他,慢慢地松开了手,起身,后退。
      路斐举着枪,艰难地挪步挡在魏玛身前,脱力地半跪下来。
      “你赢了,”他放下枪,疲惫地喘息,眼中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乞求,“到此为止吧,一定要你死我活吗?”
      殊勋看着他,沉默不语。
      魏玛撑起身,坐在路斐身后,嘶哑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废墟上盘旋,如同鬼魅。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魏玛猛地一把抓起路斐的手,将他手中的枪管塞进自己的嘴里,随即,牵动路斐的手指,扣下了扳机。
      “砰!”
      雨声中,一声短闷的枪响。
      枪脱手而出,摔落在地面上,溅起泥泞的水花。路斐低着头,看着红红白白的液体从魏玛的头颅里缓缓流出,被地上的雨水稀释,怔然不动。
      他只觉得这个结局来得太突然,又仿佛早已在意料之中。怔了很久,他才回过神,瘫坐在地,默默地伏在魏玛的尸体上。
      殊勋也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惊到了。
      默然良久,他道:
      “我可以让你安葬他。他是个可敬的对手。”
      路斐一动不动,并不回答。
      “一切都结束了,”殊勋喘息了两下,擦去嘴角的血,向路斐走过去,继续说,“走吧,跟我回去。无论什么,都可以跟我回去后,再慢慢说。”
      路斐抬起头,直视殊勋:“……我记得,你的父亲也是被人逼死的。”
      殊勋的脚步顿在原地。
      “我不会回去。”
      路斐合上魏玛的眼睛,自己也闭上双眼。
      “你除掉了魏玛,也不会阻止一切发生。没了一个索默尔,我就会是新的索默尔,你想要的那些东西,元老院也好,你仇家的关系也好,我会全数送上。但更多的,我不会再给,你也别想拿到。”
      殊勋的表情凝固了,半晌,冷声问:“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路斐俯身,从魏玛的手上摘下那枚家族戒指,套在自己手上,然后望向殊勋。
      仿佛是代替路斐回答似的,这时,一阵轮胎碾过砖砾的动静由远及近。
      街巷尽头传来两下响亮的鸣笛,又一辆车摇晃着越过坎坷的路面,停在路中间。发动机的引擎声中,一个熟悉的人影跳下来,是莫里斯。
      莫里斯环视一圈,评价道:“逆天。”
      他踢开脚边一块碎砖,双手插在兜里,溜溜达达地走向路斐。
      “教父阁下还好吗?”莫里斯看起来心情颇好,指着路斐旁边魏玛的尸体,关心了一句。
      路斐脸色一沉,抬起枪口:“不想死就闭嘴。”
      莫里斯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吹了声口哨。
      状况一目了然。
      殊勋攥起双拳,对路斐说:“你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拉拢了莫里斯来保你?”
      莫里斯耸了耸肩,抢先开口道:“是保索默尔家族。这都是为了里亚斯的利益,你的目的达成,过几天就能拍屁股走人了,但我可还要继续治理里亚斯的,索默尔家族一直管理着里亚斯的阴沟,没了他们,恐怕不出第二天,里亚斯就一团糟了。”
      殊勋盯着路斐,路斐却没有看他,扶着魏玛的尸体,踉跄站起。
      “约兰达!”莫里斯打了个响指,勾勾手指,指挥身后的人道:“来帮我们的路局长搬人。医疗车开进来了吗?准备好医生和毛毯,哦,别忘了还有殡仪车……”
      涌过来的不只莫里斯的人,远远地,谢蕴呼喊的声音也飘了过来,语气焦急。
      “真是左右逢源。”一片嘈杂中,殊勋对着路斐的背影,低声讥讽道。
      路斐拒绝了旁边人的帮忙,独自架起魏玛的遗体。
      闻言,他脚步顿了顿,微微偏过头,回敬道:“狡兔三窟罢了。”
      医疗人员团团围上来,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路斐架着魏玛的尸体,头也不回地登上医疗车的车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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