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饮光Lucem

26、026

　　然而，比那个狙击手更先一步送到病床前的，是另一份路斐期待已久、但也不太想要的礼物。
　　送走殊勋和白烨的当天晚上，他在浏览实时资讯时，忽然看到了一条劲爆的标题。
　　“‘执政官深夜鬼混下东区酒吧遭枪击’……什么东西。”
　　点进去看了一眼后，他难得的轻松时刻戛然而止了。
　　开头是一张明显偷拍的图片。模糊的画面中央，是一身寻常的便装、戴着帽子墨镜的人，看不见脸，身上也没有任何能确定身份的标志物。
　　但路斐无比熟悉。这身打扮就是自己给对方准备的，画面里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殊勋。
　　偷拍的背景，是海风酒吧外墙的黑色铁艺招牌，闭锁的门和漆黑的窗户则正好被切割出了画面外，一点点都没有露出来，不怀好意地掩盖了标题中那个“下东区酒吧”其实根本没开门的事实。
　　至于“鬼混”的对象，也没有一点入镜。
　　“真不容易……”
　　路斐磨了磨后槽牙，忍不住冷冷发笑。
　　就是因为担心会出现刺杀这种意外，所以，那晚他几乎是寸步不离殊勋的身边，没有相距过半米以上。能拍出图片里这种效果，也着实是难为拍摄者了。
　　要坐实“鬼混”的名声，把他拍进去岂不是效果更佳？他那晚可没有给自己的脸做遮掩。执政官、某政要、下东区、过从亲密、酒吧、深夜，这几个词无论怎么组合，都比一张孤零零的单人低清图片更能挑动大众的兴趣。
　　路斐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魏玛要给他们的“警告”。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是魏玛的警告，那么，后续应该不会有更多的照片流传出来了。
　　他叫来了隔壁次卧的助理：
　　“去联系殊执政官的特助，把这个……”
　　路斐拉回顶端看了看发布信息。敢把这种内容发出来的网站，应该跟这条狗屎的绯色新闻一起去见鬼。
　　“把这个破玩意儿发给谢特助。她不是喜欢八卦吗？连她自家长官出了这么‘劲爆’的八卦都一无所知，要她有什么用？下次也别好意思八卦我的私事了。”
　　谢蕴实在是八卦，上次帮殊勋游说他“跳槽”去第一帝国就算了，连他试图约会约兰达惨遭骗酒这种丢人的事都讲给殊勋听。说不定更早之前他们几人私下里去玩时，路斐曾经和几个Omega看对眼过，谢蕴也都当八卦讲给殊勋听了。
　　殊勋也是神人。他早察觉到，殊勋似乎一直对自己有点那方面的意思，硬是憋到要走了才开口问。
　　现在回想起来，殊勋以前的确会时不时问他“昨夜去玩了？”之类的话，问完也没表示，就点点头，该做什么做什么。
　　这对主从真是绝配，一个嘴巴特能忍，一个嘴巴特能漏。
　　助理看清他屏幕上的界面，点头：
　　“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路斐道：
　　“还是老流程，让我们的专家黑掉网络上所有类似的谣言，把消息压下来，查来源。我要一份报告，下午就送过来。”
　　乍一看，这张偷拍确实容易令人浮想联翩，但仅从图片来看，要想质疑发布者是不是伪造了一张图故意造谣，也完全可以。
　　路斐一边安排，一边下拉页面，大致瞥了眼正文内容，然后又去看下方的评论。
　　“可这么做有点越权，会不会招来新闻部的不满？”助理问。
　　“随他气去。”路斐满不在乎：“他恐怕没工夫生气，忙着公关还来不及吧。”
　　助理匆匆转身离开，传达指示去了。
　　路斐翻阅评论区，见到了更多千奇百怪的的回复。
　　虽然在正式的官方新闻中，通报的是“执政官视察东区途中遭遇枪击，被随行工作人员救下性命，现已无恙”，但显然，在这条“爆料新闻”的下方，没多少人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公众讨论一片乌烟瘴气，群魔乱舞，甚至还有抽象离谱到匪夷所思的胡说八道。
　　譬如“有没有好心人扒一下是哪间酒吧，我要去守株待兔了”“求跟Enigma鬼混的机会，泼天的富贵和桃花运什么时候轮到我”“有权有势的人哪个不是这样，说不定都有私生子了”“求更多照片”，甚至连莫里斯没逃过民众的扫射：
　　“要泼天富贵那个，里亚斯不是还有一位Enigma执政官吗？那位家里有矿，比这一个更有钱，加油。”
　　路斐看热闹不嫌事大，顺手存证，抄送莫里斯：“看见没？少折腾，小心你也晚节不保。”
　　莫里斯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回复的信息竟然下一秒就到了：“6。”
　　要说鬼混，莫里斯才是真鬼混过的，但这人该死地走运，一次都没闹出过花边消息。他隔三差五在斯图亚特家的宅邸开的那些私人宴会，路斐都不想说什么，纯属浪费情报局的人力资源，他和手下几个副局长甚至还就“斯图亚特宅邸什么时候出事”下过注。谁能想到，现在在私生活问题上翻车的，竟然不是莫里斯，而是自律到毫无私生活可言的殊勋？
　　路斐丢开终端，靠在满是消毒水气味的枕头里，望着天花板盘算。
　　不过，终于等到魏玛打出了明牌，这让他安心了许多。清楚要面对的是什么，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魏玛果然没有用过激的手段，只是这样的舆论内容，以殊勋的性格，想必很难忍受。也不知道这样恶心人的舆论风向，是家族里的哪一个“高级顾问”实际操作出来的。
　　魏玛没那么多闲工夫去亲自思考构陷的理由，他百分之百只是下了个命令，然后让手下的高级顾问去执行的。
　　想着想着，路斐有点无语。
　　这一招，杀伤力暂且不说，单论行为也太没品了，这和找一千只蟑螂往殊勋身上爬有什么区别？这个高级顾问以前是干娱乐圈的吗？
　　路斐突然就很想问问魏玛是什么心情。这个时候，魏玛应该也已经看到这位顾问的工作成果了，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这种内容太过拉低自己的格调。
　　真想一个通讯拨回去，让魏玛解雇掉那个顾问。但想到助理还在，路斐只能按捺下这个想法。
　　过了不多时，助理回来了。
　　“局长，谢特助说要跟您通话。”
　　路斐接过终端，平静地询问：
　　“谢蕴，殊勋看到网上的舆论了吗？”
　　通讯里，相比路斐的从容，谢蕴的语气显得紧张了许多。
　　“刚刚看到，他现在正跟新闻部长通话，让我告诉你专心休息，不用操心。”
　　路斐的耳朵自动过滤掉了“专心休息，不用操心”四个字，继续道：
　　“情报局的调查结果明早之前会出，我拿到后就做汇报，明天的例会时间可能会提早，你帮我安排。”
　　他咳嗽了两声，又道：“莫里斯那边，今晚你也帮我通知一下约兰达。他那边的行程不一定能灵活调整，需要提前……”
　　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通讯那边换了个声音。
　　“明天不用汇报，好好休息。”
　　是殊勋。
　　路斐温声反对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休息。”
　　接下来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魏玛会做出怎样的决策，完全取决于他能不能拖住殊勋进一步的行动。魏玛的耐心不会是无限的，即使是面对自己。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保证自己时刻参与其中，发挥影响力，绝不能被边缘化。
　　“这是命令。”话虽这么说，殊勋的语气却柔和了一些。
　　“但我也有权对上级的不合理命令提出建议，长官，”路斐道，“现在情况特殊，有些工作，除了我，你没有更好的人选。”
　　“虚假的丑闻而已，不是没经历过。执政厅不缺人，我不会让伤员上阵。”
　　真倔，但路斐清楚殊勋的弱点，不怕对方不答应。
　　“你知道的，有关于你的事情，我不可能放心全权交给别人处理。我可以保证，伤好之前不离开医院，这样行吗？”
　　顿了顿，他垂下眼睛，又说：“况且，你答应过我，可以继续查的，殊勋。”
　　最后一句，路斐说得很轻，语气柔和，没什么强硬的主张。但他知道，这一句才最管用。
　　果然，那边沉默了一下，妥协了。
　　通讯里似乎还隐约传来叹息的声音：“不要勉强自己，有空我就去看你。”
　　路斐弯了弯嘴角，眼底露出几分笑意：“好。”
　　挂断通讯，路斐按下手边的按钮给自己加了一针镇痛，窝在柔软的床铺里，慢慢伸展了一下四肢。
　　魏玛的棋子落了下来，接下来轮到他走下一步了。而在那之前，他拥有了一个短暂的安全期，不用担心之前查到的哪条线索下埋着的雷会被魏玛引爆。
　　阻滞的思路缓慢地重新流动起来，路斐思索着今日过后，要如何引导执政厅，才能把殊勋的注意力从下东区引开，达成他许诺给魏玛的目标。
　　不知不觉间，他陷入了沉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