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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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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到晚上,气候似乎是忽然间变得寒冷阴湿了起来。接下来气温将急转直下,一直到漫长的冬季过去,首都的十月底一向如此。
外界舆论的风向也转变了,寒气如今吹向的是元老院。亚米尔.费斯虽然退出了竞选,但莫里斯趁此机会大打同情牌,倒是让执政厅狠狠踩下元老院,把自己派系里另外两个本来只是陪跑的候选者扶上了位。
对此,殊勋无话可说,干脆专心研究起手头那份证据,不太过问莫里斯的决定。
但路斐知道,殊勋并不是放弃了和元老院的斗争,相反,之后可能会有更大的动作。相比一个上议院的席位,从莉莉娅斯手里拿到的那份证据,才是对付元老院的更好的机会,何况,以元老院为切入口,说不定还能触及到里亚斯地下世界的那张看不见的网。这是殊勋一直想做的事,以路斐对他的了解,一旦认定了目标,他就一定会做。
而对于殊勋关心的这个问题,路斐也有一些事情想知道。
结束了莉莉娅斯的葬礼,当晚,他回到位于下东区河对岸的那所宅邸。
不同于上一次回来的时候,今晚宅邸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压在浓重的清洁剂的味道下,越往二楼走,气味越浓。路斐推开二楼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的门,血味儿和洗剂的味道几乎是扑面而来,还有一股洋甘菊和薰衣草混合的茶香。
办公室里整洁异常,呈现出一种被刚刚彻底打扫过的干净,家具的黑胡桃色木面和玻璃都反射着光泽。屏风前会客区的沙发有刚刚被坐过的痕迹,看样子不止一人,但现在都不知所踪,只有屏风后宽大的办公桌边还有一个人影,正在喝洋甘菊茶。
路斐看了一眼那几张还残留着凌乱痕迹的沙发,没坐,但也不想立刻去直面屏风后面的那个人,干脆站在原地,对里面汇报道:“先生,证据已经在执政厅手里了。”
没有回应。里面的人仍旧轻啜茶水,对他的汇报不置可否,半晌,才缓缓开口:“你为什么不过来,路斐?”
路斐平静地回答:“味道太难闻了。”
里面的人笑了一下,声音和蔼:“到我这边来,你会感觉好一点。”
路斐没动。
里面的人又啜饮了一口茶水:“即使是面对家人,你也应该学得更小心谨慎一点。如果你对我不满,就要想办法来和我谈判,而不是用情绪伤害我。”
沉默了一会儿,路斐动摇了。他思考了一下,说道:“莉莉娅斯死了。”
茶杯被放下了,瓷器碰撞的轻微声响从屏风后传来:“是的,她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
“我从元老院手里截下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但您没有告诉我。”路斐说。
“这会让你觉得是我杀了她。”
“那么是您杀了她吗?”路斐问道。
“不,”屏风后的声音平和地说道,“我也很遗憾,孩子,但这是她的决定,不是我牺牲了她。”
路斐听着,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忽然悄然地松了下去。昨夜起压在心头的怀疑和愤懑全都消散了,只剩下巨大的无力感,像是攥紧了拳头蓄力了许久,睁眼却发现自己面对的只是一片空茫茫的大雾而已。“但莉莉娅斯陪伴了您那么久,我以为您至少会阻止她,但您放任了她的牺牲。只是给执政厅和元老院制造矛盾而已,她根本不用死的,为什么不敢活下来?”
屏风后的人仍然只是说:“我说过,我很遗憾,但她是为了我们的事业,不是为了我、你,或是她自己。有时候一个人求死,不是出于畏惧他人,而是因为难以面对自己。”
路斐又沉默了,脑海中种种思绪纷乱如麻,然而,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连自己都没想到的话:“您也会牺牲我吗?”
屏风里的人似乎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回答:“当然不,你是我的家人,我爱你。”
“莉莉娅斯不是吗?”
“不是只有家庭才会令人甘愿牺牲。”
路斐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地、真正地平静了下来。
屏风里的人结束了莉莉娅斯的话题:“你的长官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路斐斟酌了一下,说道:“执政厅已经看过那份证据了,芯片目前在我手里保存着。您给他们放出的线索都是真实的,这几天执政厅也进行过秘密调查,端掉了几个您早就想清理的帮派,没有人怀疑证据有问题。”
“修剪你的庭院是很重要的,当然,有时候也不得不伴随着一定程度的赠予,好让你的敌人吃饱。”
“除非他的胃口很大,”路斐反驳,“我担心如果再深入下去,当执政厅发现这些线索只是些小线头后,会有其他您不能控制的行动,毕竟殊执政官自从空降到里亚斯以来,就一直在找机会针对地下世界……”
屏风后的人温和地打断:“他不懂得如何抓住里亚斯的执政官们的心,所以先前那么多年,他都失败了,这次依旧也会。再高明的枪手,也不能在手里没有枪的时候扣下扳机,莫里斯.斯图亚特就是一个比他更明智的枪手,因为莫里斯知道能从谁的手里拿到枪,也知道不应该把枪口对准谁——是我手底下的事业为莫里斯.斯图亚特提供了资金,操控选票,让斯图亚特家族能进入执政厅,在上议院扩张自己的地盘。他不能,所以这一次,他依旧不会得到任何帮助来实现他的目标。”
顿了顿,屏风后的人又道:“但我可以在我的权力范围内对他仁慈。元老院这两年有些越界了,皇帝陛下不喜欢有人挑衅他定下来的体系,即使越权的那几个席位背后是第一帝国的贵族也不行。他的胃口的确不小,所以,除了证据里那些长得过盛的枝叶外,这几个元老院的人也是我送他的‘礼物’,看他能不能吃得下了。”
突然,一旁柜子上的古董钟响了起来,整整十下,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时间到了,”屏风后的人说,“来帮我注射药剂吧。”
房间里的茶香已经冷却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淡淡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气味,或者说,不该出现在整个里亚斯的气味:Enigma的信息素。
“是,”路斐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抵触心态,顺势走上前,来到屏风后,拿过办公桌一角放着的袖珍药箱,弯下腰替那人挽起衬衫袖子,露出削瘦、却依旧不减力量感的小臂,“魏玛先生。”
桌前坐着的人有着一头浅灰色长发、淡蓝灰色双眼,虽然不再年轻,五官却依旧立体,轮廓柔和而优美,赫然就是“海风酒吧”的老板魏玛。
路斐取出一次性针管消毒,找到写着当天日期的安瓿瓶掰开,抽取里面配制好的镇定药剂,给魏玛注射进身体里。
药剂被精心计算过处方和剂量,起效很快。几分钟后,Enigma的信息素就淡了下去,消散不见了,魏玛眼睛里几近狂热的兴奋之色也褪去,恢复了平静。
路斐忽然想起一件事,犹豫再三后,问道:“先生,264年那一年,您做了什么?”
魏玛放下袖子,扣好袖口:“264年我做了很多事,你想问什么?”
路斐直说:“下东区的走私火拼案。”
魏玛看了他一眼,淡蓝灰色的眼睛似乎看透了路斐在想什么:“只是走私案而已。”
“没有内情吗?”路斐不太信:“其他呢?您还做过什么吗?”
“你还不是时候知道,”魏玛说着,关上了办公桌上的台灯,起身道,“现在,你该去休息了。如果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但路斐自有办法。按捺着送魏玛上楼,他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迫不及待地关上门,掏出了移动终端,拨出了一个号码。
264年他在军校念书,不常回家,但清楚地记得,在那一年春天,魏玛的私人医生意外去世了。这个“意外”究竟有多少意外的成分,他不知道,但之后魏玛换了一个新的私人医生,名叫白烨,魏玛对他十分信任,说不定白烨知道什么。
但拨了半天,对面也没有接。路斐挂断,换了另一个号码继续拨出,响了几声,接通了,一个女声说道:“喂,您好,请问您找谁?”
不是白烨的声音。路斐没有意外,这是白烨所在的研究室的联系方式,白烨不是所有时候都会随身携带终端的。魏玛的产业里包括了里亚斯最大的医药巨头——生命实业,白烨就是生命实业的科研人员,因为手上的项目获得了魏玛的重视,才被一路提拔,在生命实业有相当的自主权和话语权。给魏玛做私人医生,只是兼职,也是回报。
“白烨在吗?”路斐问她。
“白组长几天前出差参加研讨会,目前不在,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居然不在,路斐暗自思索,难怪魏玛桌上的药箱里会一次性储存那么多支药剂,还把使用日期都写得清清楚楚。白烨不接电话,大概是研讨会还没结束,或者是在应酬交际,没有听见,这帮搞科研和学术的,生活也不比他纯粹到哪去。
路斐心念一转,微笑道:“白烨回来后,告诉他,S先生有事找他,让他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