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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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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完全稀松平常的下午,我刚看完一本英文的童话书。
实际上我并不看得懂,只是去翻一幅幅精致的插画,只有色彩才能更加吸引我的注意。
风很轻柔,阳光正好,我端着一成不变的葡萄蛋糕,珍惜地一勺一勺放进嘴里,拿勺子去刮面包胚上的果酱。
别墅门口停了几辆车,我百无聊赖地埋在书里。
余光之处,一个模糊的小东西在附近的草丛里悉悉索索地穿梭,我迅速把蛋糕全都吃下,凑过去一阵小跑,打开草丛看清楚时,我惊喜地喊了一声:
“小猫!”
那是一只身体纯黑的猫,金黄色的瞳孔锐利而警惕地盯着我,瘦小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在这里很难见到这种活物,于是猫对于当时的我而言,算是只能在书本上能见到的未知生物。
我跪伏在地上,用力伸进半边身子,小心翼翼朝它展示掌心,结果它把头一扭,从一旁的缝隙里逃出去了。
我立刻转过头去察看,它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光明正大地看着我,尾巴高高地竖起。
它看了我一会,转身就往别墅里跑去。
我瞪大眼睛,连忙爬起身上前,试图制止它,结果我刚到门口,就听见啪的一声,接着凌乱地响起了惊呼。
佣人们呵斥着“该死的猫!”,几个人拿着拖把和棍子,在一阵混乱之后终于将它赶了出去。
碎掉的花瓶还在地上,洒出的水洇湿了一大片地毯,我沉默地看着那只黑猫离去。
远远的,它逃跑的动作停住了,我看到它回头望了我一眼,才转身离开。
我心怀丝丝愧疚,想蹲下来处理那些碎片,但佣人们立刻制止我,说:“小姐,你先待着吧,碎片会割到手的。”
于是我蜷缩起了自己的手指,短促地说:“啊?……好。”
我站在一旁,看佣人动作麻利地拿出扫把,但突然,一道从未听过的女声从楼梯上传了过来。
“这就是那个女孩吗?”
抬头望去,我看见一个陌生女人款款拾级而下,旁边站着的正是神色肃穆的管家。
管家在她身后朝我使了使眼色,我立刻心领神会,联想到之前听说过的这家的女主人,眼前之人应该就是那位。
于是我尽量乖巧地走过去,学着女生轻巧的步伐,在她面前停下了,说:“夫人……”
然而我还没说完,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安静的客厅,我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无力地张着嘴。
阿姨没看我,她神情倨傲地越过我,走到那摊还没被收拾的碎片旁,缓缓问一旁的佣人:
“这是谁碰倒的?”
佣人还拿着扫把,他们大概都见识过她的性子,故而都在犹豫。
“说啊?是谁碰到的?”
我捂着依旧生疼的脸,想解释:“刚才有一只猫……”
阿姨迅速走上前,不顾管家几乎可以忽视的阻止,高高抡起手臂,又甩了我一巴掌。
我彻底愣住了,咽下一口唾沫,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触感,紧紧抿着唇。
阿姨一改方才的轻柔细语,几乎歇斯底里地摇晃着我的肩膀:
“明明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我不理解她为何突然变成这样,更何况还是对着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
再怎么要求自己冷静,当时也只有9岁,看见她疯狂的样子,眼里控制不住溢出泪水。
“我,我……”
我有些委屈,把求助的眼神投向管家,然而阿姨更加用力地掐着我的肩膀,见我不说话,她直接上手过来撕我的嘴,用双手上下拉扯着我的嘴唇,癫狂地看着我,说:“说!说!都是你的错!”
在我的视角里,她通红着脸像一只可怖的巨兽,陌生的眼神要将我直接杀死。
我用力挣扎起来,然而力度不敌,被她猛地一推倒在地上,狠狠扯住了头发。
她抬起我的头,又开始撕我的嘴,指甲在我脸上胡乱地挠,我的嘴角全都裂开,牙龈也因为她的抓挠被挖去了许多肉,粘在她尖锐的指甲上。
我嘴上全是血,依旧试图用力闭着嘴摇头,不愿意说出那些话。
阿姨被人拉走,又很快扑了上来,坐在我的身上让我无法动弹,她再次伸出双手,用力地打着我的脸。
“说!!!!!”
我失声痛哭起来,旁人又过来拉她,大声喊:“小姐你就说一句啊!!”
“说啊!”
“夫人要打死你啊!!”
“……说啊!!”
最后,就连管家都不能制止她变本加厉的行为,他把阿姨往后狠狠推倒,让我赶紧起来,而阿姨迅速起身,因为管家挡着的缘故,她毫无顾忌地在管家脸上也挠出了几道指甲印。
我痛苦地蜷在管家身旁,因为脸上的疼痛而不住颤抖,看着阿姨疯子一般试图向我扑来,管家这时偏头,冲我低吼:
“你说一句,她就消停了!”
我用力摇头,眼泪哗哗直流。
然而这一行径彻底激怒了阿姨,她尖锐地叫了一声,状似极为痛苦,狰狞着脸,狠狠咬了一口管家的胳膊。
管家痛苦地皱着脸,脸色苍白。
我吓坏了,被她再次按到在地上时,嚎啕大哭,绝望地喊:
“我,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趴在我身上的女人头发凌乱,精致的妆容此刻变得格外可憎。周围的佣人没有一个敢上前来阻止,管家在一旁捂着胳膊,神情依旧痛苦。
阿姨恢复了以往冷静的神色,她起身理了理自己的毛发,冷笑一声,说:“听见了?都是她的错!接下来把她给我关在房间里两天,不许给她吃饭喝水,听到了吗!!”
佣人们唯唯诺诺地点头。
我依旧躺着,气息不稳,在我的视线里,米黄色的天花板上悬挂的巨大灯盏倒映出了我此刻的狼狈模样,一览无余。
我咽下喉咙里带血的唾沫,感受嘴里伴随着疼痛同时升上来的铁腥味。
接下来的两天绝对是我人生当中最痛苦的两天,即使后来我长大成人,过着并不能挣到多少钱的日子,也没有如同当时那般绝望过。
浑浑噩噩,我在黑暗的房间里待了两天,滴水未进,直到第三天,房门被打开了。
我适应着门外的光线,虚弱无力地靠在墙边,嘴唇干裂到出血。
窗边有一束花,花已经干枯了,我伸出手触碰时,一朵花瓣掉落,随即全都成了碎渣。
就在几天前,它或许还是一束鲜花,软软地盛着属于自己的露水。
一个人形轮廓站在门外,缓缓向垂死的我走来。
是那个少年。
那天我们彼此一句话也没说,他带来了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走到我面前,随后就离开了。
奇怪的是,等我恢复之后,少年再也没用那种想要杀了我的眼神看着我。
再后来,我很少看见那个阿姨,即使迫不得己见面了,也尽量不同她对视上。
我们就那样心照不宣地相处了几年,直到我15岁,再也不能在外貌上隐藏自己的性别而日日困扰时。
他们家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