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死》祝北不南

15、不舍

　　南荣华并肩站在凌藏身边，凌藏没有管南荣华的眼神，径直走向茶馆，眼尖的小二认识凌藏的身影，又看向旁边非富即贵的南荣华，笑容更是快从脸上溢出来，扯着嗓子喊道：“两位，坐雅间，还是散座？”
　　凌藏环视一圈，又看了一眼四处打量的南荣华，轻声说：“雅间”
　　小二连忙带路引到二楼，二楼视野极好，凌藏和南荣华坐的位置，更是最好的视野开阔，南荣华进去之后，就询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凌藏喝着茶，看着白烟袅袅升起的茶杯，茶的清香充斥整个雅间，他没有回答南荣华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台面。
　　南荣华也闻见茶的清香，皇族这一生并不缺任何好东西，他见识多广，对茶这一类独有一番欣赏，可眼前的茶喝到嘴中醇香回甘，只怕是难得的好茶。
　　“凌大人舍得”南荣华从嘴中讲出这句话，凌藏没有回眼眸看南荣华，声音清冷地说：“当然舍得，殿下付钱”
　　南荣华没有反驳，嘴角微微上扬，像是默认这个答应，眼神里面满是乐趣，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整个人放松靠在椅背上，神情自由又满足。
　　很快，台上开讲，是来自民间的说书先生，讲的是某地的风土人情和特殊的人文文化，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在台上恨不得引出诸多名著。
　　台下的人个个鸦雀无声，雅间的门口被从外面推开一道小缝，稚嫩的孩童声音轻声说：“大人，我进来了”
　　“进来吧”凌藏用温柔的语气对着门口说着，让旁边南荣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惊叹于凌藏的语气，也惊叹于推门进来的孩童。
　　孩童眼睛低垂着看着地面，身上衣服倒是干净，只是多是补丁，衣服陈旧大小也不贴身，南荣华嘴巴拧成一条线，扶着额头看着孩童。
　　“小月，来，拿着吃，薛姐姐喊你来找我吗？”凌藏没有看见南荣华疑惑的眼神，先是从茶桌上拿了糕点给小月，小月抬起眼眸，亮闪闪的眼睛里面满是信任，笑着说：“谢谢大人”
　　凌藏温柔地看着小月，站起身来，看着南荣华，语气平静中带着公事公办的味道说：“殿下，我先处理事情，你自便”
　　“嗯？我付的茶水钱，你怎么随意拿给小孩吃”这话说得霸道，小月也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眼神慌张地看着凌藏，又看向南荣华，发现南荣华像个捕食的猎物，冰凉又残忍地看着她。
　　凌藏先挡住小月的视线，语气带着打趣说：“殿下还缺这点打赏钱吗，未免太小气了”
　　南荣华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凌藏面前，比凌藏略高的身高，视角低下看着凌藏的眼睛，口吻呼出的气息快到凌藏的面前，说：“那你带我一起”
　　凌藏的脸上出现无可奈何，回头蹲下来，哄着小月呆住的脸庞，又拿起茶桌的糕点塞到小月手里，笑着说：“吃吧，大哥哥让你吃了”
　　凌藏说完这句话，眼神瞥过一眼南荣华，南荣华被他看得心虚，半遮住脸庞，微微侧身，不自然地说：“吃吧，小二把剩下的包起来，都给这个小姑娘”
　　“小月，谢谢大哥哥”凌藏站起来，看着南荣华的表情，小月拿着小二包起来的一大包糕点，脸上怎么藏不住喜悦，语气激动地喊着：“谢谢大哥哥”
　　小月小心翼翼拉起凌藏的手，眼神看向凌藏，凌藏没有拒绝轻柔地握住小月的指尖，南荣华跟在凌藏身边，下了茶楼，走在街道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家三口，可惜三个人都不太爱说话。
　　凌藏走在路上，伸手想拿小月怀中被她看护紧紧地糕点，南荣华先他一步拿到手掌上，说：“我拿着吧”
　　南荣华所说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凌藏要拿糕点时，自己会抢他一步，可能是刚刚撇过他一眼的后遗症，南荣华自顾自地思索着，眼神看向远处街道。
　　他们三个人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一个大杂院的地方，陈旧的木板门上贴着门神画，可惜时间太过久远，导致门神都快看不清了。
　　南荣华纠结又为难的表情，很好地被他隐藏在眼中，小月连忙小跑过去推开门，里面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长辫下的面容，不带一丝胭脂装饰，可眼神大而亮，看见凌藏的身影，声音中气十足说：“大人，你来了，今日我们杀鸡，想让你来尝尝”
　　南荣华进到院子里面之后，看见女生第一眼，看见女生对凌藏的眼神，眼神里面满是打趣，女生看着南荣华的穿着，擦拭干净手，走过去，笑着说：“大人今日还带朋友来了，欢迎欢迎”
　　“阿筱，还有客人来？”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院子后方传来，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只见他身体强壮，单薄的衣服下可以隐约看见他的肌肉轮廓，足以证明他说明练过武。
　　凌藏走过去，介绍起来：“成大哥，这是我……朋友，南华”凌藏的嘴巴刻意停留，让南荣华知道他不想把自己规划为朋友一类，眼神没有多在乎，至于为什么不说出自己的名字，只怕眼前的人都知道南荣华的名字。
　　南荣华站出来大方行礼，听着凌藏继续介绍：“这是薛筱，这是薛成，我喊他成大哥”
　　两方人立即做出反应，喊着彼此的称呼，薛成看着非富即贵的南荣华，知晓他的身份不简单，不敢怠慢，招呼众人坐下。
　　几个孩子听见凌藏到来，从屋子里面冲出来，嬉笑着喊：“凌哥哥，你今天给我们讲故事好不好”
　　“你起来，凌哥哥说要教我叠纸”
　　“凌哥哥……”
　　身边一群孩子围着，显得南荣华身边冷清，薛筱站在旁边，招呼小月过来，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小月眼神挣扎，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对着南荣华慢慢移步过去，到南荣华面前，小声举起手心说：“大哥哥，请你吃”
　　南荣华低下头看着小月，长久冰凉的眼神泛起柔情，蹲下身来，说：“凌藏一直很受你们欢迎吗？”
　　“嗯，凌哥哥很喜欢我们，经常给我们买吃的，还给我们买衣服穿”小月看着眼前的南荣华说着，语速很慢，但是南荣华耐着性子听下去。
　　南荣华笑着对着小月说：“你吃吧，我暂时不饿”小月立即逃开，速度是南荣华没有见过的，南荣华嘴里低声说着：“我很凶吗？”
　　薛筱过来主动跟南荣华搭话，说：“大人，你坐下，歇歇脚”
　　南荣华摇了摇头，看着围在孩子中心的凌藏，询问道：“凌藏跟你们怎么认识的？”
　　薛筱听见他霸道的语气，知道这种人不是官宦世家出来的少爷，就是职场做官的官员，解释说：“凌大人上次救了小月，之后我们就熟识，他帮了我们不少忙”
　　薛成也走过去，说：“大人你今天来了，吃顿饭再走吧，可能比不上你们的山珍海味，但是我的手艺还是可以的”
　　南荣华没有拒绝，一直注视着凌藏，围在中心的凌藏，无意识抬头看见南荣华的眼神——难以诉说，疑惑带着温和还有看不懂的情绪。
　　凌藏把孩子们都安慰一下，脱身到南荣华身边，小声询问道：“殿下要是不习惯这里，还是回去吧”
　　“没什么，我也在这种环境中生活过”说完，南荣华自己坐在板凳上，孩子们看着南荣华的气质，没敢靠近，眼睛巴巴地望着凌藏。
　　凌藏浅色眼瞳中出现疑惑，南荣华轻声讲着：“我的生母身份低下，是最低阶的宫女，我几岁时独自被养在院子里面，甚至还没有这里热闹”
　　语气平静，听不到当事人一丝难过，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旁边的孩子明显也听到这个故事，对着南荣华说：“那大哥哥跟我们一起，就很热闹”
　　凌藏用平静的眼神注视着难荣华，站在南荣华旁边，听见薛筱大声说:“那跟大哥哥一起玩”
　　孩子们得到薛筱的许可，都跑到南荣华身边闹着，玩着，南荣华的表情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有眼神柔情，偶尔会揉着孩子的头。
　　旁边的薛筱看见这幅场景，笑着说：“你们别吵，大哥哥的耳朵都受不了”
　　凌藏和南荣华难得没见面就掐，一起度过还算和谐的下午，至于中间偶尔的几句互相嘲笑，也是被孩子们的嬉笑声盖过去。
　　晚上围在一起吃饭，南荣华跟凌藏坐在一条板凳上，南荣华低头看着凌藏的侧颜，光线晦暗，跟那天晚上他们打斗的画面一样，只是现在的脸庞更加平静，皮肤白皙，光看身形是看不出他练武，只有修长的手指尖有不明显的老茧存在。
　　微微鼓起的青筋和带着骨感的手指间，握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让人生不出来一点占据的心，只想让他这样留存下来，不用改变一分一毫。
　　南荣华跟着凌藏离开时，朝着小月手掌中留下一个元宝，凌藏不知他低头对着小月说什么，只见小月肯定地点头，挥手告别南荣华和凌藏。
　　出来时，街道上已经没有人，此时已经宵禁，夜晚中没有人出没，只有南荣华和凌藏迎着月光步行在街道边。
　　月光婆娑，照着前方的路，凌藏转头看着南荣华，刚想说他自己可以回去，南荣华就看着前方漆黑的路，声音很远地说：“现在是宵禁，你没有令牌，要是遇到京兆尹下属，哪怕认得你，也是有一番折腾”
　　这句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沉重，整齐有序，为首的长官更是看见前方有行人，立即提速到凌藏和南荣华面前。
　　领头的立马认出南荣华，跪下来，行礼说：“卑职见过越王殿下”
　　南荣华拿着令牌，看了一眼凌藏，像是印证自己的话多有预言性，又看着领头的说：“起来吧，本王晚些回府，这是凌大人，你们继续巡逻，不用管我们”
　　凌藏突然意识到南荣华对外很少说“我”，大部分用的都是“本王”，却只对凌藏会用“我”，像是为了拉近距离。
　　领头的很快就识趣地离开，他们一路到凌府，南荣华站在原地看着凌藏进府，心底涌起不知名的感觉，像是不舍，或者难得地想跟随凌藏的感觉，南荣华心底默默嘲笑自己疯了，又走了一段路之后，招呼出不远处暗卫出来，走在路上慢慢听着情报汇报。
　　月光下的南荣华，显得孤寂又沉默，只有他平静眼神中，出现强烈的野心，他的骨子里面的占据和疯狂，随时会吞噬他的本心，他也许会成为下一个疯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