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站住不要跑》云野飞月

15、第十五章

　　隔着老远，便看见一股浓烟从王府窜出，黑压压直上天去。

　　看热闹人的把王府门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李霁侧身从他们这堵人墙挤进来，迎面看见老四正气势汹汹指挥着家仆去灭火。

　　老四虽对李霁敬而远之，时刻都防躲着，但如今火势太大无暇顾及这些，只是怔了怔，欲开口又把话咽了下去，转头对着门外的人喝道：“看什么看！看热闹的一边去！帮忙的有银子拿！”

　　听到有银子，众人涌进了门，有的回家拿了锅碗瓢盆一起上，势必要把这火灭了。

　　李霁冲进门便往花园方向去，老四没拦住，无奈大声道了句：“别过去啊！”

　　这火就是从花园方向窜过来的，堂屋已经黑烟缭绕，冲进去的人个个被熏得咳喘不止，泪流不止，一波人接着一波人，接水的，递水的，忙的不可开交。

　　本快入冬，花园里各色花草的叶子早已落得差不多了，这些都是王老爷精心从各地收罗来的，为了给它们保暖，落下的叶子也没清理，它们的枝条干枯，一下就被火点燃烧得噼里啪啦作响，若是遇到树叶就烧得更猛了。

　　李霁把衣服打湿，跳到火中，七拐八拐找到了那株茉莉。

　　这株茉莉被火势包围着，火舌凶猛直往它这边伸来，叶子被熏得发黑，有的已经卷起了边角。李霁施法将它护住，随后便从泥里挖了出来。

　　正打算走，隐约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声。

　　前方正是王月环的屋子，只见她头发凌乱，汗水把落下来的碎发黏在脸上，瞪着眼珠子，一脸惊恐看着前方。

　　王老爷和小桃正站在她对面。

　　“环儿，别激动，跟爹走吧。”王老爷老泪纵横，声音颤抖。

　　“小姐，你别这样啊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小桃哭着道。

　　她全身发抖，胸口起伏不定，手里撰着梅花簪子。王老爷生怕她做出傻事，不敢轻举妄动，无力只能与她僵持着。

　　自从刘大夫药铺回来后，小桃便觉得王月环变了一个人，不是砸东西就是时哭时笑，今日竟把从周世文那买的画一起找了出来，对着它们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那梅花簪子将它们划破，小桃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这些画之前都是她最宝贝的东西。

　　现在的王月环行为怪异，如同发了疯一样，这两天刚消停下来。王老爷焦急询问小桃，为何今日会突然这样，小桃低头结结巴巴道：“周公子留下一封信走了。”

　　从周世文收到那封信后，整日想着要去找柳青儿，身体也越发撑不住了，王月环为了不让他走，派人时刻盯着，今早去看却发现人已经不在屋内，询问看守的人也不知他是何时偷偷走的，而那留下的信中只写了后会无期四个大字。

　　不久，家丁跑来告诉王老爷后院失火了。而那火就是王月环为了烧那些画引起的。

　　她身后挂着一幅幅梅花图，一朵朵梅花红得扎眼，像一滴滴血落满纸上。

　　她似癫狂般扯下一幅画，颤颤巍巍拿在手里，从上到下看了又看，突然爆发出一声，“去死吧！啊！都去死吧！哈哈哈哈哈！”

　　刺啦一声，她用梅花簪子插进画中，毫不犹豫把画撕成两半。

　　王老爷见王月环如此，正要上前，被小桃拦下，对他摇了摇头。

　　王老爷明白小桃的意思，只能捶胸顿足，心中有无数苦楚不能哭诉。

　　“不许过来！”王月环恶狠狠地指着他们，一步步往后退去。

　　屋内黑烟弥漫，火舌攀着画迅速往屋顶烧去，一时她身后的画都燃了起来，那火苗眼看要往她身上去。

　　王老爷和小桃惊恐万分，想要跑过去阻止，但又有所顾虑，踌躇不前。

　　李霁侧身小心绕到她身旁，趁她不注意一把抢下簪子将她打晕，王老爷和小桃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

　　当看到李霁一手揽住王月环的腰将她抱出烟雾时，二人既惊又喜，赶忙退出屋子，只听轰隆一声，后院的屋子接连倒了几间，三人顿感心惊肉跳，还好及时跑了出来。

　　救火的众人听到这声也被惊了一下，停下来观望，老四则跳起来，撂下手里的水桶就往后院跑去。

　　还好无人伤亡，火也及时扑灭了。

　　王老爷这边惊魂未定，另一边小春子就急急忙忙跑过来告诉他，知府大人带着一队人马来府上了。

　　……

　　李霁坐在王府屋顶上，背倚靠着屋脊，看着天上明晃晃的月亮。

　　他身上的葫芦动了动，时而左右摇晃着，花灵见李霁不理她，便用力大声呼喊道：“放我出去！臭道士放我出去啊！”

　　那日她晕倒，李霁便把她收进了葫芦里。里面虽然黑漆漆的，但是偶尔会发现有点点亮光围绕在她身旁，上下漂浮着，飘忽迷离，看得见却抓不住。

　　花灵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在葫芦里呆了很长时间，身体有了好转后便想着周世文如何了，王月环如何了……她急切想要知道答案。

　　葫芦摇啊摇，李霁勾了勾嘴角轻拍几下，施法将她放了出来。

　　一道白光闪现，花灵没站稳退了几步，冷风吹过来带着几分寒意，一时没适应站在屋顶上，愣了愣，想来还是葫芦里面舒服。

　　“我在里面多久了？”花灵问道。

　　“半个月吧。”

　　“周世文呢，在王府吗？”花灵还是不敢相信那座新坟就是周世文的。

　　“不在。”李霁淡淡道。

　　原来，周世文趁着守门的家仆上茅房时偷偷出了屋，从花园拐进家仆们住的地方，从那的小门跑了出去。路上若遇到家仆，就用小姐已经同意自己出门了此类话糊弄过去，他根据信上所说的，要前往济世堂，不料刚走到青峰山就气喘不匀，一口气呼吸不上，栽倒在地上死了。

　　那看守的家仆不敢承认是自己的过失，被询问时也只是装傻充愣，嘴里只有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这几个词。

　　这半个月里发生了几件事，在南州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茶馆，酒楼这些最近生意不佳的地方瞬间人多了起来。

　　先是王府失火，再是传出王老爷家千金疯了，后是王府被知府大人带人给封了，王老爷几乎倾家荡产。

　　有的人说那火是不小心着的。有的却认为王老爷家大财大，是行偷盗之事的人为了逃跑故意放的。还有的人觉得这火来的蹊跷，之前便听说王府出了怪事，说不定那千金小姐疯了也与这怪事有关……

　　最后一件便是城外南边的济世堂也被烧了，有人分析是知府大人偷偷派人放的，听说那里发生了命案，场景十分骇人，为了封锁消息干脆一把火给灭了。有的人则认为那地方看着就阴森，说不定闹鬼了……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吐沫星子乱飞分析得头头是道。

　　花灵坐在李霁身旁，左右看了看觉得不对劲，这王府怎么没人掌灯，安静得似乎有点凄凉。

　　“王老爷已经离开王府了。”李霁见她眉头皱着没有半点要舒展的意思。

　　“发生了什么事？”

　　李霁双手放到脑袋后面枕着，叹了口气，“王老爷没有凑齐银子，被知府带人封了宅子，如今在城南边开了个小铺子卖茶，带着王月环和小桃在那生活呢。”

　　王老爷没有凑齐那五百万两白银，知府告诉他其实用不着那么多，而且皇上念他安抚难民有功，可抵消部分税银，合计过来还留了些家产给他生活。

　　如今开的小铺子生意不错，虽然这茶不是家家必须要用的东西，但是大家都知道王老爷为百姓做了好事，都来捧场。

　　王月环确实疯了，整天胡言乱语，时而大呼小叫，王老爷怕她出去惹事，让小桃时刻陪在身旁，看着自己的女儿成了这样，他表面上还与以前一样泰然处事，但心里早已苦不堪言。

　　王府被封后，王老爷便遣散了所有人，给了工钱和路费，老四本想留下，被他好说歹说才给劝走。

　　小桃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要陪在王月环身边，离开就只能去死了。她从小就是被王老爷从路上捡回来的，王老爷也是可怜她，而且王月环确实需要人看着，最后还是把她留了下来。

　　王府里的人走了，里面的花草自然就没人照看，花灵刚想开口，便看到花园旁那几间倒塌的屋子，“那些屋子！”她转头看向李霁。

　　“被火烧塌的。”

　　花灵突然想到自己当时胸口莫名疼痛，又想到花园与这屋子相隔不远，“那我的茉莉岂不是……”她的声音急促。

　　“姑娘放心，你的茉莉没事，”他侧过身，把葫芦拿起来，那株茉莉正插在葫芦里，“哎呀，可惜了我这葫芦”，说完摇头叹着气，一脸惋惜。

　　这葫芦被削开一个口子，茉莉的根须放在葫芦里，露出一小节枝干和叶子在外面，摇一摇，里面似乎有水声。

　　这茉莉受到烟熏火燎已经变得十分脆弱，“看来它得在我这养养才能还给你了，”李霁拿在手里仔细看着，沉思片刻道：“这……姑娘打算怎么感谢我？”

　　“谢……谢谢你啊。”花灵笑了笑，十分标准的笑容，带笑的眉眼弯弯，显得更温婉动人了。

　　她想着，等修得人身，有了高深法力，再一并报答他的恩情吧，别说是银子，金山也没问题。

　　李霁扬了扬声音，“你说什么？大点儿声我没听清。”一边说着一边朝她这边倾斜着身子，好像迫不及待要再听一遍。

　　花灵看他一脸坏笑，瞬间明白他就是故意的，鼓着腮帮子转过身去，“我骂你呢，臭道士。”

　　“唉，别整天臭道士臭道士的叫我行吗，我哪里臭了？”

　　两人并排坐着，在月光下她的眉头舒展，眉眼和嘴角都带着笑意。

　　花灵发觉他凑过脸来盯着自己，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脖子。

　　“你这长的……挺好看的嘛，哈哈哈哈，怪不得周世文和那太监总是念念不忘。”

　　“你胡说什么呢！”花灵被他这么一说脸颊竟泛起了红晕，情急之下伸手要去推开他。

　　“你又碰不到我。”李霁差点笑岔了气。

　　花灵知道他又拿自己做乐子，施法掀起一块瓦片朝他右脸砸去。

　　李霁知道这套路，歪了歪头躲了过去，正当得意时，啪一声，一块瓦片击中他的左脸，他顿时愣了愣。

　　花灵笑而不语。

　　他顺势倒了下去，身体左右扭动着，双手捂着左脸，“好痛啊，痛死我了！”

　　花灵不想理会他。

　　“真的好痛啊！这真比小桃那巴掌还厉害！好痛啊！”他的声音越发大声，带着吃痛的颤抖。

　　好像真的很痛，花灵想到瓦片打到脸上的声音确实挺重的，估计力气真的使大了。

　　“你，起来我看看。”

　　李霁起身松开手，嘴里还不停说着痛痛痛，花灵见他脸上有那块瓦片留下的黑色印子，十分滑稽，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谁让你取笑我，不准我笑你了？”

　　花灵抬起手臂，想要拨过他的脸仔细再看看，却发现李霁垂眼看着自己，嘴上露出微笑，片刻后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又骗我！”

　　“我哪有骗你，真的很痛啊！”李霁见花灵又要拿瓦片扔自己，抽身快速跳下屋顶。

　　他一边跑，花灵一边追，时而快走几步，时而跑跳起来。

　　这时巷子里传来洪亮叫喊声，“他娘的！小春子！这……二两马尿……老子……老子还给你了，以后……以后……”

　　醉醺醺的老四和小春子互相搭着肩往街上走来，小春子已经喝得两眼翻白，听着老四的话时不时重重点一下头。

　　二人抬头看到李霁左蹦右跳，都整齐划一往后退了退。

　　“这人……为什么……总在……晚上……发疯。”

　　“不知道，不知道，”小春子摇摇头摇摇手。

　　二人摇摇晃晃站着，许久没发现李霁过来，而后笑嘻嘻互相骂对方傻子。

　　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上，给南州城披上了一层薄纱，屋檐的轮廓分明，灯笼里的烛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