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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再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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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张啊。你们社区那个女干部是谁?头发长长的,涂的红口红。”这形容真是毫无特点毫无用处,缩小不了一点范围啊。
“有好几个女干部?你不确实是谁?你不知道今天下午来帮忙办事的是谁吗?”徐警官的语气里多了不耐烦和不信任,好像在反问对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烦不过三秒,他补充道:“姓魏。”
几番来回后,说到了联系方式的事儿。有职权就是好啊,想打听谁都能轻易打听到,我默不作声,继续听他们警察间的吐槽。
比如上月陷入购车纠纷的奔驰女车主,这月网恋被骗好几万。
王警官手肘往窗边一放,单手开车:”你说她傻不傻,对方说自己是军官,她就信了。”
“这就是被男人冲昏头脑的下场,别人说通过内部消息,知道买什么股票能赚钱,她就真买了一大堆。”徐警官掏出一个桃子啃了起来,说话有些含糊。
我看出开车的人想锤一下方向盘,可市区禁鸣,他只是锤了车门“诶!你作为大哥,怎么不让小弟先吃,自己先吃上了!”原来矮一点的这个还是大哥啊,不过也确实是他看起来更有手段一些。更果断更心机,I提醒我这么说似乎不太好,那就更有头脑吧。
“你又没说要吃,我先吃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中饭都还没吃呢!”
另一个说“我不也是。”
学校的大门隐没在绿浪里,含蓄地露出一角,传言花了几百万打造的气派大门,由某知名文学家题字过的校名缓缓现出全貌。
“谢谢警察叔叔送我来学校,麻烦你们了。”推门下车的我先是往校门口走,等看不见警车的车尾气了,我转头走进了隔壁的KFC。
其实我今天根本就不用上学,在车上的时候我就找爸爸给老师请假了,开学的另有其人。
幸好等我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六点二十了,按照六点的返校时间来看,校外已经没多少人了。
真可惜。
I不出意外地看穿我的小心思,问我是不是希望有人看见自己从警车下来。
我笑而不语,好像这样就能得到更多的关怀,有更独特的地方和理由,把自己与其他人区分开来。
爸爸发来消息“你们俩吵就吵吧,去局子喝茶非把我也带去。”没有丝毫温度,仅剩埋怨。
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去哪里。“你就是个神经病。”姐姐说的那句话又在我脑中回荡了一遍。
我呆呆地拿起一只香甜的KFC蛋挞,咬了一口:“你说我去医院看病怎么样?万一我真有病呢?”
I似乎在我四周穿梭,咻咻地:“你可以去看看,但我可以用身体保证,你没病。”
刚喝了口可乐的我差点喷出来:“你废话啊,你有身体吗?就拿身体保证。”边咳边笑。
我越过马路,先是去了学校对面的医院,我问导诊台的姐姐,如果要看心理疾病,应该挂什么科。
原本在操作屏幕的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她又往我手腕处瞥了一下,然后说:“我们医院没有精神科,你要看的话可以去市立医院。”
我知道她想确认的是什么,但事实是我不会伤害自己,因为我怕疼,我狠不下心来。
家里也没有小刀,唯一一次鼓起勇气想要摔碎一个玻璃杯,结果发现那是个塑料杯,摔不碎。
顶多情绪上来时扇自己两巴掌。
我还记得高二有一回情绪失控,直接两剪刀把自己的长发剪成齐肩短发。
“滴—学生卡。”
我靠在窗户边,见证了路灯亮起的时刻。“虽然你看不了迪士尼烟花,但你可以把这个当成低配版。”I的这个说法给我无语住了,直接听笑了。“那这也太山寨了。”
她像老年人一样说着:“知足常乐嘛。”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边的樟树一半被米白色的光照亮,一半隐没在房屋的阴影里。有家长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孩,幸福的笑容明明看起来很治愈,可我却想流泪。
曾几何时,这对我来说都不再是触手可及的事物。原来要做一个普通人是那么的难,普通地长大,有个普通幸福的家庭,那么多的普通加起来就不普通了。
“苦难才是最普通的。”我点点头,表示对I的赞同。
到了市立医院后,我被告知:可以先线上挂号,明天早上再来检查,晚上没有相关的值班医生。为了结果准确,我准备多去一家医院看看,比照着来。于是询问了是否还有其他医院,提供此方面的治疗。
她说恒宜心理医院更专业,但价格也更高昂,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可以去看看。
我细想了下我仅剩的余额,算了,还得留一点给未来的自己,不然连买车票逃离这儿的钱都没有。
低头看表发现才八点钟,让我现在回家是不可能的,我得等到十点半才能回去,这是我平常放学到家的时间点,不然去学校的谎话圆不上。
我很喜欢坐公交车,因为我喜欢吹风,喜欢看这座城市的风景,喜欢探索其他区域板块,但我没钱,恰好坐公交是最省的办法,车内不仅有空调,还能坐很久不下车。
转乘再转乘,我乘坐了好几条纵横交错的线路,眼见已经九点半了才坐上可以回家的9路车。
“华露广场到了,下一站嘉陵佳苑。”
鬼使神差般我在华露广场下了站,我想走回去散散心。
I没有说话,默默为我屏蔽外界的噪音,让我得以在自我精神世界遨游。
我想起周浅临从前问过我,为什么我的眼镜架是歪的。我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放沙发上时不小心坐到了。
我没告诉她的是,这个镜框是被打歪的,每次巴掌都劈头盖脸地扇过来,最先掉在地下的是自尊心和眼镜框。
让别人觉得我没钱换镜框,总比知道我挨打好。好吧,我也没钱,我舍不得从生活费里拿出几百去换眼镜。
我想起我煮个意面忘记海盐,她也能对我挑挑拣拣。她自己却不做,好似在她所认为的付出和我的贡献里找平衡。
我想起她说我是读大专的命,说我不仔细,说我一生都会是这个烂样子,还有我倔强反驳的模样。
走着走着,我就坐在了绿化小路边,这里曾经出现过蛇,现在又恰逢变暖的芳菲四月。所以挺少人路过这里。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想我的脸是惨白的,毫无血色的。
我不知道回家了该怎么面对他们,都是一起见过警察的关系了。真的无法调和了吗?
我的神经抽痛,却只能劝自己不要后悔。一旦做出选择,就再也挽回不了,也许这个矛盾几十年也化解不了。
我还记得她那时的样子,眼镜红得像煞星,拿着菜刀,整个身体都很绝望地嘲笑着扭动着。
我从没有用“好像漩涡中央的小舟来形容自己”,因为我一直生活在风浪中,而小舟只有被卷进去时是痛苦的,剩下的是完结后的平静。
我知道这一切都只能由我自己去解决,早上关于金牛座的旖旎心思也早已消散殆尽,真正的钥匙其实就藏在自身表层之下。
一片混沌之中,我好似在那片昏暗的光影中看见一个人影,她慢慢向我走来,最后拥抱住了我,在她抱住我的那一刻,有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是I吗?
泪水打湿了路缘石,也是在这一刻,我的眼前重新清晰起来,感官意识也渐渐收回。
原来,是我抱住了自己。
“回去吧,别害怕。”I如此说道。
“你会消失吗?就像其他系统文里的那样,任务完成后就什么都结束了。”我不知道任务是什么,但我有种预感,这件事一解决完,她就会离开的预感。
“我说过,没有任务。”
她又在骗我,我敢肯定。
“非要说的话,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也许有一天,我看似消失了。可实际上,你在即是我存在,我早已成为你的一部分。”
于是,我推开了回家的那扇门。
爸爸坐在沙发上,姐姐坐在另一端,桌上放着我爱吃的生煎包。
我将书包放回房间时,看见我空荡荡的书柜,联想到小说也不在沙发边了,我才意识到应该是被扔了。
带上卧室的门时,我用力握了下手柄,迅速收拾好情绪坐下来吃生煎包。
爸爸这次没有很大声地刷视频,姐姐也没有外放听歌,而我专注地吃着会爆汁的包子。
小小的客厅承载了偌大且空洞的寂静,终于......爸爸开口了“你以后少买乱七八糟的东西。”
虽用“少买”遣词造句,本质却是不许买。
我点头嗯嗯敷衍过去,往日我也是这样应付他们。
“你们两个要是真处不来,”他屈尊伸出指头指指我“你就搬去学校住,两个人不见面了。”
我们都没答话。
第二天清早,我带了特别特别多的行李,爸爸回家顺便送我去学校,我悄悄在心里做好了周末也不回家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