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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 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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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错话/
一共三桌,按着辈份,周小心夹在木天南和木成松中间,老头坐在主位,木肖和颜悦色地问周小心想吃点什么,
周小心就按自己想吃的来了,“鱼香肉丝。”
服务员摇摇头,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这道菜。”
“宫保鸡丁。”
“没有。”
“松鼠鱼。”
“这……没有。”
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哪个饭馆都有的菜,怎么就这里没有?
周小心抬头看天花板上挂着的水晶吊灯和挂着不少国画的墙壁,只觉得这家餐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又一瞥菜单,金丝玉燕,珠圆玉润,玉盅软肉,水晶凝脂……
木天南嗤笑一声,刚想说话就被木成松的眼神截住。
“想吃甜口的可以翻到最后一页瞧瞧,这家的甜品糕点很不错。”方如绘笑着说道。
主位的老头咳了一声,周小心瞧过去。
“先点饭吃,饭还没吃就想着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年纪轻轻嗜甜不好!”
这怎么点饭?拿菜单上差不多都成成语大全了,谁知道那都是什么?周小心把菜单推给木成松,“我不知道哪个好吃,哥哥点吧。”
木成松似乎对这个称呼很受用,但碍于桌上还有不少长辈,没好意思直接点了,只是说:“尝尝清炖蟹粉和板栗烧鸭吧,年轻人兴许爱吃。”
木天南冷不丁蹦出一句,“我不爱吃。”
周小心梗着脖子说:“那就这两样。”
方如绘见有闹起来的苗头,赶忙把菜单拿走,和木肖商量着点了几道,期间还不忘对这个小儿子示以眼神警告。
点完菜,木肖问:“小心,寒暑假你住哪里?”
“椿庭。”周小心如实说。
木肖其他的没说,只是沉默了几秒钟后才斟酌着开口:“望夕路有一套一百平的电梯房,正好离你们学校也近,住在外人家里不太方便的话,可以考虑考虑搬到那里去。”
木成松也跟着劝他:“那套房子的卧室向阳,打开窗帘阳光就能撒进来,还能看到绿悠湖公园,闲下来也可以去公园里散散步,一公里内有三家商场,什么都很方便。”
周小心手指捏着杯壁暗暗想,那套房子说得再好也没有椿庭好,他在椿庭住的卧室也是向阳的,以为他寄人篱下住的一定是什么阁楼,地下室吗?才不是,覃燃对他好得不得了……
周小心心里一顿,竟然在这时候想到了覃燃,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于是回道:
“不用麻烦了,我很多东西都在椿庭,况且除了寒暑假也都住宿舍,搬来搬去很不方便。”
说完,饭桌上就没人再讲什么,周小心松了口气。
谁知过了一会儿方如绘又笑着问他:“那车呢?你们年轻人爱玩儿,放个假总想着出去旅旅游,有个车岂不是很方便?如果……”
“我没有驾照。”周小心说道:“况且我不适合开车……”油门的声音再小他也会在踩上去的那一刻浑身紧绷,头皮发麻,左右前后都不分,整个人就是个提线木偶,需要副驾驶的人发动指令才能短暂回神儿,但没跟他们具体说怎么个不适合,说了也难免会被嘲笑。
只是有些可惜覃燃给他报的驾校了,将近三万块,他至今也还没把科二考下来,好在没有期限,等他年纪稍微大点,沉稳些了再去考也可以的啊!
这些人好奇怪,二十年来都当自己不存在,怎么一见面就送房送车的,让人有心理负担。
或许是对于仙仙的愧疚,想要补偿到他身上,这么说倒也能想通。
但那些房子车子也不是直接送给他的,大概只是借用吧,拿在手里也虚无缥缈的,不如一开始就不拿,省得要还的时候自己先不乐意。
再说现在也够好了,覃燃什么都能给他,虽说总是想着靠别人很不好,但周小心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要想起他。
又一个贵夫人样子的人说了几句场面话,木成松自己应该叫她小姨。
于是周小心乖乖叫了句“小姨”,贵夫人看来很高兴,高兴完又要落泪,看着周小心说:“跟心心长得真像啊……多少年没见了……”
周小心挠了挠头,以为他们还不知道,于是直接说了:“仙仙三年前就卧轨死掉了,你们不知道吗?”
桌上又一阵死寂,连木天南都垂着头不说话,周小心捂住嘴巴,自觉说错话,像个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也低着头不说话了,也不看任何人,只祈祷快点上菜,吃完赶紧走人,他真是应付不了这种状况!
主位的老头先说话了,“你妈妈当时离家出走,我占大部分原因,我对你妈妈脾气太差了,如果好生说话,她不一定走,你要怪就都怪我!该补偿给你的,一样都不会少,老爷子是老爷子,我是我,给你什么你尽管拿着就是,等这两天整理整理就带你去办手续。”
白给他,那可以。
周小心不像个鹌鹑了,又伸长了脖子,胆大地谈起条件:“给我什么我就要,哪有不要的道理!但你们不能因为给过我什么,就干扰我之后的各种决定,我想读到博士,你们就不能逼我研究生毕业就参加工作。”
说到最后声音都小了,显得他既要又要,但是硬着头皮说:“不想结婚,也不能逼……”
老头发话:“只要你不做违背伦常的事,我们什么都不管你!随你做什么!”
周小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努力把心虚往下压,什么才算违背伦常,他确实不太懂,从小也没人教过他,喜欢一个男人算不算?如果这个也算,那他什么都不要了,免得之后被管。
只是还没说,菜就上了。
小姨招呼大家先吃饭,其他的都不急。
只是大家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木肖和小姨,他还看见老头低头抹什么,那么强硬的一个人总不能是在偷偷抹眼泪,是在抹鼻涕吧?
木成松拿公筷夹了只鸭腿给周小心,“尝尝,甜口的。”
周小心埋头一顿吃。
这顿饭吃得有些诡异,不过周小心在这时就显得神经大条,除了觉得这个餐厅没有那么差劲之外,还有点想覃燃,其他一概无所察觉。
等吃了饭,周小心又跟他们回医院,离开餐厅的时候还想给病房里的仙仙他爷爷外带一份蟹粉,但是木成松说有专人管老爷子的吃食,不用他管。
老爷子的状况的确不太好了,下午的时候一直没有清醒,木肖也一直在隔壁处理公务,木成松站在走廊上打了不少电话。
周小心听了一听,好像是在讲山里下大雨,冲塌了几座房子,正在派人安置家被冲了人家。
周小心鸟悄地凑过去,跟木成松嘟囔:“我家就在山脚下,肯定被冲没了。”
木成松顿了顿,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我派人处理。”
“不用了,我以后大概也不会回去了,那个房子也不是我们的,”周小心笑笑,显得有些俏皮:“是我跟仙仙鸠占鹊巢,白住了十几年。”
山脚下几乎没人住,空了好几处房屋,问了山里人,都说这几户结伴去城里打工了,好多年没回来过,于是周爱仙就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周小心住了下来。
旧房屋脏乱差,光灰尘就厚厚一层,周小心在那时候得了肺炎,周爱仙带着他去城里治病,花了多半积蓄。
多年前的县城治疗条件有限,急性没治完全,落下病根没跑了,周小心至今也挨不得灰尘。
木成松也笑笑,没多说什么。
他看着周小心,不免疼惜,“我尽量不让他们多管你,但是人上了年纪难免爱操心,很多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了,好吗?实在不喜欢,不想要,不接受的事情,就推给我,我可以来想办法,一切都能顺利解决。”
周小心靠近了他一些,站在一旁,“可你不是在外工作吗?”
“过一两年就会调回来。”
木成松与覃燃有些相像,是好脾气好说话的另一版本,周小心觉得可以依靠,于是整个下午都跟着他。
晚上的时候老爷子醒来,叫周小心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两个穿职业装的工作人员。
老爷子没说话,只是穿职业装的工作人员对周小心讲解了一番合同,
房子,地皮,还有周小心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只要他签了字就都是他的。
原本是很幸福的事情,周小心也应该欢欣雀跃,但不知道为什么,落笔在合同末尾的时候,顿住了。
他抬头看向不太清明的老爷子,自己也有些懵懂。
“签吧,你的……”
他要是签了字,仙仙在天上看着一定会生气,这么想着又有些没办法立即下笔了。
“跟你妈妈没有关系,这些……咳咳……是补偿给你的,木家的孩子流落在外二十年,吃了许多苦,这点……不算什么。”
听完,周小心才落笔,写下了小学生字体一样的自己的名字。
除了春风路的四合院,还有一套离椿庭不远的小别墅,外加学校附近一栋电梯房,是老爷子托人新买的,还没装修,大概是想要周小心按自己的意愿来。
一切来得过于突然,签完名周小心呆坐在原处,不知道该做什么,一句谢谢也说不出口,他看着工作人员都走掉,连起身去送一送的意识都没有,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之前还被覃燃打趣是穷光蛋,下一瞬就转身成了小富翁。
其实原本也不是穷光蛋,覃燃给他钱花,只是他不舍得花,都存在银行卡里,只等以后满足自己的伟大志向。
就像他说的,得来全不费功夫,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麻烦,亲戚争家产,吵得面红耳赤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一切都过于平静。
办完手续后,周小心陪同老爷子吃了晚饭,老爷子被护工照顾着喂粥,他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吃黄豆炖猪蹄,外加一小碗炒青菜。
只是医院的消毒水味让人食欲不大好,各剩了半碗没吃完。
期间不时看眼手机,十几分钟前发给覃燃的消息,还没得到回复。
周小心:我是小周少爷,什么时候来接
……
吃完饭,老爷子就又困了,木成松带着周小心出来。
“阿燃已经等在楼下了,今天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小心往窗户外看,覃燃正站在路灯下凹姿势,有时间摆pose,没时间回消息。
他告别木成松,飞奔着往电梯口去了。
站在电梯里时两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举在胸前,一上一下,有点像游戏里的人机。
近距离时自动展开攻击,他一拳又一拳捶在覃燃的胸口,“怎么才来,怎么不回消息!”
“打死我,”覃燃哼笑一声,掠过他往停车点走,“区区普攻……”
周小心追上去,一下跳到他身上,昂头在他耳边低吼一声:“看大招……飞龙在天!”
“你先下来吧,木成松说待会儿让你跟他走。”
覃燃这么吓他,周小心瞬间噤声了,紧抱着他的脖子,又慢吞吞地说:“不信。”
“骗你的,其实是先让你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来接你。”
覃燃解锁了车子,将周小心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等还想再说点什么,让他意识到离不开自己时,才发觉肩头有一点湿润,
覃燃怔怔地看向缩在副驾驶座位里沉默流泪的周小心,
才后知后觉说错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