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若春和景明》白云尽

13、相搏

　　“为什么不和楼雪一起去宴会?”徐城远拉住要上楼的秦桑榆。
　　秦桑榆回头看着徐城远，只觉得可笑，他们一直都当对方不存在一样，如今拉住他也只是徐城远因为他拒绝了徐楼雪。
　　多么可笑，不过也正常，他没拿徐城远当哥，徐城远也没拿他当弟。
　　“没有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去？”秦桑榆反问。
　　“你是徐家的人，你自然也要参加那些宴会，以后才不会给徐家丢人。”徐城远皱着眉不悦地说道，他这个弟弟很倔强一点也不如楼雪善良可爱。
　　秦桑榆嘲讽地笑笑，丝毫不留情面：“我徐家的人？我不是姓秦吗？况且徐家的二少爷还在呢，你装什么？”
　　秦桑榆厌恶极了徐城远，厌恶这一家既要又要的恶心样。
　　徐城远一噎，有些理亏，难得放软一点声音：“只是暂时的而已，等你们高考完，我们就会办一个宴会，把这些事情都解决好。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楼雪很喜欢你，你不该这样的。”
　　“他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他？这个世界难得都围着他转了不成？”秦桑榆脸色冷下来，他不喜欢徐楼雪。
　　徐楼雪是无辜的，所以他没有做什么。可是他也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演戏，徐楼雪就是很刺眼，他什么都不知道占尽了无辜的制高点，可他呢？
　　他还需要陪着一起去演戏吗？秦父秦母都牵挂他，徐家父母都疼爱他，唯独他就像一个错误一样。
　　他不去就是为难徐楼雪，就是伤害徐楼雪，还真是霸道。
　　“秦桑榆，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徐城远难得的低头被秦桑榆刺了回去，一股火从心头直冒。
　　秦桑榆淡淡地看了眼徐城远，不想理这些人。
　　“你有本事告诉他啊。告诉他，他根本不是徐家的亲生孩子。告诉他，他其实该姓秦啊。”秦桑榆讽刺道。
　　“你……”
　　徐城远的声音被突然出现的徐楼雪打断，徐楼雪呆呆的站在楼梯口，不知道听了多久。
　　秦桑榆也没想到徐楼雪居然在家，徐城远被徐楼雪打了个措手不及，暂时无暇顾及秦桑榆。
　　秦桑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和徐楼雪说的，徐楼雪还是如往常一样，只不过每每见到他时都有些畏畏缩缩的，好像秦桑榆做了什么伤害的事情一样。
　　秦桑榆也不愿意见到徐楼雪，就这样一直到高考结束，两个人都考的不错。
　　徐父徐母都希望两人能报H市的重点大学，徐楼雪乖巧的答应了，秦桑榆当面也报了，背地却改到了离H市一千多公里远的A市大学。
　　改完志愿的秦桑榆环视着他住了近半年的客房，没有什么不舍，这个家不属于他。
　　不管徐楼雪是不是徐家的孩子，他依然住着主卧，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这里是他的家。
　　徐家迟迟没有看见秦桑榆的录取通知书，秦桑榆才告诉他们，他早就把录取通知书寄去了学校，没有如他们所愿去读H市的大学，去了远远的A市。
　　徐母听见的时候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桑榆，仿佛秦桑榆狠狠地伤害了她一般：“你就那么恨我吗？恨的要一个人跑的远远?”
　　秦桑榆没说话，恨不恨有什么用呢？
　　徐家虽然气秦桑榆的决定，却还是办了一场宴会，不仅仅是升学宴，还是承认秦桑榆身份的宴会。
　　徐城远找了秦桑榆半天，发现他一个人躲在角落。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今天能不能听话一点？”徐城远焦躁地说，自从秦桑榆回来以后不仅要照顾楼雪，还要顾及秦桑榆，事情又多又乱。
　　“找我做什么？徐楼雪不是在嘛。”秦桑榆百无聊赖地看着热闹的宴会。
　　徐城远闻言就像被点燃的炮竹一般炸了，到底念及徐家的脸面压低了声音。
　　“和楼雪有什么相关？楼雪脾气比好多少？这些天楼雪那次不是事事让着你？你呢？你叫过我一声哥吗？你听话了吗？你在闹什么？你天天盯着楼雪有什么意思？欺负他干什么？”
　　秦桑榆真的想不通他究竟做了什么，徐城远才这么坚定的认为他会欺负徐城楼雪。他有什么好欺负徐楼雪的，他见都不想见。
　　“我欺负他？我欺负他什么了？我是打他了还是骂他了？我喜不喜欢他重要吗？他需要我的喜欢吗？”秦桑榆心中存在一股火好不容易压下去了，如今又冒了出来，直视着徐城远的眼睛逼问道。
　　“我欺负他？我就算不喜欢他，有错吗？世界都要围着徐楼雪转吗？我出现做什么?我出现徐楼雪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他看见我不自在，我见到他也不舒服。这也有错吗？徐城远，你们偏心就偏心，何必做出这副样子呢？”
　　徐城远还要说些什么，徐父已经拿上了话筒。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时间来参加犬子的升学宴，借着这个好时候，我得再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我和我的夫人在十七年前其实有幸得到一对双胞胎，之前有一个孩子一直养在外面，如今有幸找回。那个孩子名叫秦桑榆。”
　　徐父和徐母笑意盈盈地站在前方，也不在意他们话中的主人公究竟在哪里。
　　秦桑榆隔着人群看着他们，眼睛有些酸涩，早就知道的事，有什么好难过的。
　　徐城远看秦桑榆神情不太对，却也没有暴怒，微叹口气，劝道：“好了，今天不要闹事。你从今以后就是徐家名正言顺的一份子。”
　　闹事？
　　秦桑榆本没想做什么的，可是现在想做点什么了。
　　不是说他欺负徐楼雪吗？那就看看什么叫欺负吧。不是想要面子，想要阖家团圆吗？
　　秦桑榆径直往人群中心走去，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从徐父手中抢下话筒，然后跑到上二楼的楼梯上，俯瞰着下面众人。
　　“我是秦桑榆。徐家才没有什么双胞胎，徐楼雪根本不是徐家的亲生孩子。一切只不过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徐父将话筒抢了回去，附带的还有一耳光。
　　秦桑榆讽刺地笑笑，满意地看着下面众人错愕惊诧的脸，目光移到徐楼雪脸上，徐楼雪脸上煞白一片。
　　徐母满眼含泪地看着秦桑榆，又紧紧的将徐楼雪抱在怀中。
　　秦桑榆毫不示弱的和徐父对视，徐父气红了眼，他不在意秦桑榆是不是报考了H市的大学，他在意的是秦桑榆让徐家的脸面扫地。
　　秦桑榆挨了一巴掌终究没有打回去，当着众人异样的目光往外走。
　　徐城远追出来，目光复杂地看着秦桑榆：“你何必呢？徐楼雪毕竟在徐家生活了十七年，马上就十八年了。”
　　秦桑榆回头看着徐城远反问：“所以呢？”
　　“这是我们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给你了身份，楼雪也用受到指指点点。”
　　秦桑榆听完什么都没说，转头接着往外走。
　　“秦桑榆，十八年就算是养条狗都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人呢？”
　　徐城远还欲说点什么，可里面也是一团乱麻，徐楼雪又突然晕过去了，他只能赶回去处理那些麻烦的事情。
　　秦桑榆独自走在外面，外面黑黑的，他无处可去，只能在外面游走。
　　他不想去秦家，每次去秦家秦父秦母都暗暗打听徐楼雪的消息。如今他将徐家搅了一团乱麻，又给了徐楼雪那么大的难堪，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曾经熟悉亲昵的秦家人。
　　秦母在外面找到秦桑榆的时候，秦桑榆正一个人坐在河边，秦母安静地坐在秦桑榆身旁。
　　“一个人坐在这里只怕是把蚊子都喂饱了吧。”秦母佯装轻松地说道。
　　秦桑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心中烦闷无处可消解，唯独安静的听着河流的水声，感受着河风可以消磨一些。
　　“你哥哥给我打电话了，我都知道了。”秦母到底看着秦桑榆长大，这么多年的疼爱也不是假的，终归还是心疼的。
　　“很失望吧。”秦桑榆没头没尾地说道。
　　秦母抿抿唇，还是诚实地说：“不是失望。桑榆，你还小，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没办法放弃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我要是对你好，楼雪看见了就如同你看见秦家那般。我没有办法，桑榆。我不能放弃楼雪，所以我必须从头到尾站在楼雪那边，我在你和楼雪之间我选楼雪。”
　　血缘就那么重要吗？借着黑夜的掩护秦桑榆的泪才敢落下，无声的，安静的。
　　他很久没哭了，也不敢哭，他没有可以依靠的人，眼泪是没有用处的，他若是不去反抗，便没人会替他搏。
　　可是搏也是没用的，他什么都没有，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那么爱他，为什么不去找他回去？”秦桑榆尽量平稳着声线试图找到一点他们也不是那么爱徐楼雪的证据。
　　秦母这次沉默了，可沉默之后说出的话却更加让秦桑榆难受。
　　“我当然想让他承欢膝下，可是徐家比秦家有钱。亲情或许不能用钱来衡量，但是徐家能给楼雪的东西比我们能给的多太多了。楼雪也喜欢徐家，现在他一定很敏感害怕，我们不能着急，之前他正处于高三的关键时间，我们也不想打扰他。我们可以等他慢慢接受，然后回来。你父亲则是想借着你们攀上徐家，他也爱楼雪，所以每次你说关于楼雪的时候，他都听的很认真，但是他也想让徐家看在你们的份上都帮扶一点。”秦母将这些事情毫无保留的说出来，打碎了秦桑榆所有的希冀。
　　他们不是不爱徐楼雪，反而更爱徐楼雪，所以事事都替徐楼雪想的周到。他们也不再爱自己了，所以可以看着自己在高三的时候经历变故，看着自己在这些事情中挣扎。
　　秦桑榆无声的哭泣，他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一切，糟糕的情绪，复杂的家庭。
　　他是所有人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个，明明他也是高三，明明他也同徐楼雪一般大，可是所有人都护着另一个人。
　　秦母陪着秦桑榆坐了一整晚，在天快蒙蒙亮的时候起身离开，只留了最后一句话：“桑榆，以后少见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