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烨流年》汐衍

12、十二 成婚之日

　　在玄烨答应帮忙之后，子浩和狐玖便一直忙着准备婚礼。
　　三日内，他们二人没有怎么注意玄烨，但每到饭点的时候，两人又总是把玄烨拉了过去。
　　玄烨婉拒，随后便被狐玖教育了一番。
　　他无奈，只能继续这口腹之欲。

　　亭下，三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前。
　　玄烨发现从这个方向看去，竟然能看到落日夕阳，他还发现了庄子外有一片竹林。
　　之前没有这般停下脚步观看四周，如今见到这景色，他突然觉得日子悠闲。

　　然而悠闲的日子并没过太久，很快便到了二人大婚之日。
　　婚前新人不可待在一起，于是子浩在早晨的时候就回了吴府。
　　等到了下午，吴府内，吴玉并不在，只有管家在家。
　　子浩将之前给狐玖准备的聘礼装点好，他换上婚服，叫上准备婚礼时雇的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管家拦不住他，心下一急便忙忙慌慌地跑去找吴大娘。

　　然而那边，子浩还在路上，这边，狐玖在换上婚服后，玄烨便进婚房找到了她。
　　此时的玄烨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貌，一身白衣，手持佛珠。
　　他金色眼眸紧盯着狐玖，他站在狐玖面前，似是在审判对方的罪行。
　　“人妖相恋，有违天理。”

　　狐玖看到玄烨，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公子何意？”
　　“九尾狐妖，妖力强大，却居于这一方小院，你又有何意？”玄烨反问着。
　　狐玖皱起了眉头，成防备姿势对着玄烨：“心之所向罢了，爱了便是爱了，哪有那么多的意图。”
　　玄烨拨弄着手上的佛珠，劝道：“他迟早会死，而你会长久地存活于这世上，你们终会有生死别离。”
　　“那怎么了？结局如何又有什么关系？他日子浩若死了，我陪他去便是。”
　　“你何必如此？”
　　“子浩他不似我，人的一生本就短暂，所以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犹豫。我爱他，除非他对我无意，那我便要与他在一起。”狐玖看着玄烨，对其行了一礼，“公子伤时，我救了公子。我信任公子，所以还请公子不要扰乱我的婚礼，让我与子浩成一次婚。”

　　玄烨顿了顿，他又感受到了神识的刺痛。
　　最终，他还是摇头道：“不可，天理就是天理。吴大娘请我来此除你，但今日我放你走。你走罢，以后便不要再回来。”
　　狐玖收回了作揖的手。
　　她看着玄烨沉默了一会，随后，她又轻声地笑了笑，“公子还是长发顺眼一些。不过我不会自己走的，子浩还在等我。”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玄烨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玄烨不懂——
　　不懂为什么自己都打算放过她了，她还不走？
　　不懂为什么会有妖如此执着？
　　不懂为什么一个普通人，会放下心中的害怕，与一只狐妖在一起？
　　不懂为什么他们二人明知结局，却仍旧沉迷于情爱一事？

　　玄烨伸出右手，佛珠浮在他的右手上空，闪着金光。
　　他手一握，佛珠便竖着串起来，成了一根金色佛棍。
　　佛棍的长度快比得上玄烨的身高，金光闪烁，带有很纯净的力量。

　　狐玖见此，自知无法避开。她现出了原型，将玄烨引到外院对打。
　　她九尾散开，眼珠染红。
　　她嘶吼了一声，声音带着些愤怒，爪牙锋利冲玄烨而去。

　　这一瞬间，风云突变——阴云笼罩，狂风骤起。
　　风卷起了阵阵尘土，原本亮堂的天空一下子变得阴暗沉沉。

　　玄烨猛然跃起腾空，他手握佛棍，如同猎豹般，疾速迎向狐玖。
　　他出招狠厉，直击狐玖的致命之处。

　　玄烨和九尾狐妖的身形在空中穿行，一身白衣与一身红衣交错，金光与红光碰撞又分开。
　　狐玖虽是千年九尾狐妖，可终究不是玄烨的对手。
　　玄烨自降生起，百年来降妖除魔，又与天同道，所以他的道法已是这世间最强。
　　当然还要除去一个还没有对战过的、仍然在闭关的魔尊之外……

　　玄烨往后一退，他右手一转，佛棍直冲狐玖的腹部，同时，他的左手也打了一掌出去。
　　狐玖被佛棍击中，吐了一口鲜血。
　　随后她又瞬间被掌气拍了出去，砸落在已经看不出原样的亭子处。
　　她变回了人身，九条尾巴只剩下最后三条仍然竖起。她粗粗地喘着气想要站起。

　　而玄烨手持佛棍，他悬在狐玖上方，对狐玖进行判决。
　　“九尾狐妖狐玖，魅惑他人，人妖相恋，天理不容，诛之！”

　　玄烨挽了个手花，佛棍脱手而出。
　　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佛棍直接穿透了狐玖的心脏，将她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狐玖双手紧握，连续吐出好几口鲜血。鲜血与她的嫁衣交织相融，这本为喜庆的嫁衣上沾染了很沉重的哀殇。
　　她的身形剧烈得颤抖，只剩下一条尾巴低垂着。
　　她的眼神充斥了不甘与绝望，恶狠狠地看着玄烨。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竹林在狂风中摇荡，发出“飒飒”的响声，像是奏响着一首哀曲。
　　三人常常围坐在一起的亭子，如今已经四分五裂了，接待宾客的桌椅横七竖八地倒着，酒菜也洒了一地。
　　鸡鸭全都在混乱中跑了出去，菜地也变得一片狼藉。
　　院子中，大红囍字被风吹起，又慢慢飘落于地。院门口的红绸也在空中飘荡着，如同在为这场婚礼拉下帷幕。
　　而这一片狼藉之中，只余下一座婚房，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显得空寂。

　　玄烨落在狐玖身边，金色眼眸低垂，他看着对方。
　　狐玖竟在他眼中看到了些许的不忍与怜悯！
　　她嗤笑了一声，而玄烨抬手将佛棍抽出，伤口处的鲜血又流出来了些。
　　她痛苦地呜咽着，挣扎逐渐变得微弱。随后，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出口的声音也十分得无力——
　　“还请放过子浩，他还有母亲要养。不要告诉他我死了，就说……说我嫌弃他太弱，不要他了……”
　　狐玖的声音沙哑，她费力地喘着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人间。

　　玄烨皱紧了眉头，语句还是那般冷淡：“自然，他是人族，与他无关。我只会打碎你的内丹，留你一命，你不会死。”
　　狐玖冷笑，她看着玄烨，突然眼神就变得很平静。“是吗，那我该谢谢你。不过终是我引狼入室，所以、我祝你……余生无人所爱，无人所依，你所在乎之人终会离你而去，你所信任之人终会背弃你，最后不得好死。”
　　是如玄烨那般平淡的语气，然而狐玖却说出了最狠的话。
　　玄烨头疼欲裂，金色眼眸中满是挣扎。

　　——

　　一行人在长安街上，他们欢天喜地地吹着唢呐，向着城外行驶。
　　子浩骑马走在他们前头，他洒着喜糖，身穿一身大红婚服，满脸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悦之色。
　　旁边有两人高高举着“囍”字的牌子，犹如幸福的使者。
　　怕玄烨一人忙不过来，他还请了一个媒人帮忙婚礼事宜，而媒人此刻正乐呵呵地跟在子浩身边。
　　因为是在庄子办婚礼，新娘不用出门，所以他们并没有抬轿子。
　　后面雇的一群人也在忙碌地发着喜糖，被吸引的围观群众慢慢多起来，都来驻足观看。

　　他们纷纷道喜恭贺，场面热闹非凡——
　　“哎呀，这新郎俊美，还是状元郎，有才有貌，不知道是哪家女子这么幸运能嫁给他啊！”
　　“听说啊，那女子也貌美如花的，果然是天作之合啊！”
　　“恭喜恭喜啊，状元郎，身体强，三年抱两，十五年四世同堂啊！”
　　“状元郎状元郎，我家有儿有女，咱们定个亲啊！”
　　媒人听此，也笑眯眯地对子浩说道：“新郎官儿，我家有一儿刚好两岁。状元郎你们今年生一女，我儿便恰巧大你闺女三岁，男大三，懂疼人，咱们要不要……”
　　她比了个手势，两只手的大拇指抵在一起。
　　子浩无奈地摇摇头，“大娘，这事我不做主，要孩子自己看对眼啊，咱们不要强迫了他们才好。”

　　媒婆被婉拒后也就不再自找没趣。
　　子浩在心中想着玖儿，想着终于可以娶到自己的爱人，他不禁心跳加速。
　　他跟众人道谢，随后又加快了些速度，急急地骑马向庄子冲去。
　　马蹄声在道路中间回响，还夹杂着一句：“我先走一步，大家快些跟上啊！”

　　子浩出了城门，在小道上驾马疾行。
　　两边的野草被马蹄带起的风吹得向前方弯了腰。

　　终于抵达了庄子不远处，子浩看向前方。
　　那一片的天空上，乌云密布，尘土飞扬，狂风吹打着竹林，发出凄厉的声响，似乎在说着此地不详。
　　他皱起眉头。
　　门前没有看见公子，门口隐隐有鲜血溢出，让人心生寒意。
　　他不禁握紧了缰绳，加快速度到了门口。
　　他心中隐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越靠近庄子，他就感觉到越发的寒冷。
　　他下马，怔怔地站在门口，像是下了某种决定般，一把推开了院门。
　　入目的是一片鲜红，狐玖狼狈的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像是没有了生气。
　　一白衣男子带着斗笠，手斜握着佛棍站在狐玖身旁。
　　斗笠上垂落的面纱遮住了他的脸，但子浩能认出他的身形，是那天在吴府的那名男子。

　　玄烨早就在准备打碎狐玖的内丹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推门靠近，于是他立马收手，又将斗笠戴上了。

　　“不！不要！玖儿！”子浩呐喊着冲向狐玖。
　　他跪坐在狐玖身旁，手指颤抖地在对方的鼻息处探了探。
　　还好……还有呼吸……

　　玄烨将佛棍收起，佛珠回到了他右手腕。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在一旁看着他们。

　　子浩轻轻地拍打狐玖的脸，双眼紧紧盯着狐玖的眼睛。
　　他面上也紧绷着，小心翼翼地唤道狐玖的名字，生怕一用力，狐玖就离他而去了。
　　“玖儿，你醒醒，你醒一醒。”
　　“玖儿你睁眼看看我啊……我今日收拾了好久，你睁眼看看可得你欢喜……”
　　“玖儿，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醒醒好不好！”

　　狐玖没有回应，子浩越发地恐慌。
　　“玖儿，你别这样，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玖儿……玖儿！你醒醒啊！醒醒看看我！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离开你的！全都怪我！”
　　“是我没用……玖儿，是我没用！是我我保护不了你！”子浩猛扇了自己几个巴掌，“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
　　“对不起，对不起……玖儿，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子浩说着，突然崩溃大哭起来。
　　他哭得越来越激烈，眼泪滴落在狐玖的脸上。

　　狐玖若有所感，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子浩，她无力地笑了笑，还是被他知道了啊……
　　她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擦掉了子浩的眼泪。
　　“子浩……不要怕，不要哭，我在，我会一直在……只是以后不能再在你身边陪你了……你要好好地照顾你的母亲，听她的话……取一门当户对女子，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

　　“不！我不要！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玖儿，我只要你啊！”
　　子浩抓住了狐玖的手，他的一只手环着狐玖的肩膀，温柔地将其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慢慢抱得越来越紧，像是要将狐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分离……

　　突然，他抬起头看向玄烨，一向温文尔雅的书生气已经消失，一双眼冷冷地看着对方。
　　“大师，玖儿已重伤至此，还请大师放玖儿一条生路，放我们一条生路！”

　　斗笠的面纱遮挡下，玄烨闭了闭眼。
　　“我不会杀她，但也不能就这样留她。我会打碎她的内丹，她将变回狐狸，我自然就放了她，这样她也不会死。”
　　子浩声音哽咽着，“玖儿虽是狐妖，但她心底纯良，从未杀过一人，大师一定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玄烨蹙起眉，他看着地上的两人，嘴唇微微抿起，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