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一捧银子

4、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

　　涂清流被阿祥安置好，坐在火炉边烤手的时候还是呆呆愣愣的，脑子里全是自己现在有名字了，嘴里只不停……地“谢谢谢谢”。
　　“你可别谢我，大少爷才是你的恩人。”
　　阿祥收拾着床铺，从床尾的衣柜上格里拿出棉被，铺双层的棉被垫在身下，到时候晚上睡觉时再盖上厚厚的一床棉被，在这样的夜里应该就不会着凉了。
　　“大少爷…”
　　涂清流现在只会喃喃自语，像只被投喂不知道是该吃不该吃的流浪小猫，在原地喵喵喵喵的叫着。
　　阿祥则正色道：“对，是大少爷救了你。”
　　阿祥给涂清流收拾出了一个方正且温暖的床位之后，开始从柜子里取出的新棉被，叠好放在床尾，这是晚上给涂清流盖的。
　　阿祥悄悄地看了一眼涂清流脸上的表情，但看他只蹲坐在火炉边，伸出手烤着，眼睛放空的看着炭火，不自觉的状态下有些嘟着嘴。
　　涂清流被阿祥领着洗过身子了，身上也已经换上了干净保暖的衣服。现在干干净净的，半点看不出之前流浪乞儿的模样。
　　“你可要记好了，是大少爷救了你，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要是遇上别人了，别说是救你，估计连你身上的衣服都要被扒了去的。”阿祥看到一边涂清流刚换下来的脏衣服，又补了一句，“就算你穿的破破烂烂。”
　　涂清流还在消化着阿祥前面的话，听到后面那句还是露出了一个憨笑，自己本来只是个小乞儿，现在能穿上新衣服，呆在温暖的房间里，是该有些坐立不安的。
　　阿祥看着涂清流的窘相，收拾床铺到一半还是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涂清流的脑袋：“怎么光知道呆笑，不会是个傻的吧？”
　　涂清流眨巴眨巴眼睛，反驳：“我不是傻子。”
　　“真的？”
　　“真的！”
　　“那你叫什么？”
　　“我叫涂清流。”
　　“哟，名字还不赖嘛。我叫阿祥。”阿祥看着这满眼天真的小孩，心里还是很柔软的。
　　阿祥逗着涂清流的同时又想起了沈润泽，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大少爷有着比自己还要老成的想法和他孤独的常态。
　　虽说下人和少爷怎么能相提并论，但是阿祥记得小时候他们相处得还是很好的，只是后来长大了，明白了身份的不同，面对沈润泽时也越发尊敬，彼此间也剩下主仆之间的只言片语，再想依着小时候的点滴回到曾经大抵是梦中才会有的吧。
　　他其实常常看到沈润泽孤独的背影，只可惜自己已经没有能够主动说话的身份和勇气了，唯希望有别人可以靠近少爷，让他别再这样孤身一人。
　　他又对涂清流叮嘱一句：“少爷很少管闲事，既然顺手给你捡回来了，估摸着你接下来也会在少爷身边侍奉着的，要对少爷忠心，记着少嚼舌根就行。”
　　可以……侍奉在少爷身边吗？
　　涂清流眼睛还是睁得圆圆的，很认真的思考起来。
　　是那个看起来冷冰冰，但是其实是很温柔的少爷…是救了自己还给自己取了名字的少爷…可以陪在少爷身边吗？
　　光是想到这里，涂清流就忍不住勾起嘴角，弯下眼尾，那自己一定要好好侍奉少爷，让他每天都开心，不让他挑出自己的错处来，日后伴在他身侧，好好感谢他对自己的给予。
　　阿祥把涂清流住的床铺弄好，又和涂清流说了一些以后待在沈家要记住的事项之后，就往前厅去了，这个时候该去收拾了，待会自己还要和哥哥一起去收拾今天卸下来的大包小包。
　　涂清流一个人坐在炉火旁，红殷殷的炭火发出炽热温暖的热气，在自己对接下来生活的美好期待中，涂清流的身子也慢慢地温暖了起来。
　　涂清流伸出手对着炉火，心里编着到时候该说些什么话呢，到时候再见到少爷一定要好好地感谢少爷，陪在少爷身边时一定尽心尽责，做最忠诚的手下！
　　这个时候下人们都还在忙碌着，苦院没有人进出。
　　细微的滚轮声由远及近，刚才见到少爷的画面一下子跳到涂清流脑子里，拽回自己烤火的手，快速地跑到门边打开门。
　　是少爷！
　　“少爷有什么吩咐吗？”涂清流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比划出见到少爷应该有的反应。
　　“没有。”少爷答了两字之后不再言语。
　　少爷推着自己的轮椅停在苦院的院子里，银月悬在天上，柔柔月光洒在少爷身上，像是给他镀了层雪。
　　外边可真冷，涂清流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少爷一定很冷吧，自己的手是热的，如果少爷需要的话，他一定会立刻温暖少爷的。
　　可是少爷一言不发。
　　看着少爷呆若木鸡的样子，涂清流又有些紧张了，脑中飞速闪过阿祥的话，侍奉、忠心、陪伴！
　　嗯，自己要主动地感谢少爷，要让少爷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会一直侍奉在他左右，忠心耿耿，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这样想着，涂清流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微微鞠躬：“少爷，涂清流十分感激少爷的救命之恩，日后必定要侍奉在少爷身边，不弃不离。”
　　“不必。”
　　涂清流僵住了。
　　刚才还在身上的温暖像是一下子被抽离，涂清流瞬间与月光交融，变成一只会痛苦的雪人。
　　“少爷…”
　　“我会把你送走，管好自己就好。”
　　颤颤巍巍开口的话被一下子回绝，涂清流突然明白自己还是那个小乞儿，没什么改变，又有什么办法叫少爷改变主意呢，少爷的安排就是自己的感谢才是……
　　好半晌才找回呼吸，生硬地吐出：“谢谢少爷。”
　　涂清流的目光从看到沈润泽开始，就黏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只热情的小狗等待着主人投喂的剩骨头，或许今天主人还会奖励自己一些碎肉，所以它使劲地摇尾巴，汪汪的叫，希望主人第一个注意到自己，确实是第一个注意到自己了，但是没有肉沫，连剩骨头都没有，主人狠狠地给了热情的小狗一脚，似乎在责怪它为什么总这么跳脱，太过活泼在小狗群里并不是更吸引主人的特点。
　　在说完谢谢之后，涂清流也就不敢再看着沈润泽了，被给予了恶意的小狗，再热情，再活泼，也很难立刻又贴上来，不是吗？
　　沈润泽说完就离开了苦院，这种地方本来就不是他应该久待的。
　　凉凉月色现在就是深冬里的暴雪，倾洒在涂清流身上时，将他全身的热气都浇灭。他好像没有被捡回来，还是倒在了那个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岭。
　　涂清流已经不记得看着沈润泽背影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只是被丢下时的那份无助后来每每涌上心头时，一开始还没抓住这滚滚的感情里什么最让他难过，后来经历得多了，思考许久，最后留下来的，居然是不舍。
　　涂清流不太明白这份不舍的源头是什么，毕竟当时的他们仅相识不到半天，或许是救命之恩，又或许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可能，这些年涂清流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自己当年没有被赶走会是怎样。
　　这四年里他尝试过不再执着于当初的执念，只当执念是虚无，当那晚只是梦一场。但还是无法放下，只把“回报少爷”当作余生追求的目标，说不上有没有缘由，或许只是为了找一个盼头罢了。
　　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有什么追求，还是说只要仅仅活着就行。
　　这念想似烛火，虽然微弱但仍然驱散这四年里虚无的寒冰，随时间流逝进入回忆结束后的现在，盛夏。
　　涂清流看着面前的刘叔，眼角弯弯，出口道谢：“谢谢刘叔，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点完头，涂清流收好一盒十分干燥的忍冬花，递给刘叔；“刘叔，这盒忍冬麻烦你替我交给刘妈妈，我先出去了。”
　　涂清流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后赶去堂前，那里已经有几个他眼熟的学徒站作一团了，涂清流也走过去按照自己的想法排着，恭敬地自顾自站着，旁边有人找他搭话，他也和平时一样只偶尔说几句，又闭上嘴了。
　　一会儿之后，一个衣着干净整洁的中年男人走进堂前，单手背在身后，咳了几下。
　　堂前的学徒们纷纷噤声，站成两排等着中年男人发话。
　　涂清流一眼就将中年男人认出来了，是周管家。
　　当年是他把自己带上马车，也是他把自己送来济善堂当学徒，即使两年不见，只一眼也能认出这个在自己心里视作长辈的人。
　　周管家简单扫视了一下堂前的学徒们，最显眼位置的男孩有点眼熟，脑中只想了几秒就浮现一张脏兮兮的孩童面庞。
　　周管家一下子认出是谁之后也先当作不认识般，开始说话：“十八岁以上的学徒就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几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学徒面面相觑，结伴离开了。
　　周管家继续说：“我今天是来挑选一个仆从日后跟在大少爷身边的，需要一个对草药很有了解的学徒，我会考考你们，希望你们可以好好表现自己。”
　　剩下的学徒们眼里都冒着精光，其他人那样想留在少爷身边，是因为如果能跟在少爷身边，以后跟着少爷做生意或是出去开会研讨，赚的钱又多，也不用担心未来的工作，可以说是抱上金饭碗了；涂清流则是终于找到侍奉在大少爷身边的方法了！
　　这是四年里第一个能靠近少爷的机会，他一定要好好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