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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真心换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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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宋,管府里卫生的,各院的垃圾,厨房的泔水,茅厕的粪土,需得人日日清理。这个活儿可是至关重要,一天都不能歇着,府里能不能干净整洁,全靠咱们了。”
听宋叔说完,江念只觉得责任重大,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
“是,宋叔,我一定好好干!”
宋叔年纪大了,没什么架子,面子上也和气,交代江念别在府里乱逛,只需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好了,前面就是你住的地方,一会儿吃过饭领了衣服就去洗个澡,这一路下来跟旁边站了个泔水桶似的。”
宋叔刚一走,江念对着自己就是一顿猛闻,夜里洗澡的时候,里里外外洗了三遍才敢回去睡觉。
屋里的床是个大通铺,一群人正围在床上赌钱,江念刚一进去,就有人收了铜板,说道:“好了不来了,看看新来的长啥样。”
“老刘,你别玩赖!今晚就你赢得最多,你说不来就不来了?”
“赢了我半个月工钱,想跑,没门!”
收完钱的老头才不管那几个气急败坏的老家伙,招呼江念过去坐在他边上。
“小子,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
“我叫江念,今年14。”
老刘若有所思,“14,这岁数能当我孙子了。”
旁边有人起哄,“老不要脸,还想当别人爷。”
也有人在阴阳怪气,“骗人的吧,瘦鸡儿似的,12还差不多。”
“我没骗人。”
“老赵你闭嘴,谁想你天天说瞎话。”
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挤了进来,“哎呦,你家里是不给你吃饭吗,咋瘦成这样。”
“我没爹,娘也死了。”
听者或在叹气,或在咂嘴,气氛一下子低落起来。
最终老刘感叹道:“能活下来就行了。”
要不是有丹玉护着,他早几百年就饿死了,江念被问的有些失落。
“可怜呐,孩子,我叫马大山,夜里你就睡我旁边。”那个瘦小枯干的老头把江念拉了过去,“以后你有哪不懂的,就来问我。”
见他俩已经钻进被窝,其他人也纷纷去睡了。
江念把脱下的棉衣用布包好放了起来。
马大山提醒他,“这衣服破成这样,扔了算了,府里会发衣服的。”
江念想起当时为了买件棉衣,饿了两个月,还是没舍得把衣服扔掉。
“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去干活。”马大山帮他掖好被子,才翻过身睡了。
这里不是四面透风的茅草屋,一丝寒风也吹不进来,还有被子盖,这一晚,江念终于没被冻醒。
寅时刚过,马大山悄悄把江念拍醒,“该起床了,声音小点,别把他们吵醒。”
天还黑着,江念摸索着把衣服穿好,去外面洗漱过后,马大山已经拉着板车过来了。
“咱先去厨房收泔水,能找点东西吃。”
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车轱辘压过石板路的声音,江念跟在后面,帮忙推车。
起的太早了,他还有点头疼,不过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路很长,马大山一边拉车,一边跟他说话解闷。
“咱屋里加上你正好八个人,每天出去两个,四天一轮,活儿不算多,所以月钱也少,一个月是四十个铜钱。”
“没轮到我们的时候要什么?”
“看老宋安排,没啥事的话就能回去歇着了。”
寅时的厨房已经是白雾缭绕,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忙的人眼花缭乱。
江念从没见过这么多饭食,被香味一勾,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
厨娘们忙的脚不沾地,一个小帮厨看见他俩来了,给他爷俩端了两碗稠汤。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但是一碗热腾腾的汤下肚,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吃过饭,拉上厨房的泔水,马大山带着江念去拉茅房的粪土。
这些活儿干完已经是中午了,吃过饭,他们接着去各院收垃圾。
卫府实在太大了,所有地方清理完毕,太阳已经落山。
江念累的够呛,吃过饭洗了澡,倒在床上直接睡到第二天。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重复今天做的事就好了。
没轮到他的时候,屋里的人总会让他帮点小忙,洗洗衣服,晒晒被子什么的。
屋里的人都比他大,来的也早,江念把他们当做长辈,平日里让干啥都去。
只有一个老赵,奸懒无比,见江念是个小孩,连活都不想干了,回回让江念顶班。
为这事儿,马大山差点没跟他打起来,还是老赵把人拦住了,又把老赵骂了一顿才了事。
江念再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不想惹到别人被赶出去,就劝着他马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年轻,多干点活也不碍事。
彼此适应后,江念算是在这里住了下来。
发完月钱的时候,他特意找了天闲日子去找卖饼的老伯报喜,俩人在酒馆里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
日子一晃就过年了。
老宋给他们屋里送去了饭菜,这一屋子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有回家吃饭一说了。
一年到头总算吃上顿好的,老刘吆喝着让老张把他藏的酒拿出来喝。
江念年纪小,马大山拦着不让喝,耐不住别人一劝二劝,喝了两杯就醉了。
他们也喝上头了,叫骂着,又打又闹发酒疯,热闹的不行。
马大山颤颤悠悠,从袖子里掏出个红布包,“小念,给你的压岁钱。”
众人笑他喝蒙了,那点钱自己都不够花,还给别人发钱。
“我把他当我儿子怎么了?要是我儿子还活着,今年也14了。”马大山大着舌头,把人搂在怀里,眼睛却红了。
只有老刘虽然醉着,又有几分清醒,看马大山把江念搂着,脸上难掩落寞的神情。
“我们都是没有儿孙的人,就是想发也不知道发给谁。”
被他这么一说,别的老头也不高兴了,个个闷闷不乐的。
“来,小念,给我磕个头,我也给你发压岁钱。”
江念依言磕了,老刘果然给了他一把钱。
其他人见了,也纷纷让江念去给他们磕一个。
江念嘴甜,嘴里的吉祥话也没停过,哄得那些老家伙喜笑颜开的。
只有老赵不跟他们掺和,一个人坐着,略显落寞。
“赵伯伯,祝您长乐无极。”
“干什么,我可不给你压岁钱。”
江念主动过去,倒弄的他不好意思,脸一扭倒头去睡了。
马大山揽过江念,“别理他,不识好歹。”
“跟叔说说,得了这么多钱准备干什么?”
“去紫玉阁。”江念醉劲儿还没过去,一不小心说秃噜了。
“那是啥地方?”
众人都没听说过,只有老刘年纪最大,见得也多,听说过那个地方。
“小子,这么小就想去逛青楼了?那可是个烧钱的地儿。里面有你相好的?”
“去找……找丹玉。”
江念晕晕乎乎,任凭别人打趣他,问他,也说不明白话了,索性睡了过去。
过了年,日子就过得飞快,渐渐回暖,府里发了春衣。
江念在府里吃饱穿暖,个头猛窜,老宋还过来给他重新量了身高。
“趁着大家都在,我说个事。”
老宋把绳子收了,望向屋内众人。
“马厩那边缺个人,你们商量一下,找个人过去。”
屋内的人神色各异,都想争取一下。
江念自知来得晚,年龄有最小,这事儿跟他没关系,就拿着他和马叔换下来的衣服出去洗。
刘老点了烟叶,在屋里烟雾大,也出去吸了。
剩下六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一场无声的较量。
老刘年纪大了,不会再想折腾,但他是这里的主心骨,平时办事也公允,他们几个谁要想去,还真得经过他点头。
“谁不想去举手,别在这争。”
几个人没一个举手的。
老张提议,“那咱们抓阄?”
没人吭声。
他找了六根小棍,在桌上磕整齐攥在手里,只露出齐的那头。
“谁抽到的最短谁去。”
五人依次抽了,拿着小棍互相比较。
“你在忸怩什么,小棍呢。”老赵已经摊着手,旁边的孔林才把手摊开,手中的小棍只有一小截,不出意外应该是最短的。
比了一圈,黄元手里的最短。
“你做手脚了吧?”
孔林把小棍扔到地上,抓住黄元的衣领就要搜身。
“你凭什么说我做手脚?”
两人厮打起来,谁也不让谁。
孔林如此有底气,是因为他把小棍撇了一段,坚信没人能比他的短。
老刘听见屋里吵了起来,急忙起身回去,看见众人乱作一团,把手里的烟具摔的砰砰响。
“都快入土的人了,非要挣个头破血流吗?”
孔林捏着从黄元身上找到的半截小棍,骂道:“他不老实,作假招骗人。”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原来是在他们打架的时候,老赵眼尖看见孔林的小棍也有被掰断的迹象,怪不得他那是忸怩呢。
“喂马是个好活儿,谁都想去,谁也不愿意留在这干又脏又臭的粗活,可是咱哥几个一屋住了多少年了,为这事还要互相算计?”
老刘看着他们鼻青脸肿的模样,气的冒火。
马大山表态,“我退出,但我支持小念去。”
老张本来就无所谓,他也说:“争来争去没意思,我也支持小念去。”
那俩作弊的被老刘训了一顿主动退出,不管里面的事了。
只剩老赵和最后一人没表态,老刘问道:“你俩呢?”
“江念那小子平时帮我干了不少活,他去我没意见。”
“老赵,你能说出这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马大山一脸的不可置信。
剩下一人看大家都选江念,他就算有意见也不顶用。
“既然大家商量好了,老马,你去把江念叫进来。”
江念进来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
马大山跟他说:“小念,我们商量好了让你去。”
“我?”
“江念呀,我们一致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你,等你出息了,别忘了我们就行。”老刘拍板儿,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江念要走,大家都不舍得,毕竟这么勤快的孩子可不好找了。
夜里大家凑在一起,弄了一桌子菜。
老刘对江念说:“江念啊,你马叔是把你当亲儿子的。去认个干爹吧。”
马大山正欲推辞,江念已经端着酒杯跪在了他面前。
“叔,自我住进这个屋,您就对我悉心教导,不是亲父犹胜亲父,您若愿意就喝下儿子这杯酒吧,让儿子给您服侍终老。”
马大山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苍老的眼里充满泪水,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抱着江念反复念叨,我有儿子了。
江念起身给其余人一一敬了杯酒,“各位叔叔伯伯,小念来这里半年而已,时间虽短,却像有了个家,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只管把我当做亲侄子,以后我给你们养老。”
一屋子人抹着眼泪,世运不济,他们要不是妻离子散,要不就是根本没钱娶妻,孤寡半生,本以为命中注定没有儿女缘分,没想到还能有给他们养老送终的。
这一刻,他们就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