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日光，甚至春雨》流星塔

10、沈之的梦魇

　　19.
　　深夜的房间里，巨大的黑暗吞噬着无限前进的时间。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钟表的“咔哒”声音。
　　从噩梦中惊醒的沈之，却怎么也睡不回去了。
　　这些年，她的梦境一直很单一。
　　反复的重复播放高中时代肖明宇和她最后的几次见面。
　　沈之记得，最后的几次见面之后的每一次分别，她都要大哭一场。
　　在那段被眼泪浸透的记忆里，沈之感觉自己真的尽力了。
　　她在很努力地试图拉住肖明宇离开的步伐，但是却怎么也拉不住他。
　　想到那些年自己的悲剧，沈之有些自嘲地翻了个身。
　　叹了口气，果然，情深不寿。
　　她那时候那么爱肖明宇，那么努力的挽留他，那么努力的一遍遍和他解释自己不是有意的，那么努力的一次次等在更衣室门口求他原谅自己。
　　肖明宇还是坐着飞机离开了沈之。
　　沈之又想到和肖明宇地最后一次见面，肖明宇冷冰冰地话语：“你有没有被人陷害，你是不是个正经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沈之，你的人生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要不要自己糟践自己，要不要自毁没人在乎...但是你不要一直耽误我的时间...”
　　肖明宇的话，像刀子，还是一把钝刀子。
　　一刀刀地割在沈之的心口上。
　　钝刀子割肉，最是让人难以忍受。
　　最痛苦的是，沈之一直还爱着肖明宇。
　　沈之又想起高二最后那个假期，她彻夜疯狂学习。
　　她只是在赌那一口气。
　　肖明宇看不起自己，她偏偏要证明给肖明宇看，自己绝不是自轻自贱之人。
　　沈之后面填报志愿的时候，沈之不顾家人朋友的反对，硬要读她本不太擅长的X语专业。
　　沈之一直堵着一口气，她一定要证明给肖明宇看！
　　可是，事实上，肖明宇并不在乎这些事，他并不在乎沈之这些年里的所有的努力。
　　在俩人决裂的时候，肖明宇已经反复的且清楚的告知了沈之。
　　他不在乎关于沈之的所有一切。
　　肖明宇已经从沈之的人生里彻底地消失了。
　　沈之是在很多年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这些年的赌气有多可笑。
　　对沈之来说，肖明宇的不在乎，才是最痛的痛。
　　沈之又想起，她在大学参加网球社迎新的时候，无意看到学妹手机上关于肖明宇的一篇特别报道。
　　那时候她才知道，肖明宇已经在网球界小有名气了。
　　那一瞬间，沈之感觉自己好像逐日的夸父。
　　一直在追赶一轮太阳，但是就算她赌气喝光了河里的水，就算她竭尽全力，太阳还是离她那么远。
　　太阳一直照耀着她，让她曾经产生过一些幻觉，以为自己可以追得上。
　　事实上，太阳照耀着所有人。
　　沈之，只是被照耀着的最平凡的一个个体罢了。
　　承认自己的平庸，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特别是当你竭尽全力之后，发现自己的全力，也是如此的平平无奇。
　　假如说沈之在认识肖明宇之前一直是游戏人间的姿态生活着，那认识他之后的人生，沈之真的拼尽了全力。
　　但是，她的全力，在肖明宇成就面前，显得十分可笑。
　　沈之记得，自己偷偷的对着关于肖明宇的专题报道哭的很难看。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哭自己无疾而终的令人无比遗憾的感情，还是在哭自己竭尽全力还是如此平平无奇的人生。
　　但是那股深沉的让人无法呼吸的无力感，在沈之对着肖明宇的报道痛哭流涕的那一天，决堤的洪水一般吞噬掉沈之的一切。
　　从那天开始，沈之就被迫成为了肖明宇的粉丝。
　　虽然那时的肖明宇在国内并没有什么名气。
　　沈之是被迫成为他的粉丝的，她压根没得选。
　　就像，她无法完全的避开太阳的光芒。
　　就算她带着遮阳帽大墨镜，涂着厚厚的防晒霜，撑着遮阳伞。
　　灿烂的阳光还会通过皮肤灼伤沈之。
　　沈之又想到，她曾经问过肖明宇一个问题。
　　“肖明宇，你这么努力打球，是为了成为世界冠军吗？”
　　“不知道呢，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退路，只能尽全力地往前走。”
　　沈之始终搞不懂，自己的努力和肖明宇的努力，到底差在哪里。
　　为什么两个人后面差距会变得那么大。
　　沈之后面的人生里，一直在努力地模仿肖明宇的一切。
　　肖明宇强迫症似的的重复纠正自己的每个打球的姿势，练球到半夜；沈之也可以极致地重复每个知识点，通宵学习。
　　肖明宇不在乎任何事情，专心练球；沈之也模仿他，在整个大学期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学习。
　　但是最后，她还是成为了人群中最平凡最普通的那个NPC。
　　肖明宇还是成为了太阳。
　　这件事，在很长的时间之内，让沈之非常不解。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导致曾经手拉手肩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个人，最后变得如此的遥远呢？
　　沈之无数次对着自己打印剪辑出来的关于肖明宇的全部新闻的画本，思考这件事。
　　直到那本带着沈之无数眼泪的画本，后来被肖明宇看到，并且惨被肖明宇狠狠嘲笑。
　　他嘲笑沈之又傻又土且天真。
　　居然相信那些没源头的八卦新闻，还认真的对待它们。
　　肖明宇不知道的是，那些八卦小料，代替肖明宇，一直陪伴着沈之，走过这些年。
　　“我们之间只是少了一点互动，但是这些年，我没有错过关于你的一丢丢的消息...”肖明宇嘲笑沈之的时候，沈之很想这么说。
　　但是她说不出口，有些话，说了显得人很矫情。
　　虽然话是真心话。
　　就像很多人的真心，也从来没有被人稳稳地托住过。
　　很多真心话，事实上并不值得被说出口。

　　20.
　　“天呐，之之老师你看到了新闻了吗？灿灿在节目上暗示肖明宇劈腿！”
　　第二天，沈之一上班，就听见艾萌萌夸张的大声播报关于肖明宇的新闻。
　　“好劲爆哦...”艾萌萌还有点意犹未尽。
　　“快讲讲，我就不看了。”一边的何玫老师也跟着起哄。
　　“就是灿灿话里话外暗示肖明宇劈腿了神秘女，还说她一直希望肖明宇回头什么的...粉丝都气炸了。”
　　沈之默默的坐在位置上，点开新闻头条，果然最大的版面就是灿灿和肖明宇的新闻。
　　“完了，我们之之老师又要心碎了...”何玫老师喝了一口水，阴阳怪气地说。
　　沈之懒得搭理她。
　　“话说肖明宇和灿灿可真是顶流了，随便劈个腿新闻都狂轰乱炸的...”何玫老师显然也是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关于两个人的新闻，有些感慨。
　　沈之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看着自己的背影的截图，被无数八卦号转载，并且纷纷开始推测自己的身份。
　　有猜测自己是另一个当红影星小北的，有说是肖明宇家的保姆的，有说是肖明宇找的外围的。
　　其中有一则消息让沈之陷入了惶恐之中：那个女孩，是肖明宇高中的初恋。
　　这是一则留言，安静的躺在某个八卦号的留言区。
　　沈之是无意看到它的，她一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
　　沈之点进去那个号，没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但是就这句留言，足以让沈之一整天都惶恐不安。
　　留言的人显然是自己或者肖明宇身边的人，至少也得是自己高中的人。
　　可能是因为前一晚没睡好，白天因为肖明宇的新闻，自己过度的思考加上太过惶恐，下午的沈之开始剧烈的头疼。
　　沈之顶着头疼，考虑再三，点开肖明宇的微信。
　　鼓足勇气给他留言：对不起。

　　肖明宇收到沈之发来的微信的时候，他还在睡觉。
　　前一天是薛文生日，闹腾了一晚上，肖明宇临近凌晨才能睡下。
　　肖明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临近傍晚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肖明宇看到了沈之的的微信消息：对不起。
　　肖明宇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回复了一个问号。
　　沈之那边再没有了动静。
　　在肖明宇睡觉的时间里，手机里多了很多条关于自己的新闻推送。
　　内容几乎都是关于灿灿和肖明宇的八卦。
　　肖明宇瞥了一眼新闻，按下“全部已读”。
　　沈之那边很晚才有消息回复，是一则关于自己和灿灿八卦消息的链接。
　　下面还附着沈之的留言：因为我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好意思。
　　沈之的话，让肖明宇想到了他的高中时代的一天。
　　肖明宇记得那也是一个深冬，天气很冷。
　　肖明宇准备趁着课间去学校小超市买点零食垫肚子。
　　恰巧遇见了沈之，以一个奇妙的造型欢快地朝自己打招呼。
　　肖明宇眼看着沈之连蹦带跳地朝自己走来，一时间他的眼睛不知道要往哪儿看了。
　　要说理由地话，就是沈之那天的造型实在是太奇怪了。
　　以致肖明宇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只能呆滞地看着沈之欢快的身影，朝自己飞奔而来。
　　那天，沈之穿着一条非常紧的黑色的紧身裤，把自己的腰臀线条勾勒得相当完整。
　　上身穿着一件加长款的羽绒服。
　　然后，她把羽绒服的下摆卷到了腰部以上，大概是胃部的位置。
　　远远看去，沈之好像是光着两条黑黑的大长腿，上身穿着一件耀眼的橘色的半身羽绒服的造型。
　　朝肖明宇飞奔而来。
　　肖明宇一瞬间有些恍惚，虽然他一直知道女孩子很喜欢秀自己的大长腿，但是沈之这个造型实在是诡异。
　　肖明宇对最近女孩子之间流行的趋势是这种奇妙的造型感到怀疑。
　　他又有些怀疑是不是沈之穿着羽绒服坐下的时候，把羽绒服的下摆往上卷了起来，站起身忘记拉下来了。
　　但是，肖明宇看到站在沈之身边神色淡定的张西西，又觉得不太可能。
　　如果是那样的话，张西西一定会提醒沈之拉下来羽绒服的。
　　可能是某种潮流趋势？
　　肖明宇有点不敢确认，也不太敢看沈之。
　　他有些尴尬地和沈之僵硬的打了一个招呼，就急匆匆地走开了。
　　沈之显然是没料到肖明宇的反应，也有些愣神。
　　“你说他是不是爱上我了，肖明宇今天的反应好奇怪啊。”
　　肖明宇逃开的时候，还隐隐的听见沈之在自己背后的声音。
　　等肖明宇买完小零食往回走的时候，再次偶遇了沈之。
　　这次，更诡异了。
　　沈之坐在地上捂着脸“哇呜哇呜”地又哭又闹。
　　一旁的张西西则是一副眼看着要跪在地上求原谅的状态。
　　“之之，对不起，我真的没看到你的羽绒服没拉下来，我对天发誓我没有故意让你在肖明宇眼前丢脸，我不是故意的让你光着两条大长腿走在校园里...”
　　寒风中，张西西张着大嘴一个劲儿地道歉。
　　肖明宇注意了一下沈之的羽绒服。
　　被拉到了脚踝处。
　　果然，是忘记拉下来了啊。
　　肖明宇这么想着，轻飘飘地从崩溃的沈之和持续尖叫的张西西身边默默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