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阴厨那些年》鸢尾见花

67、李家丧事

　　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各种风险。

　　人生的变故太多了，突发意外、飞来横祸，这样的词语总是发生在各种不同的人身上，当不同的悲剧在不同的人身上重复上演的时候，便成了不同命运结局的真实写照。

　　人，是坚强的动物，总是在各种灾难后一次次站起。

　　但人同时也是脆弱的生物，一点意外，都会结束人的生命。

　　李子晨，就是这样。

　　他只有十岁，从小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溺爱下长大，他无忧无虑地从幼儿园进入小学后，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对这个世界他还没有完全了解，对这个世界还没有真正欣赏，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生命却戛然而止了，遗照上的他脖子上还戴着红领巾，作为少年先锋队的一员，现在却永远沉睡在不知名的某个角落里。

　　“子晨是溺水身亡的。”

　　老李坐在轮椅上，看着工作人员将自家小孙子的黑白遗照放好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老李仿佛在一夜之间被霜雪染白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沧桑——他不过五十多岁的年纪，却犹如古稀之人，那张脸庞如干涸的土地，爬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每一道纹路都似乎诉说着岁月的故事，他的眼睛浑浊而疲惫，眼角眉梢满是岁月刻下的沧桑痕迹。

　　曾经，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他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保护人民的事业，那挺直的脊梁如今却微微弯曲，他身着整洁却略显陈旧的黑色西装，庄重而肃穆，命运却如此残酷，他奋斗了一辈子，却在晚年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孙子。

　　此刻，他只能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参加孙子的葬礼，满心的悲痛和无奈仿佛化作了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息，仿佛每一个分子都在诉说着这场悲剧。

　　白发人送黑发人，凄凄惨惨戚戚。

　　在老李身边，原先情绪激动揪着沈聆不放手的老妇人也在掩面哭泣。

　　老妇人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如同一团杂乱的云朵，乱糟糟的头发也无心打理，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旧裙子，裙摆处有些许褶皱，仿佛也在为这场不幸而哀伤，老妇人满脸悲戚，眼眶哭得红肿，从进门后的那一刻起，她的泪水就没有停止过流淌。

　　在众人的劝解下，偶尔她会稍微停止哭泣，但只要一抬起头看到心爱小孙子的遗照，便又会嚎啕大哭起来，那悲痛的哭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让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整个葬礼现场被沉重的悲伤笼罩着，仿佛乌云压顶，让人透不过气来。

　　老妇人身边，一对年轻的夫妻互相搀扶着坐在椅子上。

　　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胸前别着白色的花，仿佛在向世界宣告着他们的悲痛，时不时有人来安慰他们，但他们只是摇了摇头，只言片语实在是难以化解失去孩子的痛苦。

　　男人的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胡茬布满了下巴，显然是多日未曾打理，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面容姣好却因悲伤而憔悴不堪。她哭得格外伤心，一张小脸哭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几缕发丝贴在脸上，更增添了几分哀愁。

　　她紧紧地依偎在丈夫身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支撑，她无疑就是孩子的母亲，那无尽的悲痛从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中散发出来，让人心痛不已。

　　小小的屋子里已经将家具搬到了房间里，将客厅布置成了灵堂。

　　老李一家还是希望在孩子生前熟悉的地方送一送孩子，担心孩子的灵魂不喜欢殡仪馆，因此，他们并没有在殡仪馆举办葬礼，而是选择将亲朋好友请到了家里，来送一送这个孩子最后一程，希望他来世无病无灾、能继续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好孩子。

　　沈聆、宋明夷和林凌站在房门边，看着悲伤的老李一家，却不知道从何安慰。

　　他们已经将警长暂时放在宋明夷家里了，担心黑猫让老妇人心烦，不敢将黑猫带到灵堂来。

　　再多的言语，在失去亲人的悲苦面前，都是苍白的。

　　人们也只能用“节哀顺变”这样的话安慰着失去孩子的人们，但这哀伤却不是这么容易褪去的，只能通过时间来洗刷，或许要五年，十年，二十年……但时间冲淡的是悲伤，并不是他们对孩子的感情，多年后，想起那个开朗活泼的小男孩，他们依旧会泪流满面，逝者已逝，但生者却将一辈子活在这样的痛苦之中。

　　或许，这就是人生的别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某些人的最后一面，就是此生的最后一眼了……

　　只不过，当时只道是寻常罢了。

　　“我想……子晨一定已经到极乐世界去了。”林凌轻声安慰老李。

　　老李是他的半个师傅，从进入警察局后，就是老李带着他办案，他也曾到老李家玩过几次，甚至都抱过几次小子晨。孩子的父母给这孩子取名“子晨”，希望他的人生如冉冉上升的晨阳一样充满希望，但没想到，他的生命如此短暂。

　　“唉，也是我不好，我太忙了，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他……才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老李懊悔得痛心疾首，“所以，在听到元山路的车祸时，我第一反应就是要赶紧赶过去车祸现场……那些和子晨一样大的孩子绝对不能死掉，他们才十岁出头，我要去救他们，至少，不能让子晨的悲剧再发生在其他孩子身上。”

　　“您已经做到了，您从山崖下带回了很多孩子，他们都很感激您的。”沈聆轻声安慰。

　　“是吗，但是我带回来的孩子们，都是尸体了……”老李说着，咳嗽了几声，他的声音沙哑中充满了疲倦，“老了啊，不中用了啊，如果我的动作再快一点，说不定背上的孩子还能抢救一下，说不定……”

　　宋明夷也摇了摇头：“说不定，这些都是命数……不过李伯伯您不用担心，那些孩子现在都去了极乐世界，他们应该已经都投胎转世了，和子晨一样，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新人生的。”

　　林凌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在殡仪馆看到的那些小灵体。

　　他没办法跟老李说他在殡仪馆遇到的神奇的事情，但可以肯定的是，老李的努力并不是白费，虽然老李因为李向泰摔断了腿，但他的付出，那些孩子们都感恩在心。

　　“希望吧。”老李说着，看向了李子晨的遗照，“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替子晨去死，你说，子晨还那么小，为什么命运就这么不公平……如果一定要带走一个人，为什么不带走我呢？我都已经五十多岁了，我也活够了，为什么不能拿我的换我孙子的命呢……”

　　“老头子，我真的好想子晨啊，我好想听一听子晨的声音，听他再叫我一声‘奶奶’啊——”推着轮椅的老妇人越说越伤心，哭出了声。

　　老李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但生死两隔，这似乎已经变成了再也达成过不了的心愿。

　　一时间，哭泣声在灵堂里绵绵不绝，大家都在哀伤着这个早逝的小生命，如果他能听到亲人们的哭声的话，是否也会对这个残酷的人世间恋恋不舍呢？

　　“……或许，我可以。”沈聆轻声说。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李、 老李老伴、宋明夷、林凌都朝她看去，似乎难以置信她所说的话。

　　“我说……或许我可以让你们再见他最后一次。”

　　沈聆平静地重复这句话，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或许是唯一有能力实现老李一家愿望的人。

　　“这小丫头在说什么呢？”老李皱起眉头，他显然不是不相信沈聆说的话。

　　“是真的！沈聆是阴厨，她可以唤魂，你们或许可以看到子晨最后一眼……我作证！我曾经看过她‘唤魂’和‘祭魂’的过程，而且我也看到了和她对话的鬼魂！”宋明夷说着，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在一旁掩面哭泣的子晨妈妈听到了，忙推开众人，小跑了过来。

　　“你说……你说你有办法让我再见见子晨？！”她睁大眼睛，泪流满面额地看着沈聆。

　　“嗯，我可以的，但是他不能说超过三句话……我是阴厨，我的任务就是给亡魂做最后一顿饭，帮助他们完成心愿，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尝试一下……”

　　话音未落，子晨妈妈已经跪下去：“求求你！求求你帮我见到子晨……我真的很想他，不知道他在那个世界过得好不好，我们没有找到子晨的尸体，只在河边找到了子晨的鞋子，我很担心他现在会不会冷，在那个世界有没有鞋子穿，有没有东西吃……”

　　“您、您先起来，先起来！我是一个晚辈，我不能接受您的跪……”沈聆忙扶起了子晨妈妈。

　　“这个小姑娘说她可以唤魂诶……”

　　“等等，是不是骗子啊！”

　　“但是，如果是真的呢？今天是子晨的头七，说不定真的可以通过她看到子晨。”

　　“我觉得还是可以试试看……”

　　“我也觉得……”

　　在她周围，子晨的所有亲人们也都围了过来，大家虽然看着沈聆的眼神都带着猜忌，但思念亲人的心愿让他们理解了子晨妈妈的诉求，虽然担心沈聆是个小骗子，可看到子晨妈妈崩溃的样子，大家也还是愿意让沈聆试一下。

　　“林凌，你朋友说的是真的吗？”老李看向了林凌。

　　“这个……我感觉沈聆是有点本事的。”林凌如实回答，“至少，我也曾经见到过一些奇怪的现象，或许可以试一试。”

　　“既然如此，你就试试看吧。”老李说道，“但是你不要给我装神弄鬼，如果让我发现这些事情是假的，我一定会把你们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