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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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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五的雨吹的人身上冰凉,从高铁坐了七小时下车,客流没想象的多,也没那么少。
坐完高铁要坐车去县,再从县到镇。县里分南站西站,有的站就没去那镇的公交车。温知她爸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才想起来这事似的,问就是只想到她到镇上让谁接她了。
她爸在外面打工十几年了,只记得这边哪个站不能坐,哪个站忘了,让她赶紧打电话给她奶。
温知头大的一个劲想暴躁发脾气,后果迟钝又迅速地来了,她找地方打电话,没有地方声音不大的,卖东西的地方声音大,厕所声音也大,外面声音也大。
出了外面,上方天空飘着茫茫的轻飘飘的雨,路面湿漉漉的,出租车和私家车混在里面一个劲喊去哪的去哪的,有去这地的吗?!
这市以前是县,就一班高铁来这,她不常管事的脑子总结清晰起来了,就是个不正规的破地方。
她打通电话了,一个人过来问她去照县吗,三十块钱。
奶奶在电话里开始说。年纪大了,温知问一她说二,需要温知反复问一才得到一的答案。周围太吵了,温知又听不见,再确定。循环往复。
——去县里南站,去北站要走的!北站那没去咱镇上的车,在南站里坐车到县上,要在叶牌路下!你知道不,不知道上车就跟人说在哪下,她到了会跟你说的。
她爸说从这出去打黑车十五块钱,节假日贵点二十块,再贵就坑你了。
这人又来了,问温知二十五坐不坐?
温知摇头。
问这里工作人员找照县的车。
找到了,一个穿着像乘务员的女人,根据她指路,买了票。二十块。
温知有点傻眼。
傻眼的还在后面,温知怼着票看了好几眼:四点前到,流水班。
温知懵了,问这女人四点前,什么时候来?
她戴着口罩,穿着一身黑色衣服,随意扎着马尾,暴露的一双眼却青涩无比,黑白两色干干净净的。
女人问她,去哪下。赶车吗?车三点半来,到南站一个小时。
“也快了。”她说,“你也不急。”
温知哑口无言。
她到处喊到照县,有到照县的吗?!
和那些黑车并无差别。
温知在中途试图想找那个问她二十五的人,耳边回荡喊其他地方的人,再没去她这个县的黑车了。
几辆闪着空车的出租车在其间,温知社恐地到底没问。
在这个简陋公交站里等了四十分钟,车来了,上车,三点半发车。
她行李箱被司机接过放在驾驶位旁边木板上,她被安排在第一排,抱着她的书包,看着她的箱子。
前面车座后绑着一个淡粉色老式开水瓶。
广告推销不知道哪个地方,没见过名字的地方的跌倒损伤膏,贴多了还能解决妇科病。
中途这女人看到湿漉漉的路边老人等车,问去哪,上车不?!
不同人不同价钱。
天似乎越来越晚,她想到自己要给她奶打电话。
她奶不知道怎么捣鼓她老人机打来了,问她上车了吗?她在家里给她煮了老母鸡汤,一些好吃的。
她笨嘴拙舌不会说什么话。
温知感受到了,温知还感受到了小心翼翼的珍重和爱。
温知说好。
接着急起来问司机什么时候到照县南站。
到了找公交车回家。
又是小站牌。
她傻乎乎继续问人。
这里没有服务人员,抽烟开黑车无所事事的看她像看傻子,给她指这个四面写满路的路牌,不就是有好几个到叶牌路的吗?你看谁先来就坐哪个车。不知道坐这个113,最后一班车就在这路。
温知:“……”
问她多大啊,怎么没人来接,第一次来这,上车吗?
温知被迫害妄想症,撑着伞缩着肩膀像个直板的远离他们的没说话。她背着很重的书包,拎着行李箱,这雨天还得打着伞,因为没手用了,尴尬无措拿不出手机缓解。
崩溃又随着这一直下不停下不停的雨来了。
车来了。
可能是他们唬的,温知上车时有点紧张。
提行李箱时,不想有个大哥手伸过来了。温知惊讶扭头,他帮她把行李箱提上去,跟司机说她去叶牌路下,她不认得路,你到时候喊一喊,她到了有人接。
温知鼻子猛酸。
换了几辆车,到叶牌路下,天黑了。
她没看手机时间点。
望着这周遭镇上的街况,很多好吃的。
她打电话给她奶。
又是一阵大动静对话。
奶说让她等等,她找人来接了。她也想来接,可前一年骑三轮车把腿摔折了,让她爸不干事没钱照顾她好几个月她不敢了。
这是下雨天呢,怪她自己不争气……
吧啦吧啦。
温知觉得自己接下来和她奶生活要受好多她奶的絮叨。
……
她很想大哭一场了。
站在雨里十几分钟内的后半段莫名其妙望着周围吃的喝的,一些男女老少,一些学生打扮路过的场景,想着是不是自己要买点东西带给她奶。
她眼含着热泪,不知道自己鼻头红没红,眼前一切霓虹变得带闪光,像坐在副驾驶仍看到的前方在黑夜里传来大灯远光灯。
她刚往旁边走两步,一只手伸手拍了拍她后肩。
温知回头,背后站着一个清隽的皮肤白的少年,穿着一件黑色校服,跟这周围路过的偶尔的学生一样。
比她高一点,瘦,颈子长。
熟稔般问她:“你去哪?”
混在嘈杂里声音清晰平淡。
温知:“……”
“温知。”陈陆年没打伞说:“你奶让我带你回家的。”
温知持续在伞下半仰头看着他。
他盯了温知几秒,哂一声,问不知道是吗?还是怕我是坏人,你给你奶打个电话。
他碰碰温知的行李箱,才过来时就看到人群里大包小包的她,黑色的,压抑的整个背影像老太太。书包有蒋明的三个鼓,一个行李箱。
他第一反应不好带。
温知下意识抽手把手机拿出来,屏幕光亮了一瞬,她又吸声鼻子把手机放兜里了,含糊问:“你怎么带我?”
音量小小的,陈陆年没听见,下意识弯弯腰,她想想,在崩溃途中不间断的麻烦收伞,把背上书包拿下来了。
天上蒙蒙雨。
陈陆年拎了拎。
跟放砖头一样。
皱眉问:“你怎么一路带过来的?”
温知稍稍一想,眼眶又热。
在陈陆年眼里眼眶红通通,眼睛鼻子脸没哪地方不可怜的姑娘。陈陆年给她把行李箱搬到后面的电动车,他骑车放腿的中间,书包让她背着。她背着书包上车不好上。
陈陆年费劲上车了她还在后面折腾。
上车了书包得怼后备箱上。
怼不上。
温知努力不靠前了。
陈陆年给她努力让位置。
没一阵陈陆年下车给她弄,温知在车上差点往旁边歪。
抓住他的胳膊。
——温知懵逼和他互看。
温知感觉自己手像九阴白骨爪,悻悻地放了。
陈陆年给她书包提起来,让她往后坐。书包搭在后备箱上。
他慢慢上车,温知视野里他肩膀清阔又窄,黑发亮晶晶的,脑袋看看周围,手指按响车把上的鸣笛,带她拐弯。一路路过繁饶,在一条破路上一折,向人越来越少的乡下开去。
说不用担心,她爸已经给她和她奶在镇上租房子了,以后上学住镇上,不用跑这么远。
全然没想到他这样像拐人进大山。
一条很长很远的泥土马路,被各种车开出深深浅浅的印记,水痕在里面淌,感觉一不小心就打滑。
两边是黑乎乎的树或许稻田,远处几处人家,没有什么光。
路灯照着像没照一样。
农村。
实实的农村。
温知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怎么忽然闪出这几个字。
她以为她家还在深处,没想到前面的屋就是。
屋前水泥地,两边似乎没人在水泥墙的屋子,里面是一处矮房,旁边两层楼,楼梯似乎建在外面。温知在廊灯照明下影影绰绰看见。
温知心脏猝不及防跳的快要爆炸。
陈陆年停车,两条没地方放的腿终于落地,还没说话。
一道声音打破所有内里拼命喘息,快要控制不住的东西。
“蒋明你有本事今天就别回来睡觉,草泥马的老子养你像白养!”
一个瘦小的看不清脸的女人拿着一个长长的扫帚丝过来了,对着他俩慢慢平息怒火。
有些懵呆。
二楼的温知奶奶等急了的听到动静,跑出来,陈陆年和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的头顶。
她喊:“知知??”
激动的、嗓子哑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