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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chapter 51 ...

  •   “我明白了。”林致溪试探着问,“那,您是答应提供骨髓,让我妈妈接受治疗了吗?”

      秦长裴皱眉:“我要看到宋却舟的态度。”

      “他不会继续对青颂出手了。”

      “口头保证我不信。”

      “我现在给不出您切实的保证,”林致溪小心翼翼地说,“但是他真的不会再对青颂出手了。”

      “林致溪,”秦长裴眉头愈发紧蹙,“我是做了什么让你有可以得寸进尺的错觉?”

      林致溪举起左手,并指,是起誓的样子:“我可以用我的生命用我的所有保证,假如他仍旧对青颂下手,您就唯我是问。”

      秦长裴原本是不打算如此轻易就放过他的,然而一看到林致溪这副坐牢都甘愿、命搭进去都可以的样子,掩在桌子下面的手没有意识地紧握住,青筋凸显,“这是你说的。”

      “是,是我说的。”林致溪赶忙点头。

      事就这样定下了。

      秦长裴莫名其妙地退了这样一截底线,他神色未明地盯着林致溪,瞳孔里折射出一点细碎的光,直到对面的人被他隐晦又直白的打量眼神看得面露疑惑正欲发问,他却先开口道:“和你上一次说的那样,我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破这一次例让林望舒接受治疗,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连这仅剩的要求都没有做到,或者,你又做了别的什么事的话,我再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他的语气极为冷漠,望向林致溪的目光不掺杂丁点个人情感,仿佛真如他所言,他退的这一步,只是因为秦横城爱过林望舒,而非旁的人旁的事。

      林致溪低头,拟出感恩戴德的神情:“是,秦总,我明白的。”

      “出去吧。”秦长裴收回视线,淡淡道。

      其实后面原来还打算接一句话——短时间内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了。

      但他停顿了两秒,竟是没说出口。

      他是何等冷漠何等理智的人,所有会扰乱他思考和做决策的事物都不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秦长裴还没有辨认清楚,自己心底的那片沼泽究竟破土了怎样顽强的一颗种子,他不知道的是这颗种子大约假以时日就会茁壮成长,抑或是很早以前就已发芽生根,他从来不愿认清,并盲目地试图铲除干净,以为拔了根毁了叶,就能杜绝那些不该存在的动摇。

      秦长裴坚信自己是厌恶林致溪的,但厌恶也是一种情绪,太容易牵动胸膛里的心脏。他还太年轻,不知道极致的厌恶往往会伴随一些别的东西,他说着那些伤人的话,借着旁人的手将林致溪推进一个惹人笑话的境地,他目睹林致溪的那些挣扎与麻木、哀伤与强颜欢笑,目睹林致溪在他的眼中支离破碎。

      他说了数不清多少遍的“出去”,心情好时这话就带了些随意的轻视,心情烦闷时这两个字后头就会跟着冷嘲热讽的话。他向来清楚,语言也可以成为一种暴力,而他一贯不吝啬将其强加给林致溪,直到那双浅色的眼睛里灌满痛楚,直到他自己偶尔也没缘由地失神。

      他有意搁置着这个他不愿看清的谜团,一天一天、一遍一遍看着林致溪的背影。

      两年前他接手过秦家,正值家族与公司动摇之际,林致溪成了其中的一环,这人的身份有些特殊,被有心人当成了指向他的一把枪。于是他顺口成章地为林致溪的存在而觉得恼怒,那些日子他看向林致溪的眼神总是冷淡与怀疑的,但不知为何他没对林致溪下手,以达到杀鸡儆猴威慑高层的效果。

      他想原因是没有必要。

      但他无疑还是动气了,他在林致溪又一次给他端来茶的时候,降低了语调,这使得他整个人都瞧着不近人情,他说“出去”,又说“别让我看到你”。

      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大约是在烦躁自己无端的犹豫。犹豫是一个让秦长裴很不喜的词语,一个犹豫的人总是离成功很远的。

      因而当这个词被安在他身上时,秦长裴本能地浮躁起来,当这个词即便他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和林致溪有那么点联系时,不满的情绪达到了顶峰,促使他极度地想要看到林致溪受伤的神色。

      这种病态的心理被他没有顾忌地投射到林致溪那儿,林致溪是个于他而言很好拿捏的人,他轻易地就能伤害林致溪,宛如摔碎一个明面上无关紧要的瓷瓶——他伸出手,把那个瓷瓶推到桌子边缘,准备用喜悦迎接它的粉身碎骨,然而推到边缘的那个瞬间,他又停下了手。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这是失控,这是他掌控无能的凭证,因此秦长裴在瞬息的怔愣后,又恨不得这个瓷瓶即刻四分五裂,好掩盖自己有那么片刻想要好好珍爱它的念头。

      他没有顾忌地说出那句话,命令林致溪离开他的视线——林致溪就真的这么去做了。

      林致溪离开了秦家,拿走一个行李箱,箱子里约莫也只放了几件衣服,房间里原来就有的值钱摆件、那个价格不便宜的绘板、那些名牌的衣服都被留下了。秦长裴进到林致溪的房间里,站在那块用了很久一直没换的地毯上,发现等林致溪拿走东西后,这房间竟然就像当初林致溪住进来前的那样。

      这意味着什么呢?

      秦长裴扫视四周。

      他当时去到这个房间时给自己拟定的目的是为了看林致溪有没有私自带走什么,而今一眼看过去,他便知道什么也没少,也什么都没多。

      这意味着林致溪根本没有把这里当初自己的房间。

      摆设和家具的位置没有动过,喜欢的东西也没有添置,好似这个人从住进来的第一天起,就明白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

      那个战战兢兢的影子终于离开了秦家的土壤,可倘若真的只是影子,他又为何给出追随的视线?

      秦长裴站在那个房间三四分钟,走时轻轻关上了门,那条“我已经搬走了”的消息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机里。

      林致溪顺了他的意,主动走人,再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可真的能造成什么威胁吗?

      秦长裴早早地跟秦横城在生意场上来往了,他的心机和手段都不浅,区区几个跳脚的高层,想拿林致溪做文章来攻击他未免异想天开了些,何况秦横城没给林望舒名分,这个所谓秦家继子的身份也名不正言不顺的,任那些人折腾又能搅起什么风浪呢。

      然而他当时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危机感,骨子里的多疑令他想要追根究底,但隔在真相前的一道道山一片片雾阻止了他,他在某个事实前一再徘徊,最后止步于此,转身离去,让未能面世的情愫成了永久的密语。

      后来的重逢是在意料之外的,他那日不过去面见一位顾客,却在酒店的门口与林致溪相见了。他看到林致溪和别人牵着手,牵手的对象是青颂转型后正面对上的松原总裁,他和宋却舟见过不少面,却从未见过宋却舟穿那样的衣服。秦长裴的眼神很毒,一扫过去面料和版型,便能得知那不是什么名牌,可穿在两个人的身上那么合适那么般配。

      秦长裴打量着许久没见的人,他能看出林致溪脸上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可是身影还是记忆里的身影,还是一如经年的单薄。

      那些幸福没有让这个人的气色有多好转,秦长裴想。

      后来的步步策划种种算计,他毁掉了林致溪离开秦家后得到的幸福,这也是报复吗?他问自己。

      这当然是报复。他回答自己。

      命运捉弄,因缘巧合,他十年前打定主意想要林致溪付出惨痛的代价,八年来林致溪始终不肯真正地求他一次,没想到分别的两年后,林致溪却在他面前真正低下了头颅。

      他应该趾高气扬,这样才符合他的心境。

      而不是欲言又止,将那句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的话吞回去。

      那些字句始终压抑在秦长裴的唇齿间,没吐露,也没咽回。

      上一次这么说,林致溪拎着行李离开了秦家,这一次说出口了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别离。他压住了那句话,就像压住一个告别的契机,他看着林致溪鞠了一躬后转身走出办公室的背影,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看林致溪的背影了,从前在秦家,他让林致溪端着茶水走出去,微微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道背影。

      可从没有一次背影,让他如此时此刻觉得心脏被停滞了。

      瘦了,他想。

      怎么会这么瘦,明明穿着厚实的衣服,瞧上去却比一片结晶的雪花还要薄,像是一不留神,林致溪就会彻底消融在人世间。

      似是生命力也被抽尽了,剩下一段快要成灰的朽枝,秦长裴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联想力从何而来,如此荒谬,如此疯狂,他的心里也慢慢地涨起酸楚的潮水,流淌进他的四肢百骸。

      心脏钝钝的,他还不知道这是心痛的滋味,他没有尝过,只是本能地感知到,他一定失去过什么,有什么曾经、或是未来要永远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可是是什么呢?

      林致溪将办公室的门带上的一刹那,秦长裴还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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