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青梅》月如辰

51、051

　　辗眼间，秋去冬来，十二月份冬雪飘飞。

　　这是一个普通的傍晚，可是在严冬的气候下，陆南栀从地铁口出来时，已然天黑。

　　她向往常那样穿过花坛，走到楼下时，却不想从楼道的阴影处突然冒出了一道陌生的人影，扑通一声朝自己跪倒在地，“求陆小姐救我！”

　　陆南栀被吓了一跳，借着路灯的映衬，她这才看出来这是前几个月和公司业务有往来的一家供货商老板，好像姓向，“向总，您这是做什么！我扶您起来！有话好好说！”

　　她硬是要他起来，向总也不再推三阻四。

　　很快，二人来到了楼下的一处咖啡店里，坐在一处绿植的后面，开始了接下来的交谈。

　　陆南栀没有和对方拐弯抹角，在店员端来咖啡后直接道：“向总有话直说，这里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向总也不再和陆南栀兜圈子，而是开门见山道：“陆小姐，我知道这件事很麻烦，可是在郑总的指点下，我整个海鑫集团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陆南栀：“是海鑫的郑总让你来找我的？”

　　向总给了陆南栀肯定的答复，“对，就是你们海鑫前两年从下面调上来的副总郑安明，他说你在海鑫不属于任何派系，因此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接下来，向总将一切和盘托出。

　　原来这一次向总之所以会来找陆南栀求情，全是因为和他交好的郑副总郑安明在海鑫这场派系斗争中落败了，因此才牵连了向总。

　　两年前，与向总交好的郑安明从地方分部一路高升，调来了海鑫总部，升任为郑副总。

　　郑副总为了尽快在海鑫总部站稳脚跟，创出一番业绩，这才邀请以前在分部就和自己一向合作紧密的供货商向总加入到海鑫两年前的工程招商中，并拜托向总以物美价廉的优势拿下工程。

　　毕竟一旦开了好头，帮郑副总在海鑫总部站稳脚跟，那么以后大家可以一起赚钱，而在这场合作中向总也能分到更加长远的好处。

　　于是，看在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上和长远的利益上，向总答应了，并以几乎是成本价的优势成功拿下了海鑫对外招标的一项工程。

　　奈何海鑫总部鱼龙混杂，各派斗争剧烈，从地方调上来的郑副总到底势单力薄，没能在总部站稳脚跟，甚至连累了与他交好的向总。

　　两年前向总承包下的那项工程早已完工，按常理来说，今年正是海鑫结算打款的时候，可偏偏郑总失了势，与郑总交恶的刘总一行人示意下面卡死向总的结算报告，导致向总的结算总是被鸡蛋里面挑骨头，以各种名目打了回去。

　　向总拿不到钱，也就没法向下面的承包商、包工头、供货商结款，供货商那边还好，可是干项目的包工头下面可都是些等着拿钱回家过年的普通民工。

　　上面不发钱，下面这八百多号农民工要怎么过年节呢！

　　说到这里，向总已经急得快要掉眼泪了，“陆小姐，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们财务部，财务这边也得听上面的领导发话，照章办事！可是您也知道，合同上说了是在完工后3个月内能拿到款项的80%，可是3个月的时间中间可是差这一个春节啊！”

　　“剩下那20%没关系，我不急，可是我手下包工头下面还有近千号的的普通工人等着这些钱回家过年啊！”

　　“他们可不是孤魂野鬼，他们身后有一张张等着年终一家人团圆吃饭的打工人，上有老下有小，年前不给他们结算，他们全家人过年都要喝西北风！这个年可怎么过啊！”

　　“陆小姐，我知您人善心美，这件事拜托您帮帮我！只要您能让我手下的工人在年前拿到这笔工资！我一定给您当牛做马好好报答您！”

　　说着，向总就又要给陆南栀跪下。

　　陆南栀连忙阻止他，“向总，您先别急着跪我。这只是您的一面之词，我还无法判断真假。这样吧，三天，三天内我给你答复。毕竟我也需要时间仔细确认一下这件事情的家经过，您看如何？”

　　向总连连点头，“好好好！就三天！三天我还是等得起的！”

　　就这样，两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两天后，陆南栀站在办公室的窗户边，拨出了向总两天前在咖啡店留给自己的电话号码。

　　很快，对面接通了电话。

　　陆南栀：“向总，您在哪？我去那边找你，我们一会儿当面谈。”

　　向总直接报出了地址，在电话挂断后特意又发来了详细的地址短信。

　　陆南栀按照向总给出的地址，直接来到了工地上。

　　她过来的时候没有刻意声张，只是一身普通的牛仔外套，面戴口罩，头戴安全帽，看起来和工地上普通的办公人员没有太大差别。

　　向总小心翼翼地带着陆南栀在穿过工地，向办公室进发。

　　可是半路上，看到在蹲在路边吃馒头的工人，陆南栀突然停住了脚步，上前主动问到他们，“你们午餐就吃馒头？”

　　那几名工人点点头，又摇头道：“我们三个馒头吃一天。”

　　还没等陆南栀继续发问，那几名工人又道：“上面欠我们这几个人的工钱总共八万四千多元！我们这段日子不仅没要到辛苦钱，现在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这些馒头我们已经从上个月吃到现在了！”

　　“我们真的无路可走了！家里的妻儿老小还等着这些钱回家过年呢！”

　　“你们说难道人间真的是地狱吗？”

　　“不然怎么会这么苦！我们辛辛苦苦好几个月，到头来却一分钱都拿不到！”

　　说着，这几位工人几乎要哭出声来。

　　向总在看见陆南栀向那些工人靠近的时候就远远地躲到了一旁，要是那些工人看到他，恐怕会直接拿石头砸他，或是揍他一顿，所以他还是派其他人看护着路南栀为妙。

　　陆南栀看到这些干活的人，不禁在想，是心多黑的人才忍心拖欠工资。

　　这些建筑工人个个满身泥泞，身边一堆废砖碎瓦，压根看不出个人样，可就是这样上面的人斗法却偏偏还要连累下面这些全然无知的普通工人！

　　那几名工人的对话还在继续，“我就是听同乡人说向老板不会拖欠下面人的工资，才不远千里离乡背井地跟着他出来打工的，可是这一回不知怎么回事，说好的十一月初发工资，现在眼看着都到十二月中旬了，就连一毛钱都没发下来！”

　　“我这次来还带着几名同村的人，这让我怎么和他们交代呀！”

　　“唉！你说俺的命咋那么苦！俺爸六十多，前段时间在老家工地上挣点钱还扣几百不给，那些老板真的是不要脸至极！”

　　“我前些年是干小区修复下水道，特别脏的那种，结果老板跑了，拿不到钱，这才又出来打工的！哪曾想又遇到这种事！只希望上面的那位向总说话算话，过年前能把工钱发给大伙！”

　　“我大哥在工地做事，老板拖欠了半年多工资没发，但是老板却有钱买车，而我姐夫哥当时连过年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诉苦声，陆南栀呆怔良久，这才转身离开。

　　因为知道生命的可贵，因为同样经历过人生的低谷，所以才能够更加真切地体会到普通人的艰辛。

　　即使到现在，她也清晰记得，刚实习那阵，家里生意败落，好友危在旦夕，她将她身上所有的整钱都转给了白歌，而她只能熬着实习工资下发的时间，还有两周，她用小面包和泡面连着对付了两周，从那以后很长时间，她都不再碰触她曾经最喜欢的食物。

　　她也会为了省钱，买几个馒头，然后白糖兑水，蘸着馒头吃，这样可以再省下一些钱，也比在外面吃晚餐划算。

　　为了他人的安危，为了让自己心里踏实，她可以把自己的个人基本需求压缩到最低限度。

　　而在那些缺少岁月经历的单纯个体眼中，他们总是周而复始地犯着同样一个错误，总以为身边即世界，因此才有了许多何不食肉糜的可笑情形发生，让周围的人只能尴尬一笑。

　　这两天，陆南栀已经查过了。

　　向总口中的那位郑副总的确有私心，可是他作为海鑫从下面分部基层一路调上来的实干者，他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在物美价廉的基础上干好项目，降低成本，闯出业绩，在总部站稳脚跟。

　　向总本人所在的企业也是通过海鑫招标，凭借物美价廉的绝对优势合法中标拿下的项目。

　　而工程项目完工后也已经通过了验收，保质保量，不存在违法违规的情况。

　　这次延时交付款项的目的仅仅是因为与向总交好的郑副总在海鑫失势，导致他这位合作伙伴受到了牵连，就被其他几位抱团的本部副总打压泄愤。

　　在这种时候，那位郑副总甚至不敢在海鑫内部为这位向总说话，生怕他一旦开口，只会让老伙伴死得更惨！

　　一个项目的结算是有实效期的，按照合同中的规定，这段期限有三个月，可是第一天和三个月后最后一天尽管都在合同规定的合法期限内，可是三个月中间可是整整差了一个春节啊！

　　让以前的合作伙伴以但是他的私心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干好工程，节约资金，树业绩，站稳！其实康老板的企业是合法竞标进来的，施工质量没问题，没有任何违规的情况。仅仅是因为他是来自一位失势副总的假象，就被人故意搁置、白眼、打压、排挤、泄愤！然而白总这个时候不敢为老康说任何话，因为怕老康死的更惨。众所周知，结算是有实效期的，第1天和最后1天，虽然都是在合法周期内，但差出去一个春节呀！

　　为什么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为什么上面的明争暗斗偏偏要下面这些一无所知的底层普通百姓买单！

　　他们对这些分明一无所知，又哪里牵扯到他们什么事！

　　陆南栀站在刚刚竣工的工程大楼前，金色的阳光突破层层云翳从湛蓝的天空奔涌而下，映照在她的周身。

　　当她走入向总办公室的那一刻，向总在愣神间仿佛看到了逆光而来的
　　神祇，这让他一时激动，直接道：“陆小姐，倘若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工程款年后再发也没什么，可是我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包工头，包工头下面还有那么多的工人，他们都等着这笔钱回家过年哪！”

　　“我现在真的是无路可走了！求你救救我吧！”

　　说着，这位向总几乎要哭出来。

　　在这一次的交谈中，向总也将一切坦诚相告。

　　他说，是海鑫的郑副总查了财务部所有人的个人档案，最后惊喜地发现陆南栀不属于公司中任何一个派系，这才特意指点向总前来向陆南栀求助，全做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可是就是这次垂死的挣扎，却让一切事峰回路转，向总似乎重新看到了希望！

　　陆南栀也只觉，一切仿佛都是命运的安排。

　　原本这段时间以来，她还在犹豫，是否要辞去工作，去做自己一直想要去做的事，而这位向总的出现，彻底打消了她的犹豫。

　　有时候，人要学会顺势而为。

　　这一次，陆南栀没有再推脱，而是直接给出了向总解决路径——

　　“向总，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必须一一照做！”

　　“首先，你立马重新上报一份结算到财务那边，结算报告上面附有一张当天的《人民日报》，同时记得拍照存证，这份《人民日报》上的日期就会成为你上报项目结算时间的最有力凭证，后续他人无法擅自更改。”

　　“其次，你找一个女的，如果实在找不着也可以临时雇一个。你让她来我办公室大脑一顿，在过程中可以骂我、扯我衣服、揪我头发，说我拖欠工人工资，是黑心资本家，反正就是类似的话，怎么难听怎么来！但记得，不要造成轻微伤。还有，让她别穿内衣，把自己的衣扣处理一下，以便门卫保安一抓就破，不好下手！”

　　“经此一事，我会在办公室扬言，即刻严审公司的上报文件！”

　　“然后，记得每天带领你的工人，日常打卡，列队整齐，高举人民日报拍照存证，作为时间凭据。”

　　“最后，记得严格执行廉政协议，切勿贿赂他人！”

　　陆南栀知道临走时，都还记得在自己说完那番话以后，向总一脸惊异的表情。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乖乖女，所以不要太过惊讶呀！